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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2章 鹿湖雅會

2024-05-30 08:29:15 作者: 鬢滿爽

  面前忸怩著紅著臉的人穿著高領襦裙,高起的繡金線衣領遮住白皙修長的頸項,領口的扣子是塊紅得幾乎想要滴血的瑪瑙。

  瑪瑙扣子下是緊裹胸部的兜衣般的紅色窄身衣,淺金色暗紋沖淡了紅色的艷麗,由肩到袖口是一圈淺金色花紋,緊緊地包裹著她瘦不露骨的肩和上手臂,手肘處袖子才逐漸開闊。

  下面是一襲長可及地的粉色薄紗三層襦裙,膝蓋以上還纏著長長的淺金紗帶,華貴之極。

  向上望去,蛾眉淡掃,櫻唇微潤,兩靨緋紅,黑白分明的眸子含羞帶惱地瞅著他。

  一身尺寸合適得過分的衣服,沒有一處風騷露骨,她也穿出那種高門府第的貴氣,艷而不俗,不施脂粉的一張臉依舊有著幾分不問塵俗之氣。

  然而多鐸卻覺得礙眼得很。

  「貝勒爺,這身衣服可不是誰都能穿得這般好看啊,簡直就像是為六夫人專門訂做一樣……」

  多鐸冷冷地剜了綢緞坊的掌柜一眼,他頓時收住了話尾,乖乖地噤了聲。

  「去換掉。」他的目光在她不盈一握的腰上停留了一瞬,「衣服太窄了,你整天像只猴子一樣蹦來蹦去上竄下跳,穿著它會舒服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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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靜怡一臉恍然大悟,「我就說,怎麼總是有些不自在,原來是因為這樣。」她被晨光又拉進去換另一套衣裙,不到半刻鐘就出來了。

  多鐸一口茶含在嘴裡差些沒有嗆到鼻腔里,咳嗽了幾聲,說:「換掉。」

  靜怡看一看自己身上的月白抹胸連衣裙,上罩著米色紗衣,下身是簡單的白色絲裙,她承認上身是裹得有點緊,有點低,精緻的鎖骨外露,有點涼絲絲的,可是這一襲已經比剛才的要寬鬆多了。

  這身打扮不要說大步走路,就是提著裙子跑都可以了。

  「貝勒爺,我覺得這身衣裙還可以……」

  「換掉!」

  她扁扁嘴,很是委屈。

  明明十二姬也是這樣穿的,甚至衣料比她這身還薄,抹胸拉得比她還低,紗衣比她的更透,髮髻比她的更招搖。

  她知道十二姬穿得比她好看,可是被多鐸這樣雙重標準對待,她的心裡酸到發澀了。

  咬咬唇再進內室換了一套淡紫色的高領長袖襦裙,可惜外衫是半透明的羅紗,結果被多鐸再次否決。

  「我喜歡這一身。」她固執地說,「而且,換衣服很累的,我不換了!」

  錦繡坊的掌柜額上冒汗,眼看著多鐸的神色越來越冷,他連忙說道:「貝勒爺,這兒還有幾套比較端莊典雅的……」

  「你再讓我換,我就穿回燒火丫鬟的衣服,再逼我換,我就穿回我的納衣!」

  多鐸眉一挑,眼中似有星火竄過。

  他還沒發話,便聽得身後有一威嚴的女子聲音說:「六福晉,貝勒爺是你的夫,你的天,你怎麼敢語出無理,大膽違逆?」

  靜怡倔強的表情瞬即軟了下來,哀怨地看了多鐸一眼,多鐸轉身便見到穿著淡黃綢緞襦裙梳著一絲不苟的髮髻的劉夫人,她款款上前行禮,身後跟著的彩霞也跪下向多鐸請安。

  「都起吧。劉夫人從龍江城一路兼程,辛苦了。」多鐸眸色漸暖,表情也溫和多了,「讓迎風帶夫人到稍事歇息,今晚在南苑花園設宴,給夫人洗塵。」

  劉夫人起來,雖然已經近四十的人,但是風韻猶存,一雙丹鳳眼猶為有神,犀利地掃了一眼靜怡,然後斂神靜氣,對多鐸說:「貝勒爺的事就是老身的事,豈敢輕言疲倦?自當盡一己之能急貝勒爺之所急,還請貝勒爺放心,六福晉就交給老身調jiao了。」

