005畏罪自盡

2024-04-30 15:39:10 作者: 搞定男神醬

  天微微亮,一句叫喊劃打破寧靜。

  「大事不好了!」

  睡在外間的雲珠,沒好氣地罵道:「大清早的,誰在瞎喊?等下把夫人和小姐吵醒了,仔細你的皮。」

  竇耘不搭話,反而放聲大喊:「大事不好了,快來人!」

  雲珠氣呼呼地打開門,叉腰罵道:「竇耘,你今兒城隍老爺發神經—鬼迷心竅了,瞎咋呼什麼?」

  一朝變了天,傅氏和湯斐君皆是一夜沒合眼,聽到外面的動靜,雙雙披衣出來。

  雲珠忙說:「竇耘,瞧瞧你幹的好事,真把夫人和小姐吵醒了!」

  

  竇耘素來穩重,從未像今早這麼大喊大叫過,傅氏不免疑心真出什麼事了,便開口發問。

  「夫人,老爺……老爺……他……」竇耘磕磕巴巴地講出幾個字,竟紅了眼眶。

  傅氏焦急地問:「老爺咋了,你倒是說呀!」

  「老爺……他想不開……」

  霎時,傅氏蠟黃的臉變得比紅燭還要紅三分,雙眉緊蹙,眼皮無力地睜著,一雙眼珠子瞪得溜溜圓,咬緊牙關。

  湯斐君急忙安撫:「娘,興許爹是鬧著玩的,您先別急。」

  湯耀宗想不開定是要尋短見,哪有鬧著玩的,又不是三歲小孩!再加上竇耘如此神情,八成是不好了。

  立時,傅氏暈了過去。

  「娘!」

  「夫人!

  湯斐君猶豫著是掐人中還是扇兩巴掌讓其清醒。

  竇耘大闊步走進房裡,端起一盆水,道了聲「夫人,得罪了」,直把那一盆水劈頭蓋臉地澆在了傅氏頭上,放下銅盆便走了。

  雲珠嚇得目瞪口呆,「小姐,竇耘的膽子也忒大了,連夫人也敢冒犯。」

  「難道你有更好的辦法?」

  雲珠黯然搖頭。

  傅氏緩緩睜眼,濕發緊貼頭皮,臉色蒼白,乾乾的嘴皮上還有幾滴水珠。

  「娘。」湯斐君用袖子擦掉那些水珠。

  傅氏有氣無力地說:「斐君,別管我,快去看你爹。」

  「雲珠,照顧好我娘。」湯斐君撂下這句話,快步去追竇耘。

  天色尚暗,伴著清風,雞鳴狗吠清晰可聞。他仍是穿著短褐與長褲,隱入晨色里,就像黑暗中一根筆挺的墨竹。

  「竇耘,我爹咋樣?"

  「你去看了就知道。」說罷,竇耘拐進一道拱門,沒了影蹤。

  這個異姓少年,似乎不是像雲珠一樣的下人,起碼他沒有像其他下人對府上主子們那種惟命是從的態度,那他是以什麼身份在湯府立足?

  盤踞在湯斐君腦海里的問題,被女人啼哭的聲音給擾散了。

  上房的門開了半邊,燃燒的白燭使整個房間籠罩著一層淡黃色的光。一身素衣的妾室葉氏,跪在床邊,嗚嗚咽咽地哭著,用帕子抹淚。床上躺著的人不為哭聲所動,像是入了定。

  於情於理,湯斐君身為唯一的嫡女,應該哭天搶地以表孝道,可她實在哭不出來,便怔怔地站在門外。白燭把她的影子拉得斜長,恰在葉氏腳邊。

  葉氏起身,斂起裙裾,預備行福禮。

  湯斐君伸手虛扶一把,「葉姨娘,不必多禮。爹……他……」死字犯忌諱,她講不出口。

  葉氏攥緊拳頭,流下兩行熱淚,帶著哭腔顫聲道:「小姐,老爺歿了!」

  歿了。

  沒了。

  不同音卻同義。

  湯斐君的親爹死了,羅璐的父母也都死了。此時此刻,她想起自己跟父母對抗了一輩子,以為拿到博士學位能讓父母臉上有光,等來的卻是父母出車禍死亡的消息。她連父母最後一面都沒見到,不曾在父母跟前盡過一天孝,實在是個不孝女!

  思及此,淚水模糊了湯斐君的眼睛,無聲地流著淚。

  「小姐,你看看老爺吧。」葉氏含淚拉著湯斐君進入房間。

  湯耀宗平躺在床上,頭戴方巾,穿著一件乾淨的圓領袍子,衣服有摺痕,料子看著不錯卻褪了色,連腳上也穿了黑色短靴。他面相有點扭曲,從嘴角流出的血積聚在脖子下匯成一團殷紅,雙手把墊褥里的棉絮都揪了出來,死前定是經受了極大的痛苦。在床內側,擺滿了四書五經、狼毫筆、硯台、墨塊等。奇怪的是,乾涸的硯台里裝了一把細碎的小石子,跟整個充滿文人氣度的擺設並不搭。

  葉氏一面擦淚,一面說:「小姐,老爺穿的這身衣裳,是他殿試被欽選為第三甲第二十三名,賜同進士出身時發的襴衫。他都多少年沒穿了,一直壓箱底,我還以為昨兒個抄家把這身襴衫也給收繳了。」

  湯斐君思念雙親,懊悔不曾盡孝,又為湯耀宗感到惋惜,整個人擰巴得很,不知如何接話,只得連連嘆氣。

  很快,陸續有人來了,誰也免不了大哭一場,直至傅氏和孟氏攙扶著老太太高氏進來。

  「我的兒,你好狠的心腸,不打一聲招呼就丟下一家老小去了,讓我和你爹白髮人送黑髮人!」

  高氏被眾人攙扶著坐下,勸她別傷心過度。她捶胸頓足,哀嚎:「我的兒,我和你爹勒緊褲腰帶供出你這個進士,享了幾年清福,眼看著你的兒女們都大了,再過幾年你都能當祖父了。昨晚我和你爹勸你,人這一輩子起起落落,丟了官不要緊,在家好好教導幾個小子,等他們有出息了,往後的日子照樣好過,你卻就這麼走了,連隻言片語也不給我留!」

  「娘,大哥人已經走了,你再這麼哭下去,仔細哭壞了眼睛,嗓子也受不了。」湯耀祖勸道。

  「我的兒,想我這輩子生過五兒一女,長大成人的就你和你哥,原想著我和你爹走了,你們兄弟倆能相扶到老,豈能料到他先我和你爹一步下去了?」

  湯斐君受不了這麼悲哀的氣氛,從角落裡溜出門來,見院裡的一顆枇杷樹下,竇耘半蹲在地,拿著一根樹枝在地上寫寫畫畫。她步子邁得極輕,儘可能不去打擾他。

  誰知,他像是後背長了眼睛,拿起倚在樹旁的竹掃帚掃了幾下,連看都沒看她一眼便走了。

  「竇耘,你站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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