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 火之謎

2024-05-30 07:46:23 作者: 一點豌豆

  當漫天鬼影隨著黑霧籠向臨江城的那一刻,一種前所未有的惶恐也籠上蒹葭的心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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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住多久,蒹葭從鬼影中掙脫出來,視力與聽力幾乎是同時恢復過來。

  驚怖的尖叫聲不絕於耳,隨他一起護衛糧道的那些軍卒在地上滾作一團,盡皆雙目緊閉,以手遮耳,面容扭曲。

  蒹葭努力平復著自己的心緒,找到最近的一處高台,順著梯子爬到頂端。

  一眼望去,江州的戰船已經泊於岸邊,月色之下,如同潮水一般朝著臨江城衝殺而來,而中州數萬守軍,陣不成陣,守不成守,敵軍將士的刀戈已近在眼前,他們卻還是閉著眼,堵著耳朵,在原地打滾哀嚎。

  蒹葭的心沉到谷底,他攥緊了拳頭,指甲都幾乎嵌入掌心的肉里。

  十數天構築的防禦工事,頃刻間土崩瓦解,數萬名驍勇善戰的中州的將士,轉眼間引頸受戮,潰不成軍。

  蒹葭艱難地做出決定,他回到糧倉重地,儘可能的喚醒了一些士卒,下達了放火燒糧的命令。

  見那些士兵猶疑不決,蒹葭從篝火堆里拿出一根燒得正旺的柴棒,從一名士卒腰間拽下一個盛酒的葫蘆,飲了一口,將剩下的酒全部澆在糧倉之上。

  「拿酒來。」蒹葭大喝一聲。

  另外兩名士卒戰戰兢兢從腰間解下自己的酒葫蘆,遞了過去。

  蒹葭將所有的酒全都澆在糧倉木製的牆板上,然後便將手中燒著的柴棒丟在上面。

  軍中飲的酒,不同於那些文人騷客流連於瓦舍勾欄、花街柳巷時常飲的果酒,軍士飲酒多半是為了禦寒、鎮痛,故此軍中之酒,皆為烈酒。

  乾柴烈酒,加之風勢推波助瀾,火舌瞬間便吞沒了整個糧倉。

  「命令是我下的,第一間糧倉是我燒的,不論有什麼後果,我一個人擔著。」沖天火光將蒹葭堅毅的面龐映得一片通紅,如同天邊的烈陽。

  十幾名軍士得令,立馬四下散開,不多時,整個屯糧地都陷入一片火海。

  蒹葭望向重新聚回他身邊的十幾名士卒,面色凝重地說道:「臨江城一戰,我們已經敗了。」

  眾人皆失落地垂下頭,蒹葭繼續道:「願意和我留下來,死戰到底的,等下可以站到我的左手邊。」

  話音未落,眾人竟然齊刷刷地朝著蒹葭左手邊走去。

  蒹葭抬手制止眾人,他視線掃過眾人,繼續道:「燒掉屯糧,江州軍想要深入我中州腹地便需要重新籌糧,必然可以拖延他們大軍推進的時間。這段時間裡,能否構築起第二道防禦工事,將直接決定中州的生死存亡。」

  「留下來戰死,固然是勇敢的抉擇,亦是至高的榮譽,可我覺得,更勇敢地選擇是活下去。」

  蒹葭堅定地望著眾人:「活下去,將臨江城發生的一切告訴州牧,告訴天下人。」

  「繼承著袍澤們的遺志,在有限的時間裡構築起第二道防禦的工事,護佑中州基業千秋萬代,護佑中州百姓萬世昌隆。」

  「我沒有勇氣做出這個抉擇,所以我選擇留下來。」蒹葭的聲音低了一些,「不過,我希望你們當中有人可以選擇勇敢地活下去。」

  蒹葭再一次掃過眾人,最後落在一張稚嫩的面龐上。

  看年紀,他是個不過十三四歲的少年。

  他顫抖著,緩慢卻又堅決地舉起自己的手。

  「我願意活下去。」那少年咬著嘴唇,聲音都在顫抖。

  其餘人也將視線移到他的臉上,在眾人的注視下,他似乎反倒更有勇氣,向前邁出一步,又重複了一遍剛才的話:「我願意,活下去。」

  「你叫什麼名字?」蒹葭目光溫和下來。

  「我父母死得早,村裡的人都喊我阿狗,您喊我陳阿狗就成。」少年道。

  「阿狗,好樣的。」蒹葭道。

  「阿狗,替我照顧好母親。」陳阿狗左手邊的士卒拍了拍他的肩膀,而後堅定地從他身邊走過,站到蒹葭的左手邊。

  「替哥照顧好你嫂子。」

  「阿狗,替我給兒子捎個話,就說他父親也是條鐵骨錚錚的漢子。」

  昔日的袍澤一個又一個從陳阿狗的身邊走過,聽著他們的囑託,阿狗已然泣不成聲。

  蒹葭走到陳阿狗身邊,摸了摸少年的頭,柔聲道:「阿狗,一定記得告訴州牧,江州軍中有個修仙者。」

  「將軍放心,阿狗記住了。」陳阿狗抹了一把眼淚,點了點頭。

  火光中,陳阿狗目視著十幾人遠去的背影,一直到他們消失在夜幕深處,他才扭頭朝著中州城的方向狂奔而去。

  ……

  「好端端的,為什麼會起火呢?」木玉快步走到沈父面前,竭盡全力克制著自己的情緒。

  「木玉。」蒹葭輕喝一聲他的名字,「你冷靜些。」

  沈父愁眉苦臉地繼續道:「幽泉草喜水向陰,生於後坡的北坡。而那場大火本來是燒南坡的糧田,可是碰巧那幾日刮北風,不知怎的火勢就蔓延過去了。」

  「那是何人縱火燒田?」蒹葭問道。

  沈父搖了搖頭,說道:「這小老兒就不知道了,不過有傳言說,放火燒田的是一個中州人。」

  「中州人?」蒹葭愣了片刻,繼續道,「老人家,除了不歸村的後坡,幽泉草可還生於別處?」

  沈父又一次搖了搖頭,說道:「據小老兒所知,江州境內,恐怕只有那一處生著幽泉草了。」

  「不過幽泉草很頑強,野火燒不盡,春風吹又生,去年春天,後坡上就又生了一茬新芽。」沈父補充了一句。

  「新芽又有何用,我們需要的是千年幽泉草!」木玉克制許久的火氣又一次湧上心頭。

  「小焚香,別生氣了。」妖妖走上前,輕輕拍了拍他的肩膀,柔聲繼續道,「得之我幸,失之我命。冥冥之中,一切早有定數,你也不必太難過。」

  「可是……」

  「我真的還好。」妖妖莞爾一笑,「常言道塞翁得馬,焉知非禍。妖妖失草,又焉知非福呢?」

  妖妖迎上木玉的眸子,繼續道:「小焚香,你不是一直都想娶我嗎,我同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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