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 | 相見
2024-05-30 07:48:35
作者: 一點豌豆
當林管家的屍體被人發現的時候,地上的血跡已經開始乾涸。
林耀天面色古井無波,他不斷地按壓著自己的手指,發出「咔吧咔吧」的聲響。
「老爺,我在林管家身上發現殘留的鬼氣,不出意外的話,他是死在一名鬼修的手上。」站在林耀天身旁那位身著月白色道袍的中年男子面色沉重道。
「她回來了。」林耀天默默握緊了拳頭。
「您是說大小姐要回來了嗎?」中年男子疑惑道。
「是小言回來了。」
「您是說二小姐,她不是……」
「我也希望自己想的是錯的?」林耀天輕嘆一聲,「當年我們所有人都以為死在崖下的那個小女孩是小言,可我們當中又有誰看到了她的臉呢?」
「可二小姐的體形和身上的衣服是確認過的。」中年男子猶豫道,「就連死亡的時間也可以對得上。」
「可這些都無法直接證明死掉的那個孩子,就一定是小言,不是嗎?」
「如果真的是二小姐回來了,她恐怕已經知道了當年的真相,否則也不會殺了林管家。」中年男子目光落在林管家裸露在外的手臂上。
「而且,他死之前給人看了胳膊上的胎記。」中年男子補充道。
「或者,正是因為她看到了他胳膊上的胎記,才更加堅定了自己心中的想法。」林耀天道,「你不知道,小語很小的時候就告訴我,當年襲擊她們的人中,有一位胳膊上有一團紅色的印記。」
「老爺是覺得二小姐當年也看到了他的胳膊?」
「誰又說得好呢,不過有一點可以肯定,她這次回來,絕不只是要殺了林管家這麼簡單。」
「大小姐現在還沒有找到,您是擔心她的安危嗎?」
「當年之事,小語也是受害者,以我對小言的了解,她是不會做出傷害姐姐的事情的。」林耀天輕嘆一聲繼續道,「她是沖我來的。」
「我這就給掌門傳遞消息,讓他多派些人來保護您的安危。」中年男子道。
「不必了,前兩天青木道人用傳音符告訴我說他在鬼谷入口見到了小語,她如今應該已經隨著他們一起進入鬼谷了。」林耀天道,「青木道人還告訴我說,他們這一去至少要一個月的時間才能出來,一個月,足夠小言做太多事情了。」
「就算掌門被困在鬼谷不能親至,我們也可以聯繫一下凌霄宗的其他長老,有他們相護佑,想必二小姐也不會對您做出什麼不利的事情。」
「我了解小言,雖然我們父女的緣分只有短短的幾年,但她太像她的母親了,不論是外貌還是性格。」提到幽言母親的時候,他的目光忽而變得悠遠,帶著幾分迷茫與幾分傷感。
「聽您這麼一說,還真是。」中年男子輕聲道,「才幾歲,她就是那般的倔強、不服輸,真的很像夫人。」
「倒是小語,和她媽媽一點都不像,反倒是有些像曾祖母,敢愛敢恨,知道自己想要什麼,不想要什麼。」
「不得不說,言心醫仙真的是舉世罕見的奇女子。」中年男子由衷感嘆道,「要是和她生在同一個時代,倒是真的想當面見上一見。」
兩人沉默了半晌,林耀天才緩緩開口道:「鶴道人,林管家的後事勞煩你費心了。」
「老爺放心。」
「這些天,把我身邊的守衛都撤了吧。」林耀天頓了頓,繼續道。
「可是……」鶴道人正要開口反駁卻被林耀天抬手制止了。
「不該躲得是躲不掉的。」林耀天沉聲道,「不管怎麼說,她終究還是我的女兒。」
「是。」
一晃,便是幾日。
妖妖帶著沈棄疾回到了不歸村。
她也沒有想到,自己當時在沈棄疾房間內看了不歸村的掛畫,竟然這麼快就派上了用場。
「夫君,我們到家了。」妖妖側過臉對沈棄疾輕聲說道。
只是他再也無法對她做出任何回應。
