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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 | 過往與真相

2024-05-30 07:48:37 作者: 一點豌豆

  妖妖在見到沈棄疾父母的那一刻,才明白比歇斯底里地痛哭更悲傷的,其實是無言地垂淚。

  沈母哽咽地望著兒子蒼白的面頰,哽咽著默默地流著淚,一個字都說不出口。沈父目光呆滯的望著遠方,雙眼如同起了大霧一般渾濁。

  這一刻妖妖覺得自己倒像是一個局外人,這讓她不禁有些煩悶,於是一個人在村子裡找了一處視野開闊的空地,想獨自待一會兒。

  好巧不巧,她在這裡遇到了一個人抽著水煙的沈四。

  

  「女神仙……」沈四有些侷促地站起身。

  「你是他的堂兄?」

  「對的,對的。」

  「可成婚了?」妖妖問道。

  沈四心裡納悶,難道神仙的記憶力都這麼差嗎?

  「小人妻子叫阿井,多虧了您和您的朋友出手相救,才讓她這麼快就好起來。」沈四心裡雖然犯嘀咕,嘴上的回答卻是老老實實的。

  「原來是這樣 。」妖妖輕聲說道,「我和棄疾也是那個時候認識的嗎?」

  「可不是。」沈四道,「當時為了幫我們破除血咒,您還和小疾一起演了一齣戲,就是為了引出血咒誕下的血靈。」

  「演戲?」妖妖輕蹙著眉頭疑惑道,「演什麼戲?」

  「您當時不顧朋友的反對,要假意與小疾成婚。為了讓整場婚禮看起來更真實,大家還專門布置了新婚的婚房。」沈四嘆了一口氣,眼眶微微有些泛紅,「沒想到這才短短的幾個月,小疾他就去了。」

  「你是說,我和他的婚禮只是為了引出那個血靈,而不是真正的成婚?」

  「這是當然了,就算小棄疾自幼便天資聰穎,他也只是一個普普通通的凡人,怎麼能配得上您呢?」沈四連忙說道。

  「所以說,我在他記憶中看到的洞房花燭,其實也是為了讓這次婚禮看起來更正式而特意布置的?」

  「您當時說的,只有可以以假亂真,才能真正地引出血靈,破解血咒。」

  妖妖聞言,又讓沈四將她和沈棄疾相遇之後的那段經歷從頭講了一遍,他提及的許多情景都在妖妖的腦海中閃過一些零零碎碎的,與之對應的畫面。妖妖從沈四的眸子裡可以判斷出,他沒有在騙自己,自己和沈棄疾並不是真正的夫妻。

  妖妖突然就釋然了,先前堵在自己心頭的那一團沉悶情緒也如日出後的晨霧一般散去。

  原本她還在為自己沒有因他的離世而產生太多傷感滿是歉意與愧疚,而此時這些情緒蕩然無存。她終於不再擔心自己其實是一個沒有感情的人了。

  她輕聲向沈四道了聲謝,而後說道:「我把他帶回來了,我還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去辦,就先走了。」

  聽到妖妖要走,沈四也是莫名鬆了口氣,他沒有阻攔,當然,他沒有理由勸她留下。

  妖妖握著夢珠,背後生出幽藍色的蝶翼。

  她一飛沖天,朝著東海梧桐林飛馳而去。

  幽言離開林府之後,一口氣飛出去很遠,一直飛到一條蜿蜒在崇山間的小路上才停下了下來。

  江州多平原,這裡應該是江州為數不多的山脈。

  可偏偏卻是通往江州城的必經之路。

  她落在小路上,泥土地上,新轍覆蓋舊痕,泛青的荒草難掩行人倉皇的腳印。

  她沿著一條新的車轍印緩緩地朝前走著,時不時地深吸一口氣,似乎空氣中還殘留著往日的氣息與記憶。

  幽言轉過一道彎,停在高聳的峭壁前,頭頂有蒼涼的禿鷲盤亘,耳畔有空蕩的山風吹過。她閉上了眼睛,撲面而來的黑暗中,一雙如同磷火般綠油油的眸子正於黑暗的盡頭,冷漠地望著自己。

  「師父,你說他是在騙我嗎?」幽言喃喃道,「就像是當年你騙我那樣。」

  那雙眼睛只是沉默著死死地盯著她。

  「哦,我忘記了,師父你打賭輸給了我,所以再也不能對我說什麼了。」幽言自嘲地笑了一聲,「恐怕您老人家自己都沒有想到,和別人打了一輩子的賭,最後竟然會輸給自己的徒弟。」