  「那就有勞劉夫人了。」多鐸道:「晨光,帶六福晉到禮教館。」

  禮教館的長廊中,劉夫人手中拿著尾指粗的柳條,冷冷地說:「六福晉,當你還是小尼姑靜怡的時候,我是怎麼跟你說的?」

  靜怡頭上頂著兩冊書,站立在走廊中央,一動不敢動。

  「身入萬丈紅塵,便當隨遇而安。貝勒爺納你為六福晉,女子的名分一旦定了,就應出嫁從夫,規行矩步,不得有半點偏差,你可記得?」

  「靜怡記得。」她苦著臉道。

  「把肩膀縮回去。」柳條一下子招呼到她肩上,靜怡下意識地一閃身子,頭上的書啪的一聲掉到地上了,正伸手去撿,又是一下,手腕上頓時多了一道紅痕,火辣辣的痛。

  「你是主,她們是仆,你掉了東西,自然是要讓奴婢們給你撿的,像你這樣走到外面去不嫌丟了貝勒府的臉面?」

  佳月連忙過來撿起書放回靜怡頭頂。

  「以前是顧念你本是佛門中人所以心存憐憫,隨意地讓你懂一些規矩就放過你了。可是如今一見你依舊頑劣……一直往前走,腳要走在同一直線上,身子不要搖晃……」

  「目光漂移到哪裡去了?」

  「下巴抬得那麼高,是看不起人嗎!」

  「手,手不要那麼僵硬,像個木頭人似的!」

  ……

  靜怡不知道自己這兩個時辰是怎麼過的,用晚飯時沒精打采地扒了幾口,隨便填了肚子便在晨光、彩霞的伺候下沐浴。

  這回她不敢自己動手了,乖乖地讓她們兩個去張羅,溫熱的水漫過了她的肩,她舒服地輕哼一聲,閉上眼睛只覺得渾身倦意襲來,擦乾身子換過衣服後,爬上大床,拉過被子一下子便睡著了。

  多鐸回來時已經是夜半,晨光拿過他脫下的外袍,他坐到床沿,伸手抱過熟睡的靜怡,手指撫過她微微泛青的眼,問:「都傷到哪了?」

  「肩上….還有小腿……」

  「把白玉膏拿來。」他伸手解開她的中衣衣結,拉下肩上的衣服,果然有密密的紅痕猙獰地映入眼帘,他接過晨光遞來的藥膏輕輕給她抹上。

  忽如其來的清涼讓她眉頭一皺隨即又舒展開去,再掀起她的褲腿,亦是慘不忍睹的一片。

  「忍一忍,就當是為了我。」他在她耳邊悄聲說。

  她側過臉,身子往他懷裡鑽了鑽,尋到一個舒服的位置,睡得更沉了。

  接下來,一連十天,每天雞鳴便要起床,走路的姿勢要正,行禮的姿態要美,髮髻梳好還要插上累贅的玉釵,往臉上塗紅抹綠什麼的都不是最最恐怖的。

  那本《女誡》要一字不漏地背下來,才是屬於她靜怡獨一無二的悲劇。

  連日來她的腦袋都昏昏沉沉的,直到昨夜用飯時累得一直發呆走神,竟然把點綴盤子用的花瓣一口一口地吃掉,看得多鐸一臉黑線,二話不說就把她扔到浴桶里泡了一個時辰,然後撈起來直接扔床上去,勒令她明天不過午時不許起來。

  靜怡如獲大赦,感恩戴德地蒙頭大睡。

  燭影搖曳,佳雪閣的花廳里,劉夫人對多鐸說:「貝勒爺可是覺得老身太嚴厲了?」

  多鐸擺擺手,說:「夫人外冷心熱,盡職盡責,本貝勒心存感激,並無異議。只是鐵打的人也會累,且讓她歇一天。」

  「貝勒爺已經向禮部遞了婚書要晉六福晉為十五貝勒正福晉?」

  多鐸點頭,「否則也不會千里迢迢請夫人到盛京來。」

  「六福晉雖然大有長進,但是禮部里的人不好打點。那太監總管德公公,脾氣古怪,手下的幾個嬤嬤也是狠角色,有很多內命婦到了禮部受訓承戒的三日都戰戰兢兢苦不堪言,但那些是出自名門的閨秀,婦容婦德自是不在話下,就連琴棋書畫也是精熟於心,靜怡她連字都寫不端正,恐怕……」

