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交易
2024-05-30 02:43:17
作者: 波兒來了
跑車回來已經是晚上九點了,侯娟卻不在家,冰鍋冷灶的。
我還是帶上望遠鏡到茶樓去,應該錯不了。
五個卡座,只有一個中年男人,眯著眼在養神。
對面窗戶里又是人影幢幢,甚至專門安上了彩燈,就是那種漆成彩色的小燈泡串成的燈帶,還能一閃一閃的。
這是古錦縣城裡一個頗有號召力的神秘之所,像那彩燈一樣在人們眼前閃爍。那裡面的人都是古錦縣自我感覺良好的人,能進入那圈子,應該就叫成功人士了吧。
命中注定我的感情生活單純不了,永遠在激情、妒忌、憂傷之中盤旋。女人天性中渴望強者,而我呢?我現在那點收入於事無補。我的頭開始嗡嗡作響,劇烈的疼痛,腦海里翻騰起滔天巨浪,眼底是熾熱的火焰,兩股淚水奔涌而出。
波兒來了。
旁邊卡座那個中年男人突然站在了我面前,或者說在我用望遠鏡看對面的時候,他就過來了好一陣子了。此時此刻,我無意中的真情外露,這可真令人尷尬,就像我幹壞事被人逮住了一般。更何況,這人我認識,人們都叫他阿米。阿米是說普通話的人,不知道是廣東還是青海人,是那種每天背著東西販賣的跑攤匠,我曾經在他手上給侯娟的小攤進過貨,我手上的望遠鏡也是在他手上買的。
我想,你需要這個。
阿米說著拿出一個用布包著的東西在我面前晃了一下,從形狀上來看是一把手槍。早聽說阿米販賣小東西是假,那掙不了幾個錢的,以貨郎身份私下悄悄賣硬火才是他賺大錢的主業。這裡的山民本來就喜歡槍,都叫它硬火,一則防身,二則打獵,只不過近年來國家加大了槍枝管理,槍枝很難得弄到了。可家裡要有一支槍,心裡才踏實,很多山民家裡都藏有一把槍。像阿米這種人就專門吃這錢的,但是,這非法的生意,不是十拿九穩的人,他一般不會出手的。如果一旦出事,他會跑得無影無蹤,連他到底叫阿米還是阿狗都沒人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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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那東西太貴了,牧民要賣好幾頭牛才能換一把。我故作老練和鎮靜,對阿米說:我買不起!
阿米迅速地把東西揣進了包里,對我笑笑說:我其實注意你很久了,你是需要的,而且你不僅買得起,還可以買幾把。
我知道阿米言下之意是我手腕上的佛珠,那是王均送我的有天珠的佛珠。這是古錦縣的人都知道的,阿米不可能不清楚。現在市場上假的天珠太多了,我的來路清楚、閃耀著神秘光芒的天珠,必然招致無數人艷羨的目光。有人曾開玩笑地說就是把兩個波兒賣了也買不了這個東西。阿米曾經就這條佛珠跟我提起過,我沒有理會他而已。
可今天,我內心隱秘的東西在阿米麵前一覽無遺,不由得惱怒不已。我沒來得及表達,阿米又對我說:我已經偵查好了,這房子的樓頂斜對余剛家的窗戶,完事後,可以順著旁邊的下水管道從樓頂下來,神不知鬼不覺地離開。
阿米繼續說:知道你不方便出面,我來解決,我是偵察兵退伍的,做這事情我是輕車熟路,反正我也要走了。
我吃驚地望著阿米,心裡掂量著,是不是一定要用這種辦法解決這事,她今天的這種表現,值不值得我用犯罪的代價?
波兒,記住,男人的自尊比什麼都重要。阿米說,我和你一樣,和余剛有仇。上個月,余剛在我這裡買了一把槍,卻不給錢,還打了我一頓。你也是在江湖上跑的人,知道我這是不能見天的黑貨生意,遇到這樣的主只有吃啞巴虧了。但他手裡有槍,我又是知情者,他必然會有殺我滅口的想法。依我跑江湖的經驗,必須先下手為強。仇殺,在高原林區很普遍,查不出來的太多了,像余剛這種人仇家也多,誰也不會懷疑到一個外地人身上。
我也是知情者,你不會對我也有想法。我說。
你和余剛不一樣,我這麼大歲數了,一眼就能看出眼前是什麼人。阿米說,你考慮一下,如果你不願意,我就這麼走了,余剛永遠還是在欺負你和你的女人。我幫你一把,我得到我想要的東西。從此天各一方,永不見面!如果你喜歡,我先給你一把槍。
我接過了槍,手裡掂了掂,挺重的,雖然是冰冰涼的鐵疙瘩,卻像燙手的山芋一般。我馬上退給了阿米。
阿米說:在這高原求生,憑的是力氣和運氣,如果沒有力氣和運氣,那手上有槍的男人才有生活的底氣。別看我一天見人都低頭哈腰,但狗急跳牆兔急咬人,我知道我能輕鬆地奪取別人的性命,我心裡就有了無所畏懼的底氣。
不能不說,阿米的話深深地打動了我。我再次接過槍,從手腕上取下佛珠交給阿米。我對這佛珠一直就有一種複雜的感情,沒想到佛珠最終是這種用途,這也許就是它的使命吧。
阿米拿著佛珠,欣喜若狂,在手上把玩了一陣,悄悄地給我說:你選擇是要他的命還是要他痛苦一輩子?