  幽言似乎聽到峽谷的深處傳來一聲痛苦絕望地吼聲,像極了她師父魂飛魄散時發出的哀嚎。

  幽言閉著眼朝前走了一步,她的一隻腳懸空在懸崖之外,一隻腳踩著陡壁的邊緣。她勾起嘴角,喃喃道:「師父,我知道不只是,很多男性的鬼修都會給自己選擇一個女弟子,當然不只是為了滿足自己作為男性的欲望,更多的是想讓自己活得更長。」

  「可你犯了兩個不該犯的錯誤。」

  「第一,你不該選擇我。」

  「第二,你還是不該選擇我。」

  「畢竟,我是從出生的那天起,就註定是被詛咒的人了。」

  幽言緩緩地超前倒了下去,耳畔的風越來越急,轟轟地撞擊著她的耳膜。這讓她又想起了當年那個替自己摔死的小女孩。

  往日的畫面一幕幕地從她的腦海里閃過,都是她和師父一起生活和修行的點點滴滴。

  最後的畫面停留在她與師父的最後一次對話。

  那是一個無星無月的夜,她殺了萬象門三名外出的弟子,取了他們精血和怨念帶給自己的師父。

  「幽言,你回來了?」老者沙啞著嗓子說道。

  「師父,你要的東西,我都替你取來了。」幽言將盛了精血的葫蘆遞給了他。

  老者接過葫蘆,打開塞子湊近鼻孔嗅了一嗅,笑道:「不錯不錯,是好東西。」

  「不過,今日為師找你來,可不是為了這個。」老者打量著幽言和藹道。

  他越是這樣,反倒讓幽言越是毛骨悚然。她下意識地往後挪了兩步,故作鎮定地問道:「師父還有什麼事要讓徒兒去辦嗎?」

  「其實在你加入師門的第一天起,為師就告訴過你,從今日起,你和你的一切都是屬於為師的,你可還記得?」、

  「徒兒不敢忘。」

  「那師父讓你今日便兌現了自己的承諾,可好?」

  「師父但有所命,幽言萬死不辭。」

  「為師不會讓你去死的。」老者道,「你只要……」

  「師父,徒兒有個不情之請還望師父應允。」幽言打斷了他的話。

  老者有些不悅,不過還是耐著性子說道:「你說吧。」

  「師父平生好賭,徒兒也想和師父賭上一局。」

  「哦?」老者有些驚訝,「你想和我賭什麼?」

  「自由之身。」幽言道。

  老者笑了笑:「你想要自由?」

  「是的,師父。」

  「想要自由可以,但你總得拿出等價的籌碼。」老者慢悠悠地說道,「你別忘了,你和你的一切都是我的。」

  「師父說得沒錯,我的確拿不出等價的籌碼。」幽言道。

  「你既然拿不出,又何必要開口呢?」

  「我想賭一下,師徒這十數年的情分。」

  「鬼道本無情,何談情分?」

  「鬼道無情,鬼修卻有情。」幽言道。

  「你跟著我這麼多年了,應該最了解我的為人。」老者輕笑了一聲,「你說呢?」

  「師父的確是我見過的人里,最無情的了。」幽言頓了頓,「不過越是無情的人,有的時候反而越是多情。」

  「可你也應該知道,你師父這輩子還沒有賭輸過。」

  「既然師父沒有輸過,那又何必在意和我再多賭這一次呢?」

  「徒兒,你不必用激將法,我答應和你賭,不過需要與自由等價的籌碼。」老者道。

  「師父想要什麼籌碼?」幽言問道。

  「什麼籌碼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是否願意答應。」老者露出一副勝券在握的模樣。

  「我答應。」幽言沉聲道,「那師父是同意與我進行這次賭約了?」

  「沒錯。」老者緩緩地點了點頭,下一刻他的雙手冒出幽黑色的火焰,再接著是手臂和軀幹。

  老者驚恐地瞪大了雙眼,他不敢相信地搖著頭道:「怎麼會這樣?」

  幽言冷漠地望著不斷痛苦哀嚎的老者,嘴角揚起一抹釋然的微笑。

  「這是誓言之火,師父打賭輸了,自然要被此火吞噬。」幽言不緊不慢地說道。

  「可我……不還……沒有……與你賭嗎?」被焚燒的疼痛讓老者每說出一個字都是一種煎熬。

  「師父你忘了嗎,前幾日你吃醉酒,我對你說師父要是你和我打賭輸了,會怎麼樣?」幽言輕輕地笑著,「你親口告訴我說,要是你打賭輸給我,就寧願死掉,但你是不會和我打賭的。」

