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 將婚

2024-05-30 07:44:40 作者: 一點豌豆

  鸞兒挽指成訣,將一旁的小半壺月露瓊漿招到手上,仰起頭一飲而盡。

  之後發生了什麼,妖妖不得而知。她感覺自己仿佛墜入一片虛無。想必是因為記憶的主人已經徹徹底底地醉了,長眠而無夢。

  鸞兒再次醒過來的時候,她已經躺在自己房間的床榻上,一準兒是墨畫在她醉酒之後,將她抱了回來。

  

  鸞兒苦澀地笑了笑,剛剛起身,便覺得口舌乾燥,頭重腳輕。

  房間內長明的燈火曳動,是墨畫走了進來。

  鸞兒望向他,卻不知該說些什麼。

  「小柒,玄青已替吾診病。」墨畫先開了口。

  墨畫望著自己,喊的卻是其他人的名字。鸞兒心中的苦澀與自嘲愈發強烈,她突然有些恨自己,恨自己的決定以及身份。

  「他已經走了,是嗎?」語氣中的冷漠讓鸞兒自己聽了都不禁渾身一顫。

  墨畫自然也感受到鸞兒態度的轉變,他似乎想說些什麼,卻欲言又止。

  燈火曳曳,相顧無言。

  墨畫的咳嗽聲率先打破了沉默。

  「玄青他怎麼說?」鸞兒終究是於心不忍,她的語氣稍有緩和,柔聲詢問道。

  「無妨,小柒無須憂心。」墨畫道。

  「可你明明還在咳。」鸞兒不放心地追問。

  「仙力反噬恢復起來並非一朝一夕,玄青讓吾靜養些時日。」墨畫道。

  「玄青他真是這樣說的嗎?」不知為何,鸞兒總覺得墨畫有什麼事瞞著自己。

  「吾怎會欺瞞小柒?」

  「哦。」

  眼見鸞兒意興闌珊,似乎沒有繼續談話的興致,墨畫柔聲道:「小柒宿醉剛醒,身子想必虛弱,還應好生休息。」

  鸞兒重新躺了回去,緊緊地裹了裹被子,將頭朝著牆壁的方向,不再去看墨畫。

  門輕輕地扣上,鸞兒轉過頭,墨畫已經離開了。

  鸞兒不吃不喝地在榻上又躺了兩日,儘管每日墨畫都會給她帶來新的點心和山泉。

  折翎之故,鸞兒的身體依舊很虛弱,她出了房間,卻發現墨畫竟然沒有在下棋,而是一個人斜倚著閣樓的圍欄,兀自飲酒。

  聽到鸞兒的腳步聲,墨畫望向她,四目相觸,鸞兒驚訝地發現墨畫的眼眶竟然泛著潮紅。

  「小柒。」墨畫啞著嗓子,喚著她的名字。

  鸞兒沒有應聲。

  「當年你我於大澤立誓永結同心,雖已昭告天地,但吾終究欠你一場婚禮。」

  「小柒定是以為吾忘卻此事,因此歸來之後終日鬱鬱寡歡。」

  墨畫舉起手中酒壺,又慢慢飲了一口,繼續道:「是吾慮事不周。」

  「若是小柒願意……」

  「我願意。」

  墨畫還未說完,鸞兒便鬼使神差般地說了願意。

  墨畫未講完的半句是什麼,她知道。

  她知道墨畫是想給魚柒補一場婚禮,但她依舊鬼使神差地說了願意。

  哪怕墨畫心裡想的那個人始終不是自己,可是能與他叩拜天地,共飲合卺,她卻依然沒出息地心甘情願。

  墨畫雖是散仙,可就連他自己也說不清自己的身世,用他自己的話說,打他記事以來,自己便生活在這裡。

  所以,他在塵世之中既無親屬又無好友。

  鸞兒本就是四海八荒獨一無二的七尾鸞鳥,母親在她出世後不久便落羽為凡,失了前塵記憶。而她很小的時候便被墨畫救下來,從此生活在墜星崖。

  唯一有些交集的便是大澤萬劍門的弟子與洛水濟世堂的醫者玄青,她詢問過墨畫的意見,是否要邀請他們,墨畫卻說婚禮那日,只她一人,於他便已足夠。

  「我會是最美的新娘嗎?」鸞兒以星輝凝成鏡面,望著鏡中的人兒輕聲詢問。

  「小柒自是四海八荒最美的姑娘。」墨畫掬了星光,化作一把梳子,笨手笨腳地替她梳著頭髮。

  縱然墨畫身為散仙,觀星知命,書畫人間,但他梳妝的水平著實令鸞兒汗顏。

  瞧著鏡面里墨畫認真的模樣,鸞兒的心突然就滿了。

  墨畫應當從未替魚柒梳妝,自己才是他第一個梳妝的人兒。

  如此想著,鸞兒甚至得意起來。她幻想著歲月在此時處戛然而止,他在為她梳妝,星輝落處,皎月無聲。

  一切幾乎都已準備妥當,墨畫以清冷月華化作衣紗,在星光在掌心鐫刻同心永結的誓言。

  但鸞兒始終沒有找到合適的嫁衣。

  「墨畫,你以月之霜色為衣,我當以海天之藍作染。」

  海是大澤鮫人寤寐思服,天乃七尾鸞鳥心之所向。

  以海天之藍暈染自己的鳳冠霞帔,便是最好的選擇。

  若是想要去取天海之藍,那她便只有飛去東海盡頭的天海相接之處。

  不日,鸞兒便離了墜星崖,向東而去。

  她要在婚期之前抵達東海盡頭,找到海天之藍。

  伴隨著鸞兒的記憶,妖妖也終於有機會俯瞰蒹葭口中的華夏九州。

  一連飛了數十日,妖妖突然發覺眼前的風景熟悉起來。高聳入雲的山巒,碧海無波的林海。

  她們已經飛抵中州。

  又是幾日,鸞兒便飛近雲夢澤。

  禁空的仙人法陣讓鸞兒無法繼續飛行,她只能緩緩落在密林間,徒步向前。

  半日之後,層林漸疏,遠遠的鸞兒便瞧見一幢建於雲夢澤畔的樓閣。

  自然便是入夢閣。

  一種不詳的預感突然湧上妖妖心頭,她想要告訴鸞兒不要過去,可她也清楚,這些都是鸞兒的記憶,所有的一切都早已塵埃落定,自己的所思所想所言,皆為虛妄。

  鸞兒駐足於入夢閣前,一位青須白髯的老者突然破空而來。

  他腳踏青鱗飛龍,停在鸞兒面前。

  他是仙人。

  這是妖妖的第一反應,也是鸞兒的第一反應。

  「你是七尾鸞鳥?」那老者並未開口,聲音卻響徹天際。

  鸞兒不知所措地點了點頭。

  「我是夢澤宗的雲夢道人。」那老者自曝身份。

  「見過雲夢仙人。」鸞兒輕聲道。

  雲夢仙人妖妖也聽蒹葭提到過,他說雲夢仙人是夢澤宗最後一個飛升天界的仙人。

  「當年雲夢仙人大限將至仍不得飛升,於人世最後幾日,他自雲夢山的後山拾階而上,一步一景一塵世,千階一夢一浮生,登頂之日,大道終成。」

  「當年雲夢仙人走的那條上山路也成了夢澤宗的聖地—登仙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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