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 寸心

2024-05-30 07:44:39 作者: 一點豌豆

  只是這世間終究不能存在兩隻七尾鸞鳥,不久之後,鸞兒的母親便落羽為凡,成了天地間再尋常不過的鳥。

  玄青見鸞兒面露驚色,才意識到自己方才的話似是泄露天機,不過他既已得尾翎,自當兌現自己的諾言:「雖然不知姑娘是如何得到這根鸞鳥尾翎,但這些並不屬於你我約定,姑娘若是身體無礙,不日我們便可啟程。」

  「無礙,那家有勞醫家同我去一趟青州了。」鸞兒儘可能放平自己的聲音,來掩藏其間的無力感。

  不過顯然,她的身體狀況瞞不過修醫道的玄青。

  玄青從懷中摸出一個小巧的青瓷瓶子,遞到鸞兒手中,說道:「想必姑娘一路奔波勞頓,難免氣血有虧,還須小心將養著。」

  玄青看破卻未說破,鸞兒心下感激,柔聲道:「那便謝過醫家。」

  與玄青一同趕回青州的路上,鸞兒自然不能化身鸞鳥,只能用妖力幻化出一雙半透明的羽翼,小心翼翼地飛在玄青身後。

  濟世堂以醫入道,所修道法自然同醫理息息相關。他們通過服食丹藥激發人體臟器對應的五行之力,從而調動天地間的五行元素為己所用。

  因此玄青的飛行方式也很奇特,他服下一枚濟世堂特製的「騰雲丹」,空氣中的水汽便在他腳下積聚成雲,助他御空而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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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幾日之後,兩人來到青山墜星崖。

  墨畫的九天星圖還未繪完,玄青便只好在墜星崖又等待了幾日。

  墨畫自觀星樓出來時候,鸞兒正斜倚著雕木的欄杆小憩,她面色微微潮紅,身子的一側是小半壺月露瓊漿。

  一個墨青色長衫的男子負手立於一旁,正低著頭,認真研究著棋局。

  墨畫皺了皺眉頭,冷聲詢問道:「汝乃何人,何故入我墜星崖?」

  玄青從棋局間收回視線,迎上墨畫的目光道:「濟世堂,玄青。」

  許是聽到了墨畫的聲音,鸞兒也睜開眼,她扶著欄杆站起身來,輕聲喚著他的名字。

  「墨畫。」

  墨畫瞧著鸞兒一臉微醺的樣子,少有地輕嘆一聲:「小柒可有何事憂心?」

  見鸞兒搖頭,墨畫便當她又是貪嘴,於是將視線移回到玄青的臉上,沉聲道:「濟世堂,醫家?」

  「前些時日,這位魚柒姑娘到洛州替夫尋藥,因緣際會遇到了我。她守了自己承諾,我自當上門替她的丈夫醫病。」玄青道。

  「世人皆知濟世堂醫人不醫仙,吾雖為散仙,亦有仙階。」

  「醫人自有醫人之諾,醫仙自有醫仙之諾。仙家只需知曉,尊夫人之諾足以醫仙。」玄青解釋道。

  墨畫鎖著眉將目光移向一旁的鸞兒,正好迎上了她微醺的眸子。

  「小柒,汝允諾他何事?」

  「七尾鸞鳥的一根尾翎。」鸞兒還未開口,玄青便替她說了出來。

  「什麼?」

  墨畫聞言怒火中燒,他眯起眼睛盯著玄青波瀾不驚的面容,掌心泛起星光。

  「墨畫,不要。」鸞兒顯然是注意到墨畫手掌之間的星辰之力,微醺的醉意瞬間便散去,她快步衝上前,橫身在墨畫同玄青之間。

  「玄青是我請來給你醫病的,尾翎我已經給他了,求你不要生氣,好麼?」

  嘴上雖然說著希望墨畫不要生氣,可是她心裡卻反而暗暗期待著墨畫生氣,也許是因為她知道尾翎對於七尾鸞鳥而言是何等重要,也許,墨畫也知道。

  「小柒,七尾鸞鳥尾翎藏魄,她怎會輕易給你?」

  墨畫氣結於胸,再一次咳了起來,嘴角竟有鮮血隱現。

  鸞兒趕忙衝到他身邊,墨畫握住她的手,強忍著咳心疼道:「取尾翎之時,她可曾傷你?」

  妖妖可以看到,鸞兒臉上靠著飲酒泛起的潮紅頃刻間便退去,鸞兒此刻心裡想著什麼,她不得而知。但妖妖卻清楚地感受到,自己的心在那一刻冰封千里,寸草不生。

  妖妖知道,這是由於自己分了一半真身給鸞兒,才導致自己開始接收她的記憶。而且隨著自身不斷地深入鸞兒的記憶,自己對她也越來越感同身受。

  或許有一天,當鸞兒的記憶完全融入自己的另一半真身,她便不再是妖妖,鸞兒亦不再是鸞兒。

  墨畫繪製九天星圖的最後幾日,鸞兒突然開始每日每夜的飲酒,玄青不解,她的身體明明還是那般虛弱,為何還要如此飲酒。

  當時妖妖也不甚理解。

  可就在剛剛那一刻,妖妖突然聽到了鸞兒的心。

  「若是微醺,臉頰便有了潮紅,總好過慘白如紙一張臉,待墨畫瞧見之後憂心。」

  「況且酒醉之後,步履蹣跚,言語浮虛,反倒很好掩飾自己傷重未愈的虛弱感。」

  只是鸞兒的心中所想,墨畫可能永遠都不會知道。

  當然這些都是後話。

  此時此刻,墨畫見鸞兒臉上失了血色,連忙握住她另一隻手,眉宇間的心疼不言而喻。

  「她果真傷了你?」

  鸞兒第一次將自己的手從墨畫的手裡抽了出來,她搖了搖頭,道:「不過是一根尾翎罷了。」

  「紅鸞星動,心猿意馬,好一盤命數為局。」

  一旁的玄青突然開口,他迎著兩道同時望向他的目光,微笑著頷首。

  「汝既為醫者,觀人觀病不觀心。」墨畫轉身而去,「小柒既已應諾,吾待你醫病。」

  玄青從鸞兒身邊經過的時候,輕輕拍了拍她的肩膀,柔聲道:「世間痴情多兒女,長情自古空遺恨。」

  墨畫待玄青走入偏殿,便以星光之力在門口設下禁制,他們究竟說了些什麼,無人知曉。

  鸞兒木訥地挪動著腳步,不知覺竟走到墨畫的棋局前。

  她坐在墨畫一直盤坐的鋪墊上,斜望著滿天星海。

  妖妖看到鸞兒眼中閃爍的淚花,以及淚水中折射的熠熠星光。

  她似乎看到一隻小小的七尾鸞鳥自漫天星海中徐徐飛來,落在一旁的欄杆上。

  身著白衣的墨畫停下手中懸而未落的棋子,端起一旁的水晶杯盞,低聲道:「又貪嘴了?」

  一滴淚緩緩墜落,一顆星划過天際。

  「我在你心裡,終究還是沒有一席之地。」

  畫心玲瓏,不過方寸。方寸之間,皆魚非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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