妖妖帶著沈棄疾回到家,沈老四是第一個看到他們走過來的人。
原本沈老四正坐在院子裡吧嗒吧嗒得抽著水煙,看到妖妖走過來的時候,先是愣了愣神,繼而連忙起身迎上前來。
「女神仙,您怎麼回來了?」沈老四有些激動,可當他看清妖妖背著的人是沈棄疾時,臉上的笑容漸漸凝固了。
「他怎麼了?」
「他死了。」妖妖道,「我帶他回家。」
林府。
「小言,既然回家了,就進屋吧。」林耀天沉聲道。
房門打開又合上,幽言如同一陣風那般出現在林耀天面前。
「小言,真的是你嗎?」林耀天將視線從書卷上移開,停在幽言藏匿在兜帽陰影中的臉上。
「我不是小言,我叫幽言。」
「悠言,是你母親當年給你取的這個名字。」
「是幽靜的幽,師父給我取得名字。」
「我對不起你,也對不起你的母親。」林耀天輕嘆一聲道。
「我不需要你的道歉。」幽言冷冷道,「如果你真的心懷歉意,那就自我了斷吧,像林管家那樣。」
「我知道你下不去手殺我。」林耀天苦笑一聲道,「回來吧,只要你願意,這裡還是你的家。」
「你當我是幾歲的孩子嗎,給幾塊糖就可以對過往既往不咎?」幽言又好氣又好笑地說道,「還是說,你當自己是幾歲的孩子,這麼愚蠢的話都能說得出口?」
「不管怎麼說,我是你的父親。」林耀天道。
「我的父親在我五歲的那年就已經死了。」幽言冷聲道。
「老爺,發生什麼事了嗎?」鶴道人聽到書房裡的動靜,來到門外問道。
「沒事,沒有我的允許都不要進來打擾我。」林耀天大聲道。
鶴道人想起幾天前與林耀天的對話,猶豫了片刻最終選擇離開了。
「小言,今天這裡就只有你我父女二人,不論最後你會怎麼選擇,哪怕你要親手殺了我,我都認了。」林耀天對幽言說道。
「這麼說,你是承認了我五歲時遇到的那一場襲擊,確實是你策劃的?」幽言的聲音有些顫抖。
「沒錯,是我。」林耀天長嘆一聲,聲音瞬間蒼老了許多。
「為什麼,我需要一個理由。」
「你的師父沒有告訴你嗎?」林耀天反問道。
「他告訴我這些是因為我的天賦。」幽言道,「你與名門正派關係緊密,怎麼會允許自己的……自己的女兒是千年不遇的鬼道奇才。」
「但我不相信,我要你親口告訴我原因。」幽言冷冷地望著林耀天有些失魂的眸子問道。
「看來,他也只是一知半解。」林耀天苦澀地笑了笑,繼續道,「你是千年不遇的鬼道奇才不錯,但這不是我非要殺你的理由。」
「我殺你,是因為你的母親因你而死,我殺你,是因為你是禍胎,是五代內必現的妖孽。」
「夠了。」幽言怒喝一聲,「你說我的母親因我而死?你真的以為我當時年紀小,便不記得母親當年是病死了的嗎?」
「那你可知你的母親為何生病?」林耀天反問道,「她是因為懷了你,才染上的怪病。」
「這不可能,一定是你編出來騙我的,不要以為我不知道。」
「你天生便是至陰之體,別人結道胎,你凝鬼胎。別人生靈根,你生魂根。」林耀天眼眶微微泛紅,「你的母親懷你十個月,身體被鬼氣浸染,要不是濟世堂的華掌門,在你出生之時,她就已經死了。」
幽言感覺被人在自己的胸口重重地錘了一擊,讓她一時有些窒息。
「即便是靠著華掌門給的九曜金陽丹,她也只多活了不到五年。因為丹藥數量不夠,他專門跑到東海鳳凰林尋找鳳凰之淚,可惜當他回來的時候,你母親已經不在了。」
「夠了。」幽言大口地喘著氣,怒喝一聲,「華湯我已經殺了,林管家我也殺了,等我再把你殺了,咱們的債就算清了。」
一條黑色繩索瞬間便纏在了林耀天的脖子上,他卻毫不在意地直視著幽言的眼睛,繼續道:「你的母親臨死前,讓我不要把真相告訴你。我也希望你不是詛咒所指的那個孩子,我不止一次地帶你去濟世堂找華掌門,希望他可以幫我壓制你身體裡的魂根鬼胎,可任由他查遍了濟世堂的藥典,煉製了無數種至陽的丹藥還是不能起到一絲一毫的作用。」
