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4章 我打我的徒兒,與你何干?
2024-05-30 08:29:37
作者: 鬢滿爽
四周寂然無聲,有風細細掠過鬢邊,偶入衣襟。
「靜怡,你願嫁與我多鐸為妻嗎?」他的聲音雖不大,但是清朗有力。
「我不是已經是六福晉了嗎?」靜怡疑惑的問。
「你只須回答你是願與不願。」他沒有解釋太多,清亮的黑眸定定地看著她,薄唇輕勾隱約帶笑,笑意就這樣混著秋風輕輕軟軟地吹過她心底。
她有如被打動或說是有如被蠱惑,迷醉道:「好。」
多鐸湊近她,在她眉心烙下一吻。
不算是儀式,沒有賓客,也沒有海誓山盟,他只是握著她的手,溫暖而堅定。
靜怡的心像是裝了什麼似的,很滿很滿,仿似要溢出來一般,說是喜悅,又要比喜悅多出一點甜,被他攜著手一同走在山路上,腳步很輕盈像要飛起來一般,不知道該用什麼詞語來形容。
她偷偷地抬頭看他的側臉,依舊是初見那般玉潤生輝,但是少了冷峭,眼角眉梢儘是舒展的暖意。
「多鐸。」
「怎麼了?」他問。
「沒有,就是想喊喊你的名字。」她調皮地笑道。
可是當多鐸帶著她到了水月庵前要進去的時候,她便笑不出來了。
「你真要見我師傅?」她拉著多鐸的手往回走,「我師傅不知道我當了別人的姬妾的,她要是知道了會很生氣很難過。你給我一點時間讓我想想該如何告訴她,最好把雲韻找上......」有句話她沒說出口,要是悟林師太知道她當了別人第六個老婆,說不定一怒之下跟她斷絕關係呢!
多鐸剛才明明還春風和煦的面容頓時降溫了,冷著臉道:「怎麼?本貝勒有這麼不見得人嗎?」
不是你不見得人,是我不見得人好不好?靜怡苦著臉可憐巴巴地揪著他的袖子不放,說:「不是的,是我師父沒有半點思想準備我已經嫁人,所以......」
「所以?」多鐸明顯是怒了。
「要不就說你是野塗老神醫的侄子,我曾經的東主,師父可能還能接受。」靜怡不知死活地訕訕然說道。
「東主?」多鐸咬牙切齒,揪住她的衣襟像拎小雞一般把她抓到自己懷裡,「小尼姑,你覺得在你師父面前說成你在我貝勒府為奴為婢,你師父就會有多待見我嗎?你休想!」
「人家不是這個意思嘛!」她委屈地說。
「靜怡嗎?靜怡你是不是來了,靜怡?」庵堂里悟林師太的聲音傳出來,靜怡連忙向多鐸打眼色,多鐸放開她,她硬著頭皮應了一聲,然後狠狠地警告了多鐸一眼,快步走進了庵堂。
庵堂的廂房中野塗正好把最後一根銀針取出,悟林師太讓庵里的師太把她推到院子中,靜怡便剛好進來了。
「靜怡你來了。」推悟林出來的師太對她笑著點點頭,「你師父的腳好多了,全賴野老神醫醫術高明。」
「真的?」靜怡驚喜地看著悟林,悟林慈祥地招她過來,拉著她的手細細地端詳著她,說道:「有好些日子沒見,你怎麼又瘦了?雲韻呢,她怎麼沒跟你一道來?」
「聽說她最近忙的很,我來看師父不也一樣嘛!師父偏心,淨是掛念雲韻。」
「你這孩子,都這麼大了還撒嬌。」悟林師太笑道,「她平時來了得頻繁,忽然不來還真是不習慣。」
靜怡看見她木質輪椅旁放著一根長長的木杖,問:「師父,你是不是能站起來了?」
「撐著拐杖就能站起來。」悟林師父說,「野老神醫說平日要經常試著站起來才會好得快些。」
「靜怡!」野塗帶著佳朋收拾好藥箱從廂房裡走出來,一見靜怡便興高采烈地嚷道:「乖外孫媳婦,外公好久沒見你了,來,讓外公瞧瞧多鐸那混小子有沒有好好待你......」