  「誓言……之火……需要媒介,你是……何時……在我身……上種下的?」

  「師父,你的記性好差,就在剛剛,你還誇我呢。」幽言道。

  老者低下頭,看著手中依舊攥著的葫蘆,恍然大悟。

  只是一切都晚了。

  老者在黑炎中化為灰燼,只留下一個儲存寶物的百寶袋,以及那一葫蘆精血。

  幽言走上前,撿起了兩樣物品,她收好百寶袋,將葫蘆里的精血倒在地上,隨著暗紅色的血液流出,一股不易察覺的淺黑色氣體緩緩地飄了出來。

  「誓言之火需要以充滿怨念的鬼氣為媒,這還是當初師父你教給我的。」

  就在幽言即將落地前的一瞬間,回憶畫面戛然而止。幽言猛地睜開眼睛,輕輕用手掌一撐,便輕巧地落在地上。

  落地之後,幽言施展起鬼術,四周的景物扭曲變形,最後出現了一處幽邃的洞穴。

  幽言掌心捧起一團黑色的火焰,走進洞穴。洞穴的盡頭,擺放著一張天然形成的石桌,桌子上放著的,正是她師父身上帶著那個百寶袋。

  幽言將盛放過四靈獸血液的瓶子重新放了回去,輕聲道:「雖然用了一些,不過並沒有什麼收穫。瓶子我還給你,從今日起我不會再來這裡了,師父。」

  「女神仙,你還會回來看我們嗎?」望著妖妖漸漸遠去的背影,沈四鬼使神差地朝他喊了這句話。

  妖妖的身形在空中停頓了一下,頭也不回地回了一句:「隨緣吧。」

  妖妖朝東飛了半日,雖然她還是回憶不起一丁點過去的事情,但她此刻卻覺得心情無比地舒暢。

  東海梧桐林,她之前從來都沒有聽說過這個地方。即便聽說過,她現在也回憶不起更多的細節。只身前往一個絕對陌生的地方,對於任何人而言,心中都難免有所憂慮。妖妖自然也不例外,隨著她距離東海越來越近,早先的舒暢心情也漸漸被憂懼所取代。

  東海梧桐林雖說是鳳凰的棲息地,但是誰也不能保證附近沒有生活著其它妖魔鬼怪。就算沒有其它的兇猛怪獸,誰又能保證鳳凰一定是友好的呢?

  如果自己打不過鳳凰,到時候恐怕就不是自己去尋鳳凰之淚,而是給鳳凰送去妖妖之淚了。

  不過擔憂歸擔憂,梧桐林自己是一定要去的,鳳凰之淚也是一定要想辦法取到的。而且還要爭取在下一個朔月之日前趕回去。

  畢竟蒹葭一個活生生的人,如果太長時間待在陰陽相交之界,誰也說不好會對身體造成什麼損傷。

  可即便是她全速趕路,往返一趟至少也需要大半個月的時間,況且之前帶著沈棄疾還耽誤了幾日。按照如今的行程,她要想在朔月之日前趕回鬼谷,留給她獲取鳳凰之淚的時間就只有兩日兩夜。如此來看,這似乎是一件不可能完成的事情。

  想到這裡妖妖有些沮喪,正巧她瞧見下方不遠處出現一座小鎮,於是心中有了計較:這裡臨近東海,小鎮中的沒準兒就有隱世的高人,深諳鳳凰習性。若得他們相助,獲取鳳凰之淚必定事半功倍。

  就算沒有這樣的高人,同當地人打聽打聽東海這邊有哪些奇珍異寶,凶禽猛獸也是極好的,至少可以做到知己知彼。

  退一萬步講,就算小鎮中的人都孤陋寡聞,對於東海之事知之甚少,她可以在踏足危境險地之前,好好養精蓄銳一番也是不錯的選擇。

  妖妖拿定了注意,便飛快地朝著小鎮落了下去,讓她沒料到的是,自己在離城牆還有幾十丈的距離時,突然觸動了城中的陣法,一道藍色的光環落在她的身上,將她身後蝶翼瞬間融解。

  隨著蝶翼的消失,妖妖也是直接失去平衡,一頭栽在了城頭上,結結實實摔了一個嘴啃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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