我忐忑不安地說:我不知道,給個教訓吧?
阿米笑笑:這就不勞你操心了,我知道怎麼做。
看到聚會結束了,我便起身,我要假裝不知道侯娟參加了余剛的聚會,還要假裝逛街和她不期而遇。不知情的人,永遠不知道我心裡有一個天大的秘密那種激動的心情。要發生大事了,而我知曉一切,並恰到好處地置身事外。
我假裝和侯娟不期而遇。
侯娟的臉紅撲撲的,顯然還很興奮,脖子上多了一串珊瑚,雖然不粗,但成色不錯,這應該是余剛送她的。
見我在看珊瑚,侯娟主動地說:這是我撿到的。
我點點頭,說:運氣不錯,灶門前撿火鉗。
侯娟臉色一變,氣呼呼地說:我就知道你不信。
我怎麼可能相信呢?在這個世界上,沒有比眼睛看到更真實的東西了。如果還要否認,還要尋找客觀理由,那麼,唯一的可能是——
還不願意離開我。
好吧,我接受這事實,畢竟,侯娟肚子裡已經有我的孩子了,這是我沒有辦法否認的事實。
花花說的對,你們男人,哈哈……大學生就是聰明,聰明得黃皮寡瘦,這該死的自尊心,該死的面子!
侯娟和花花,沒有一個省心的,我突然感覺自己好累。
今年我和侯娟本來準備補辦一個簡單的婚禮,至少要光明正大地向世人宣布我們的結合。或許,在我的潛意識裡,我們需要這樣一個儀式,沒有儀式感的東西不值得珍惜。
但是現在,我再也提不起精神去想這事情。侯娟也問過我的打算,我藉口跑車忙,現在肚子都快顯懷了,不要在乎形式。在侯娟淡淡的失望表情中,我有一些不忍。我無心、無力去探究太多,也無需去苛責侯娟不堪的歷史和心理創傷,而且有時可以直接怪罪到我頭上,雖然有點遺憾,可我畢竟得到的是活生生的人。生活仍然要繼續下去,這似乎比什麼都強。
每每看到侯娟欲言又止,我便藉故轉過話題。我默默地面對一切,這就是冷酷的責任,並讓這成為生活的常態,也是一種解脫了,那些情啊愛啊,像草原上奔跑的狼,勞心費神養不家的。
侯娟在我身邊睡得如此香甜,臉頰上還有讓我入迷的酒窩,皮膚很白很細膩,也很敏感,但她不喜歡我的手摸她,說像鋸子一樣剌痛了她的皮膚。
一夜無眠,直到天亮了我才迷迷糊糊地睡了一會——
一對情侶在悄聲談話,男的不知說了什麼俏皮話,把女的逗得咯咯咯地笑。這時,有人用驚恐的聲音在喊:殺人了,不得了,殺人了!一切都在我的預料中發生了,沒有一點戲劇性,但先知先覺卻讓我如此興奮,特別是懷裡還有一把槍,魔力般讓我擁有了無窮的力量。一顆子彈準確地穿過余剛的頭顱。這是他逃不了的劫,阿米是來超度他的人。侯娟嘟囔了一聲:他早該死了!這讓人覺得蹊蹺,明明是至關重要的人,卻裝出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不過,這其中,我發現自己的心理更奇怪,難道是希望看見她痛哭流涕追思余剛的樣子?可我知道,余剛如果活著,小拇指一招,也許她就會不顧一切地跟我撕破臉。不能再分析下去,否則我也會瘋。這是難忘的一年,我和侯娟本來是出去過春節,也許永遠都不會回古錦了,結果遇到了余剛的事情,在古錦最大的障礙除去了,我們也就沒有出去討生活的必要了。如果今夜我沒有到茶館,沒有遇到阿米,會不會發生這件事呢?阿米本來就準備幹這件事,然後一走了之,不過恰好遇到了我?我的貿然加入,還搭上一串佛珠?我不知道,也不想深究,一切都是機緣巧合。當夜,經常干冬的古錦縣卻下起了雪,無聲無息地下了一整夜,厚厚的積雪把一切埋得嚴嚴實實——
這是一個在心裡演出了無數遍的劇本,在夢裡也是那麼真實。雪是下了一晚上,可終究沒能等到阿米那一聲承諾的槍響。
我醒來了,見到用佛珠換來的槍,不知何時卻拿在侯娟手上,她坐在床上把玩著。
侯娟看見我醒了,用槍指著我,一扣扳機,「咔嚓」一聲。
我的腦袋裡瞬間失去了意識。
你買把玩具槍幹嘛?侯娟一邊揮舞著槍,一邊笑道,還把自己嚇得那樣!
我想起了驚弓之鳥,鳥是有傷的,所以聽見弓弦一響,便被嚇得掉了下來。發明這個成語的古人,一定是感同身受,有切膚之痛,一定是死在朋友的前面了。
此後,我再也沒有見到阿米的人影了,真是個老江湖,看穿了一切,還能把我騙得團團轉。
父親身上別了一輩子真槍,真正用槍的時候寥寥無幾,卻能讓人敬畏。我還是要達到這種不占而屈人之兵的地步。我經過了侯娟這一出,知道了假的也有假的的用處,便將它藏在了駕駛室里。
我們一起的司機,一路上要防自然災害,更要防人,單個毛賊一般不敢動手,萬一遇到成群結隊的毛賊,沒有個防身的硬火,就只有搬起石頭砸天——欲哭無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