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8章 你小子運氣真好
2024-05-30 08:29:27
作者: 鬢滿爽
葉赫納喇氏詫異道:「夫人,那多鐸那麼高傲的一個人......」
「高傲?他也配得上這個詞嗎?」華珍冷笑一聲,「多鐸的成人禮是由二貝勒府最下賤的婢女完成的,他被灌了藥毫無反抗之力,經受著比畜生更不如的過程而沒有咬舌自盡,也算是一個奇蹟。後來欺負他的婢女全部被二貝勒阿敏盡數處死,他就是想質問想發泄都沒有途徑。」
「阿敏?不就是剛葬身椅山渡口三個多月的二貝勒爺?」
「阿敏就是一頭披著羊皮的狼,他讓人在多鐸的飯菜中混入烈性藥,然後佯裝悔恨把那些對多鐸下手的婢女殺了,來騙取多鐸的信任。你說,多鐸高貴嗎?傲氣嗎?本夫人賞他一點媚藥,任他冷淡無情到時候也會變成賣弄風流,如饑似渴的縱慾玩偶!」
「夫人,多鐸如今不同往日般弱勢了。」
「那又如何?孫菲菲喜歡他又如何?我華珍還沒怕過誰呢!再說了,這種事情再正常不過了,一想到他情潮湧動在婢女們面前的模樣,我就恨不得把他捆起來拿鞭子狠狠的抽打,好讓他以後都不要在我面前裝清高,以為自己有多乾淨似的!其實,他那身子,髒著呢!本夫人不嫌棄他,是他的運氣......當年他為了活命能討好赫舍里丶脂玉那個刁蠻的丫頭,那個丫頭可有我一半知風情?如今... ...」
原來,他瘋魔了一般用盡手段毀了二貝勒府,是為了復仇。
原來,他對阿敏有著的不是兄弟情,多脂玉的有得也不是愛,而是對他們刻骨的恨,所以才有椅山渡口官船爆炸上那一幕。
原來,他竟然是這樣活著,連一個人的尊嚴都喪失了,還一直活著......
現在想起來,她還是不後悔,不後悔衝出去質問華珍要她收回那個字,不後悔對她破口大罵,恨不得撕碎那醜陋的嘴臉,詛咒她下阿鼻地獄,更不後悔華珍說要將此事公諸於眾時,憤怒地將她推入荷池。
那壞女人,怎麼敢說他髒?
他明明就是極愛乾淨的一個人,不喜歡女人身上的脂粉味,不喜歡不潔的物事,愛穿白衣再熏上淡淡的薄荷味道。
他冷漠而高傲,可是笑容明淨有如初融的雪水,握著她的的手,也總是潔淨而溫暖的。
她可以容忍別人說他風流無情,說他冷血殘忍,但是,她不允許任何人說他髒。
他的心,柔軟而倔強、孤獨,被那些傷了一次又一次的猙獰疤痕掩埋著,無人能懂。
她從不善解人意,這世間又太多污穢的東西,她用她的心去看他,他從來潔淨有如荷花,漣漣出水,不染污泥。
孫菲菲開始講故事,把她知道的多鐸的過往一一講來,從他被欺凌到他逃離阿敏的魔爪的,不遺漏任何細節的講來。
靜怡靠著牆身子軟綿綿的提不起半點力氣,然後終於想起當初在龍江城多鐸在一個下雪的夜晚闖進了竹情園躺在雪上硬是讓自己染上風寒,原來是為了製造藉口抗旨不回盛京祝壽。
一直往後想,想起阿敏到了龍江城之後的種種,他的冷漠絕情原來只是為了把自己推離險地,而自己卻懵然不知……
孫菲菲講著講著,忽然見靜怡笑著淌下兩行清淚,不禁頓住,說:「你哭什麼?」
靜怡抽了抽鼻子,啞聲說道:「我哭我自己,知道的太晚了。」
孫菲菲得意的笑了,「還不晚。你離開他,還來得及。」
靜怡搖頭,嘴角揚出一絲認命的笑意,「還是太晚了……」
太晚了,心都給那個人,收不回了。
還記得他對她說,信我最後一回,好不好?