野塗一出現,靜怡已經用力地朝他眨眼睛打盡眼色,可惜已經太晚了。
悟林一臉震驚地看著靜怡,問:「靜怡,你成親了?」
靜怡撲通一聲跪下,正要開口解釋,忽然身後響起多鐸的聲音:「是的,她已經成親了。」
靜怡扭頭著急地看著多鐸,希望他不要再來添亂了,可是多鐸已經走到了悟林身前淺淺躬身行禮,說:「多鐸見過悟林師太,師父有所不知,靜怡早已嫁與多鐸。今日才來拜見師父,還請見諒恕罪。」
本來還在驚訝面前這一身素白色長衫,模樣芝蘭玉樹般的男子是誰,可是一聽到他的名字,悟林師太當即變了臉色。
野塗一見情勢不對,馬上走過來打圓場說:「乖外孫還不趕快扶起靜怡?然後再好好向悟林師太賠罪……」
悟林師太顫巍巍地指著多鐸厲聲問靜怡:「靜怡,你說,他究竟是誰?」
「他……」靜怡極少見悟林如此嚴厲地逼問她話,咬著唇不知道該如何言語。
「我是十五貝勒多鐸,靜怡的夫君。」多鐸一掀衣袍在靜怡身旁跪下,握過她的手,寬慰地看她一眼,然後才對悟林師太說道:「多鐸風流惡名在外,難怪悟林師太會有如此反應。但是我對靜怡……」
「靜怡!」悟林一拍木輪椅扶手,怒道:「我要聽你說!你是我徒兒,除了你我與旁人沒有任何干係!」
多鐸皺眉,卻也沉默下來不再發一言。
「他的確是十五貝勒多鐸,也是靜怡的夫君,」靜怡眼眶發紅地看著悟林,「師父不要生氣,他對靜怡還是很好的……」
悟林問道:「你還俗,就是為了他嗎?」
靜怡看看多鐸,又看看自己的師父,點了點頭。
她怎麼能告訴悟林師父說自己當初是被迫的呢?師父怕是又要為了自己當初設法騙走靜怡而愧疚了。
「你說他待你好,你卻在漂泊到盛京孤苦無依靠賣紅薯度日?他就是這般待你好的嗎?靜怡,你還想騙師父是不是?」
靜怡連忙搖頭,淚水在眼眶中打轉,可又百口莫辯。
「師父當年初來盛京便聽過此人劣跡斑斑,你是我徒兒又怎會如此糊塗隨了他去?是他逼你還俗的是不是?他府中姬妾眾多,你還心甘情願,莫非你貪慕富貴虛榮而出賣自己?」
「是我逼她還俗的。」多鐸終於忍不住開口道,「也是我逼迫她留在我身邊的,多鐸荒唐,曾連累靜怡險些身死,害她飄泊無依,願以餘生補過,悟林師太要怪罪,便怪罪於我好了。」
「靜怡,你說,你是他第幾房姬妾?」悟林冷聲問。
靜怡死死地咬住唇,最終還是吐出那幾個字:「我是他府中的六福晉。」
「六福晉,」悟林悲憤難當,怒其不爭,對多鐸道:「十五貝勒府中姬妾眾多,也不差我這不爭氣的徒兒一個,靜怡她少不更事本就出自佛門,年幼無知惹了貝勒爺,還請高抬貴手放過靜怡,悟林自當為貝勒爺敲經念佛厚積功德。靜怡,給貝勒爺磕頭,求貝勒爺放了你。」
靜怡的臉色慘白如紙,看看盛怒的師父,又看看沉靜如水的多鐸,眼淚禁不住地往下掉,艱難地開口道:「師父,你誤會了,多鐸他不是你聽聞的那樣的人,他……」
「整個盛京,哪怕是佛門清淨地也知道,再過兩月,十五貝勒便會迎娶孫家小姐。靜怡,你還了俗師父也不怪你,可你為何要如此作踐自己?哪怕是嫁一個販夫走卒,也勝過在貝勒門為妾啊!師父辛苦把你教養成人,焉能看著你自甘墮落……快,你求他放了你……」悟林聲音發抖,眼眶發紅。
「師父,你聽我說……」靜怡跪上一步抱著悟林的腿,雙目欲泣。
「你是想說,無論如何你也不會離開他了嗎?」悟林發怒道,一手抓起身邊的拐杖,「我沒有你這樣自輕自賤的徒兒,我寧願打死你也不願你以後孤獨無依老死於院牆之內!」說著那拐杖便一下子往靜怡身上打去,靜怡當即痛得鬆開了抱著悟林的手。