林耀天脖子上的繩索越纏越緊,他已經連呼吸都很困難了,可還在艱難地繼續說著:「我本想去找凌霄宗的青木道人,華掌門卻攔住我說,一旦被凌霄宗知道了你就是被詛咒的那個孩子,他們會將你囚禁在凌霄峰下的煉魔獄內,一生一世都要忍受黑暗、潮濕以及永無止盡的輪迴業火。」
「所以你就和他一起設計把我殺了,是不是?」幽言眼角淌下一滴眼淚,她猛地收緊手,纏在林耀天脖子上的黑色繩索化作一道長鞭狠狠砸在他面前的書桌上,桌面瞬間被一分為二。
林耀天揉了揉自己的脖子,溫柔道:「小言,既然你沒有死,那就回家吧。我和你的姐姐都很想念你。」
「我不殺你,不代表我原諒了你。」幽言道,「你的命就暫時存在你這兒,你要給我好好地活著,因為我不確定什麼時候,會回來將它取走。」
「小言……」
「你不要這麼喊我,小言已經死了,我是幽言。」
「小……幽言,你可以告訴我,你是怎麼活下來的嗎?」
林耀天的話似乎觸碰到了幽言內心深處最柔軟的記憶,她愣在原地,腦海中不斷閃過當年的畫面。
一個戴著黑色兜帽的老者接住了從懸崖上墜落的她,一雙如同磷火一般綠油油的眼睛死死的盯著自己的臉。
出奇地,自己竟然絲毫不怕這個恐怖的陌生老人,反而沖他微微一笑。
老者帶著她落在地上,沙啞著嗓子問道:「你就是林悠言?」
幽言點了點頭。
「從今天起,林悠言已經死了,你叫幽言,幽深的幽。」
「為什麼?」
「沒有為什麼,這是你的衣服,想活命就乖乖地換上。」老者丟給她一身粗布的衣服。
幽言拿著衣服望著四下荒涼無遮的景象,燒紅了臉。
「多事。」老者冷哼一聲,與此同時,一片黑色的霧氣將幽言籠罩其間。
「現在沒有人可以看得到了。」老者的聲音從很遠的地方傳來。
幽言小心翼翼地換好衣服,她試探著喊了一聲:「老人家?」
無人回應。
就在她準備再喊一聲的時候,霧氣散去,老者出現在她面前,手裡還拎著一個和她年紀相仿的女孩。
「把你的衣服給她換上。」老者說道。
幽言第一次感受到一股陰冷之氣爬上自己的脊背,她乖乖地照做。
「你叫什麼名字。」幽言小聲問那個女孩子。
那個女孩卻只顧著發抖一個字都不肯說。
幽言有些無奈,小心翼翼地幫女孩換好衣服。
「把她的衣服給我。」老者道。
幽言乖乖遞了過去。
衣服在老者手上化成了灰燼。
「我們該走了,再晚了就來不及了。」老者說罷,像是拎小雞仔似的一手拎起一個女孩子一飛沖天。
「你叫什麼名字?」幽言再一次嘗試詢問女孩的性命。
「林……林悠言……」那女孩戰戰兢兢地說道。
「好巧,我也……」
幽言話還沒說完,那個女孩便從她面前消失了。緊接著,她便聽到女孩驚恐地喊叫聲從自己身下傳來,她低下頭,剛好看到女孩一頭撞在堅硬的岩石上,朝著峽谷的更深處落了下去。
「你為什麼要這麼做?」幽言的憤怒超過了對老者的恐懼。
「我是為了救你。」老者冷冷道,「你不必謝我,更不必恨我,要知道,這個女孩是替你而死的。」
「小言?」
「你在說什麼?」幽言回過神來,竟然忘記追究林耀天又一次喊了她小言。
「你剛剛在想什麼?」
「與你無關。」
林耀天似乎猜到了她會這樣說,苦澀地笑了笑,繼續問道:「如果可以的話,能不能告訴我,這些年你都經歷了什麼,我希望可以做些什麼,來補償你。」
「不能。」幽言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