她閉上眼睛,昏昏沉沉之際只在想著,不知道還有沒有機會親口對他說那一個字……
夜,漫長得讓人難以忍耐。
多鐸掀起床帳起來,推開門走了出去,身上只著單衣。
雖是夏夜,但是涼意還是有的,歇息在外間的晨光連忙起身取過外衫追上去。
「貝勒爺又睡不著了?奴婢給你煮點參菊茶,寧神靜氣的……」
「你下去吧,本貝勒四處走走。」多鐸接過外衫,神情淡漠地轉身向後院走去。
十二天了,他入宮兩次,都被大汗皇太極拒之門外。
昨日莊妃讓人來告訴他,靜怡染了風寒,她已經暗中命人給她換到內務府東廂一處乾燥清爽的廂房,那是專門用來關押曾得寵,後來犯錯的妃嬪的。
她讓他安心,說是會安排大夫去看她,讓他稍安勿躁,再等個合適的機會她再求大汗放人。
等送信的人一走,他便上了馬直往鎮南王府而去,回來時陰沉著一張臉,高迎風和典宇都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
恰好在這時,一身男裝打扮的雲韻在溫檢的陪同下匆匆趕來,一見多鐸便抓住他的手質問他靜怡的事情。
多鐸僵立著身子,唇角深抿,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雲韻眼眶發紅罵他道:「多鐸,你無法護佑靜怡,就不要把她往宮裡那種地方帶去!你明知道那是個什麼地方,靜怡她性子太直,根本就不懂那些偽善逢迎虛與委蛇,而且你究竟得罪了什麼人?不過是個庶福晉而已,就連我想去內務府見她一面都被禁止,她犯的錯有那麼大嗎?如果真按照律例,該判充軍流放,還是杖刑總得有個說法,可就是這麼把人關著不放也不處置,你不覺得很奇怪嗎?」
「這件事是衝著本貝勒來的,你放心,本貝勒不會讓她有事。」
讓高迎風送走了雲韻,多鐸帶著典宇去了一趟趙宅,續睿不在。
續睿居住的竹廬里也是空空如也。
多鐸正想離開,忽然聞到一股淡淡的酒味,走到臨湖的亭子才發現續睿靠在粗壯的竹梁之後。
多鐸走過去,續睿靠在那裡,抱緊了自己懷裡的酒葫蘆,半閉著眼睛小寐。
數日不見,他竟然形容落魄至此,一臉胡茬容顏憔悴,身上的青衫沾了幾處塵污泥垢,也不知是幾日沒換洗,平素好潔溫文有度的他也有如此不修邊幅的時候。
多鐸在他身邊坐下,說:「續睿,是後悔,還是只是難過?」
續睿眯著眼睛看了他一眼,沉默了片刻,才說:「為什麼要後悔和難過?她真不想嫁我,就不要嫁好了,我續睿又不是非她不可。」說罷,端起葫蘆又喝了一口酒。
「那你天天喝酒做什麼?」
續睿輕笑兩聲,笑聲悽然,側身面對著多鐸捶著自己的胸口說:「你不懂。這裡,好像缺了一角,總得拿些什麼來填補。」
「我說我懂,你信不信?」多鐸搶過他的酒葫蘆,扔了出去。
續睿瞪著他,雙眼發紅,揪著多鐸的衣襟大聲喊道:「把我的酒還給我!」
「德婉的死,和你沒有關係。」多鐸冷笑道:「你裝什麼借酒澆愁!雖然你與她有婚約在身,但是從不掩飾自己對孫菲菲的愛慕,口口聲聲說自己並不是非她不可,你明明把自己的心事講得一清二楚,錯的是她,她不該奢求,不該因為自己家族的壓力而對這樁親事兢兢業業,不敢反抗,更不該厚顏和隱忍,更不該在死後,才讓自己的父母向你奉上退婚文書!」
「住嘴!不許說!」續睿一拳打在多鐸胸口,多鐸用力推開他,說:
「你趙、孫兩家都是當朝外戚,權勢正盛,為何不早早退婚讓你好去了孫菲菲親上加親?你這個懦夫、偽君子!」
「孫菲菲喜歡的是你!」續睿喘著氣。
「那就想辦法把她搶過來,懦夫!喝酒做什麼?你根本不喜歡德婉,你也不配!」
「誰說我不喜歡她?誰說的!」續睿吼道:「她怎麼能這樣?非要用死來和我劃清關係,我什麼時候說過不喜歡她不要她了?母親想要拉攏我跟孫菲菲,早就不滿這樁婚事,要是我對德婉過於親密,這婚事早被退了!我不過是借著孫菲菲來迷惑有心人的眼,等著孫菲菲嫁給你我便順理成章地娶了德婉……所以多鐸,該死的人是你!是你……」
暴怒的聲音逐漸細下去變成嗚咽,續睿跌坐地上雙手捂臉,肩膀聳動,淚水從指間沁出。
多鐸難受地撫著發痛的胸口站起來走到不遠處撿起酒葫蘆,再回到他身旁坐下,仰起頭咕咚咕咚地猛灌了一大口酒,然後遞給續睿說道:「能哭出來還算好。過去整整的一年,我想哭,都哭不出來。」
續睿狠狠地深呼吸了一下,拿袖子胡亂擦了一把臉,一把搶過酒葫蘆。
「因為靜怡嗎?」續睿說:「想必你也是活該的。」
「我不愛孫菲菲。」多鐸苦笑,「也不樂意敷衍她。」
「我知道,」續睿喝了一口酒,說:「全盛京就只有你多鐸一人有傲氣。」
「其實我也會低頭。」多鐸抬頭望著天空,「我想,我要娶她了。」
續睿握著酒葫蘆的手一顫,沉默了一會兒,道:「恭喜。」
「本不想害人,我和她從不涉及男女之情。她不肯罷手,也是意料中事。」
若非遇見了那個人,也許他會在大仇得報後娶了孫菲菲,像許多宮裡貴族的子弟一樣,在美酒名畫中碌碌一生。
「你來找我,斷不會只是為了向我宣布這個喜訊。說吧,你想知道什麼?」
「那日靜怡把華珍夫人推入荷池只是意外之事,若無此意外,相信墜入荷池的人應該是孫菲菲,推人的依舊是靜怡,而續睿你則是很好的現場證人,對嗎?」
續睿垂下眼睛,道:「你都想明白了?的確如此。這樣的局很拙劣,可是照樣把你套住了。你不怨我?不過醉翁之意不在酒,害人者,你我都脫不了關係。」
多鐸自嘲一笑,「德婉投河前對我說了句奇怪的話,讓我原諒你一回。所以續睿,你不妨告訴我,那日究竟發生了什麼。」
續睿喝了一口酒,嘆了一聲,望著多鐸道:「你小子的運氣,比我好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