第二下又重重地落在她的背上,當她閉上眼睛等著第三下的時候,多鐸從身後抱住她,結結實實地挨了這一下。
「你走開!」悟林罵道,「我打我的徒兒,與你何干?」說著又一拐杖下去,打到了多鐸的左肩上。
「你打你的徒兒,我護我的夫人,又與你何干?」多鐸道:「師父可以盡情打,慢慢打,直到解氣為止。」
悟林當下也不客氣,橫著豎著又打了几杖,明眼人一看就知道這哪裡是在打靜怡啊,分明就是往多鐸身上直接招呼過去的。
十來下以後,野塗終於忍不住跳了出來,一手抓住她的拐杖,大聲道:「老尼姑見好就該收了!你打的是我的寶貝外孫啊,好歹我醫治了你的腿,你怎麼能恩將仇報這樣對待我的外孫!」
悟林說道:「為老不尊,教壞子孫!要是早知道你教出這樣的外孫來,我這腿斷了也不讓你來治!」
野塗被氣得吹鬍子瞪眼,怒道:「我外孫怎麼了?他可是一心一意對你的徒兒,他因為靜怡受了多少折磨你知不知道?明里暗裡千方百計地護著她,唯一錯的是最終沒護好她讓她遭逢劫難,以為她在椅山渡口被燒死了屍骨沉於江中,遍尋不見,他誤以為是江中龍神所食,瘋子般帶著府衛日以繼夜不眠不休地捕殺江獸,廝殺中被龍神咬住右肩差一些整條右臂便被撕咬下來了!」
靜怡震驚,整個人僵住,望著猶自抱住他的多鐸問:「是真的嗎?你右肩上的傷,是神龍?」
「假的,別聽老頭子胡說。」多鐸忍住疼痛站起伸來拉起靜怡。
「什麼假的!靜怡,外公老爺告訴你,以為你死了,他還親自到了那什麼德明城南塵庵一趟,親手給你挖了個衣冠冢,還把焚毀的庵堂重新修好,讓你能得香火供奉……」
「夠了!」多鐸皺眉喝止,轉身對悟林師太躬身說道:「是多鐸有負靜怡在前,後來所做一切皆是無用功,無足掛齒。但是多鐸是真心想對靜怡好,想跟她兩個人就這樣一直走下去,掛在嘴巴的承諾許得太輕易了,多鐸素來不喜敷衍。但是靜怡的師父就是多鐸的師父,靜怡敬重愛護你,多鐸亦然,還請師父給多鐸一點時間來證明,我對靜怡,不是一時的心血來潮,也不是一時的厭舊貪新。」
說完一掀衣袍靜靜地跪在悟林師太面前,垂首不語。
良久,悟林師太才說:「靜怡,你好自為之吧。」
下山的路上,坐在馬車裡的靜怡沉默了許久,終於問多鐸說:「過去那一年,我不在你身邊的那一年,你是怎麼過來的?」
多鐸想了想,原本打算輕鬆地一笑,不料馬車一顛簸扯動了背上的傷,疼的他忍不住地抽氣,靜怡心疼道:「很痛是不是?對不起,我師父下手太重。」
「她是真疼你,把你當作女兒般看待。」多鐸說道,「換成是我女兒日後也嫁一個不學無術的風流紈絝子,看我不打斷她的腿!」
本來還眼睛紅紅的靜怡忍不住噗哧一聲笑了,多鐸揉揉她的黑髮,說:「會笑就好,還以為我會害得你傷心好久。」
靜怡不依不饒道:「你還沒有回答我剛才的問題。」
多鐸道:「吃飽了睡,睡飽了吃,日子難道不是這樣過的嗎?」
靜怡怒道:「你敷衍我!」
「哦,那你聽清楚了,別離後以為陰陽兩隔,終日以淚洗面,悲不自勝,常思離魂入夢……」
「那是戲文!」
多鐸笑,「小尼姑不是戲迷嗎?這樣的橋段更能賺人熱淚。」
靜怡嘟起嘴,不理他了。他清清嗓子,湊到她耳邊道:「枕頭。」
「枕頭?」這算哪門子答案啊?!靜怡懊惱地捶他一下,心知沒法從他口中再摳出一詞半句,想著回府後揪住野塗問個清清楚楚更加靠譜……想著想著,漸漸的就倚在他懷裡沉沉睡去。
不知過了多久,掀開車簾下了車,她才發現,多鐸把她帶回了十五貝勒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