  「大清朝禮部管王公貴族婦人的訓誡考評,但並非是最終決策者,靜怡只要能挨過這三日,大汗那裡我自然有辦法。」

  「可是貝勒爺,六福晉她好像對此事一無所知,有時候總心不在焉。」

  「本貝勒是故意不讓她知道的。」多鐸略一沉吟,「明天的鹿湖雅會,你打點一下,她與本貝勒同往。」

  「是。」劉夫人行禮退下,多鐸坐下,目光瞟到桌上靜怡扔下的繡得歪歪扭扭的帕子,不禁苦笑著搖頭。

  清朝對貝勒們的正福晉要求是極為嚴格的,要是告訴了靜怡,恐怕只會讓她害怕,讓她更想逃避。

  倒不如讓她這無知者無畏,說不定就能闖過去了。

  鹿湖是盛京最美的內湖,傳說是天神的一滴眼淚,恰好落在此地山腳下,形狀有如鹿角,於是便有此稱謂。

  鹿湖延綿二十多里,淺處清,深處綠,宛如碧玉內映群山,風雅之人常愛聚會於此。

  靜怡隨多鐸下了馬車,一眼望去儘是山巒疊翠,不由得有些驚喜。

  多鐸看了看她身上的淡黃色作底的白色花紋襦裙,淡淡的草綠色裙底長可及地,腰間是串羊脂白玉環,用絲絛墜在右側,笑道:「你倒是與這番光景相宜得很。」說著牽了她的手便往前方質樸無華的竹門走去。

  竹門前站著兩個童子,一見多鐸便馬上恭謹地躬身行禮道:「貝勒爺,請隨小的來,趙公子已經等候多時。」

  走入別館,繞過迴廊,靜怡低聲問多鐸:「貝勒爺你約好了人,還帶靜怡來作甚?」

  「你害怕?不過是尋常聚會而已。」

  光線驟然變亮,童子把他們帶到一處竹廬,竹廬很大,竹廬前有大片空地是露天的,臨水生風。

  竹廬的門是圓門,隱約聽得裡間有人說話的聲音,一聽到童子開聲啟稟,裡面隨即有個歡快清脆的聲音響起:「多鐸,你來了?我就知道你偏心,續睿讓你來你就來,我三催四請你都不給面子。」話語末了就變成了嗔怨。

  靜怡抬頭看去,圓門飛快地閃出一襲華美衣裙的女子,眼睛大而有神,睫毛纖長,櫻唇紅如玫瑰,唇畔帶著笑,一直向多鐸奔來。

  「孫小姐見笑了,多鐸哪裡敢怠慢你?上次實在是不得已。」多鐸不著痕跡地後退半步,淡笑說道。

  孫菲菲的腳步頓了頓,目光這才落在靜怡身上,不禁皺眉。

  就一眼,她沒有忽略她那白皙細緻的肌膚,光潔飽滿的額,還有一雙黑白分明的純淨的眼睛。

  她的笑容里也許帶著一絲怯意和拘謹,但是不卑不亢,沒有任何的慌張和驚訝。

  她更沒有忽略,她的手被多鐸緊緊握著,而張淡施脂粉的素淨的臉依稀在何處見過。

  孫菲菲的笑容凝結在嘴角,她一手拉過多鐸的另一隻手,說:「多鐸,你還不過來?續睿他們都等了你很久了,這次你要把續睿囂張的氣焰壓下去,我讓他總說你的仕女圖畫得不夠細緻!」說著便拉著他要往竹廬走去。

  任是靜怡再遲鈍,也看得出這位孫小姐無視她的存在,心裡覺得氣悶,瞪著多鐸就要掙脫他的手。

  多鐸不客氣地回敬她一眼,像是在警告她不要輕舉妄動,另一手拖住孫菲菲的手一頓,說:「孫小姐,這是我貝勒府的六福晉,她叫靜怡,還不趕快見過孫小姐?」說完不著痕跡地把自己的手抽了回來。

  不顧孫菲菲瞬間變得霧氣蒙蒙的目光,靜怡連忙行了一個標準的宮禮。

  孫菲菲知道這次不能再迴避,回了一禮,便冷冷地到了句:「十五貝勒府上這麼多姬妾,真要逐個行禮,我不得累死。」

  「是,孫小姐貴人事忙。既然如此,我們還是不要擾了孫小姐的雅興,先行告辭了。」多鐸唇畔掛著笑意,卻是冷冷的不達眼內。

  他攜著靜怡的手轉身就要走,孫菲菲恨恨不已地叫住他:「多鐸,你竟然為了一個可有可無的姬妾冷落我……」

  「多鐸不敢,這當中怕是有什麼誤會。」多鐸放開靜怡,大步走回孫菲菲面前,說:「今日本就是想來鹿湖一游,順便來見見故友,不想擾了孫小姐的情致,還不如儘早離開……」

  「誰許你儘早離開的?」一個穿著寶藍色常服的儒雅男子信步走了出來,身後還跟著兩位儒生打扮笑容溫和的人一起走到多鐸面前,續睿稍稍打量了多鐸一眼,笑道:「多鐸,別來無恙?」

  續睿身後的兩個畫師也向多鐸點頭問好。

  續睿看了一眼余怒未消的孫菲菲,說:「多鐸你就不應該了,菲菲知道你應了我的帖子,今天一大早就過來等你,你卻一來便說要走,半點風度都沒有。難道龍江城酒鄉容易醉人,你便忘了盛京的人情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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