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 中江之戰(二)
2024-05-30 07:46:22
作者: 一點豌豆
對於那些經歷過渭水一戰的中州將士而言,在他們的記憶中,都深埋著一片遮星蔽月的黑霧與一場焚天滅地的大火。
三年前,蒹葭以州牧府上死士的身份,加入了中州軍,先後四次參加了中州對南方狄族的清剿戰役,無數次,他從幾乎無人生還的屍山血海中爬出來,手中還拎著狄人將領血淋淋的首級。
正是因為蒹葭近乎於以命搏命的戰法,讓他在中州軍中有了一個「不死殺神」的稱號。
只不過,蒹葭軍階尚低,軍功的大頭都被上司領了去,所以他的名聲僅僅只流傳在中州軍里。否則,就憑他與狄族十戰皆捷的戰績,雖不及江州的戰神將軍秦寒慕,亦能在華夏九州留下赫赫威名。
數十日之前,江州的斥候飛鳥傳書,稱江州大隊人馬正在朝渭水方向進發。
中州牧連忙調兵遣將,將中州軍的主力遣往渭水北岸。
大軍調動,本就受到糧草運送的鉗制,於是蒹葭主動請纓,率領一支騎兵小隊,輕裝簡行徹夜兼程,終於趕在江州大軍到達渭水南岸之前,抵達了臨江城。
在蒹葭的建議下,臨江城的守將採用了他的建議,以疑兵之法,為中州軍主力爭取時間。
果然,一切都如同蒹葭所料,江州軍在渭水南岸安營紮寨,卻並未出擊。
然而,令蒹葭也始料未及的是,直到中州大軍構築好防禦工事,對岸依舊按兵不動,風平浪靜。
秦慕寒此舉,便是蒹葭都猜不透他到底在想些什麼,只能每日都絞盡腦汁地推演可能出現的戰況。
若是他知道,在他沒日沒夜的推演戰況時,秦寒慕在沒日沒夜地陪著上官渺渺飲酒品茗,吟詩作對,他可能會氣得原地跳腳,再爆幾句粗口。
若是他知道,秦寒慕這樣做的原因,是不想讓中州的無辜百姓被無端捲入戰火,那他肯定會把爆的那幾句粗口再當場收回,心底里又添幾分崇敬。
這一日,蒹葭如往日那般在營帳內推演戰局,突如其來的戰鼓聲,讓他精神為之一振。
蒹葭來到陣前,沉寂多日的渭水南岸終於有了動靜。
一水之隔,江州軍各營的將士列陣以待,數十艘木甲戰艦由渭水灣駛出,橫列一排,泊在岸邊。
中州軍大將軍立於土木堆砌的高台之上,遠眺著對岸的一舉一動。
他身旁的副將突然注意到高台下的蒹葭,便伏在大將軍的耳畔說了些什麼,中州大將軍點了點頭,副將便扯著嗓子,朝著蒹葭喊道:「參將蒹葭,大將軍要見你。」
蒹葭剛剛順著木梯,爬到高台之上,便聽到大將軍開口道:「你便是南境戰場上,十戰連捷的蒹葭?」
「回大將軍話,正是末將。」蒹葭道。
「你的表現,程副將都對本將軍講了,很不錯,是可造之材。」大將軍眯著眼笑道。
「大將軍謬讚。」蒹葭道。
「程副將剛剛告訴我說,你每日都在營帳內推演此役戰法。」大將軍摸著下巴,打量著蒹葭的表情,繼續道,「今日,江州那幫鼠輩終於準備渡河,依蒹將軍所見,這一戰他們準備怎麼打?」
蒹葭沉吟片刻,搖了搖頭道:「末將實在不知秦寒慕會如何布局,若換做是我,恐怕只有強攻這一條路可走。」
大將軍乾笑了幾聲,開口道:「本將軍也是這麼認為的。」
「只是……」蒹葭欲言又止。
「蒹將軍莫不是在為何事憂心?」大將軍問道。
「大將軍所言極是,末將確實是在擔心一件事。」蒹葭道。
「蒹將軍但說無妨。」大將軍道。
「末將一直在思考一個理由。」蒹葭道。
「理由?」
「沒錯,秦寒慕久久不攻的理由。」蒹葭頓了頓,繼續道,「還有他選在今日強攻的理由。」
大將軍愣了片刻,朗聲笑道:「我還以為是何事。」
他擺了擺手,繼續道:「蒹將軍何需為此憂心,只要我們可以推演出江州接下來的戰法,以逸待勞,見招拆招便可戰無不勝。」
見蒹葭並未回話,大將軍也不惱,只是笑著拍了拍他的肩膀道:「蒹將軍,本將命你帶領五百將士,留於後方,鎮守糧道。」
蒹葭和程副將同時愣在原地,片刻之後程副將望向大將軍,嘴巴張開又合,終究是未發一言。
蒹葭也未曾多言,領了軍令之後,便順著梯子爬了下去。
「大將軍,蒹葭他不懂規矩,說話沒有分寸,不過的確是一員猛將。」程副將開口道。
大將軍輕聲笑道:「程副將難不成是覺得,本將軍讓他去鎮守糧道,是因為他沒有認同我的觀點,故意刁難他?」
「末將不敢。」程副將連忙道。
中州的大將軍將手架在眼睛之上,遮擋著正盛的日頭,再一次望向渭水對岸。
「其實,我心中也隱隱有一種預感,此役將會非比尋常。」大將軍緩聲道,「讓蒹葭留在後方,從某種意義上講,算是給我們所有人,留一條後路。」
「或者說,給中州留下最後一絲反敗為勝的希望。」
「大將軍,尚未開戰,怎可言敗?」程參將道。
大將軍只是輕笑了幾聲,便不再多言。
整整一日,中州軍都在大將軍的督戰下,嚴陣以待,而一水之隔的江州軍各營,也陸續登上了戰船。
夕陽斂去最後一絲餘暉,星輝月華灑落在渭水之上。夜風驚起,瀲灩波光,隨風千萬里。
數十艘木甲戰船碎波而來,中州軍調動四個弓箭營上前,挽弓搭箭。月色之下,數萬支箭矢閃爍著森然寒芒。
就在萬箭齊發的前一刻,遮星閉月的黑色霧氣突然順著水面席捲而來,眾人只覺得眼前有無數的鬼影正在張牙舞爪地撲將過來,便連忙用手去擋,手中拉滿的弓箭也在那一刻離弦而出,卻由於失去了準頭,絕大多數的箭矢都落在渭水水面之上,而後沒入水底。
幢幢鬼影一直持續了半刻鐘才漸漸散去,一眾守軍早已橫七豎八地滾作一地,哪裡還有防守的陣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