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賣命的營生
2024-05-30 02:03:39
作者: 栗織
酒過三巡,趙珩表示不勝酒力,不願再喝。
馮子真也不再勸他,倒是跟他說起入馮家軍的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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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小弟,我這馮家軍雖說有幾分名氣,但到底是我這樣一個,沒有功名在身的漁民組織起來的。你若當真不嫌棄,今日愚兄便應允了顧副將的舉薦,」
「你,趙珩,從今往後就是我馮家軍的一份子了!」
「承蒙馮軍使提攜!」趙珩單膝跪在几案前,向主位的馮子真舉爵,
「趙某願意帳下驅馳,但憑差遣。」
「好。那麼愚兄醜話也要說在前頭。我帳下兒郎不比官軍瀟灑,時常刀口上舔血,馬勺里撈食,端的是一樁賣命的營生!」馮子真說道這裡停頓了下,他看了眼顧庸,又瞧向趙珩,
「你若怕了,現下走人,我和顧副將就當今日未曾見過你。但你若有些膽量,留了下來,那便是願意與我馮家軍的弟兄們,同生共死。今後定要一心一意,維護我大胤百姓的和平安寧。趙珩,你可聽清楚了?」
「小子明白。」趙珩點頭,眼神堅毅。
「好!」馮軍使也恢復了先前的豪爽寬厚,眼中帶了笑意和讚賞。
幹了這杯酒,他和身旁的文書略一商議,當即便給趙珩安排職務,
「月余前,我軍斥候小隊先行前往,探查一窩水匪行蹤。有位兄弟從那匪寨水門潛入,不想竟被敵人發現蹤跡,最終未能全身而退。故而我這隊斥候人馬便缺了一名押隊,不若珩兄弟,你就去補這個缺吧。」
「還不快謝謝軍使!」坐在趙珩上首左位的顧庸,連忙側頭提醒了一句。
趙珩忙不迭地拱手,「承蒙厚愛,定不辱命!」
「好!」馮子真笑道,「那便見過你的上司吧,顧庸顧訓練官。」
「?」趙珩倒有些愣了。
顧庸執起酒壺往趙珩的酒爵里倒上些許,「珩弟,莫慌。為兄還沒正式介紹過自己呢。」
「馮家軍前鋒,斥候百人隊訓練官;馮軍使帳下副將,顧庸是也。」顧庸笑道,一邊將趙珩的酒爵放到對方手中,一邊執起自己的,舉了起來,「以後就要多多仰仗珩弟了。」
「顧……訓練官,」趙珩抿了一小口。他實在飲不得酒,之前已經灌了三杯了。
「喚我顧訓即可。」顧庸看他這樣子,伸手拍拍他的肩,「不能喝就別喝了,不用如此勉強。咱們隊最好是不飲酒,以免誤事。」
「好。」趙珩點頭。
酒席散後,顧庸便帶著趙珩,一同去送周軒出營。
「小舅舅,這,珩兄這就留下來了?」周軒看看顧庸,又看看趙珩。
他總覺得珩兄應該跟他再回龍溪縣一趟,將從軍之事跟家裡交待清楚。畢竟這在軍營少說也要待上一旬,就這麼不聲不響地留下來了,嫂子和侄子們真的不擔心嗎?他事先可沒跟珩兄說是要入馮家軍,想必珩兄也以為是在龍溪縣給他找個活計吧。
「怎麼,阿軒,你以為會很複雜嗎?」顧庸看看他外甥的樣子,還以為對方對馮軍使有什麼誤解。
「軍使是個粗中有細的,你別看他長得濃眉大眼,闊面重頤的,他可不好糊弄。而且他為人中直,素來不喜油嘴滑舌偷奸耍滑之輩,像珩弟這樣的人正對軍使的脾性。而且你珩兄有多厲害,你也看到了,對吧!都能跟軍使戰個平手,可見是個有真才實料的。」
「當然,你也不用擔心你珩兄的升遷,」顧庸拍拍周軒的肩,「我們馮家軍雖然未被官軍收歸,但咱們每月拿的軍餉官府倒是出了很大一部分。而且幹得好的立了功的,軍使也都會呈遞文書給府城的知監大人,甚或直接舉薦到廂兵,以後就能走上一條坦蕩的武官之路。」
「小舅舅,按你這麼一說,我倒是有些不明白了,你怎地就入了這馮家軍?」周軒上前走到顧庸的一邊,湊上前去問道。
按說他外祖家家大業大,他小舅舅沒必要出來拼命啊。而且他的大舅舅也在京城裡當官,二姑和三姑也都嫁給了那些世家子弟,什麼門路沒有啊!
但原先小舅舅一向無欲無求,只想在縣城裡教書育人,怎地脫了那身書生的袍衫,舞刀弄槍起來了?
「我私塾里先前有個學子,覺得自己不是讀書那塊料,還是回村里做活去了。他娶親的時候我去觀禮,結果新娘子沒來,聽說半道上被水寇劫去了。我那個學生想找人家拼命,後來沒有回來,連屍骨都找不到。」
「官府無能為力,廂兵的戰鬥力大家又不是沒聽說過,一早就被蟲蛀空了。而且現在朝廷無暇顧及我們南邊,老百姓伸冤無處伸去。也就只能自己拿起兵器自衛了。」
顧庸提起這件事,還是非常難過。他空有偌大家業卻救不了自己學生的命,甚至連屍骨都收不回來。
「若不是如此,我如何會想著來投奔馮家軍。幸好你小舅舅我,當年考學的時候射術還行。馮子真是個有真本事的,他既能保境安民,我如何不來助他一臂之力?」
一時三人都沉默了。
周軒張張嘴,想說什麼卻又說不出口。他是個慣會鬥雞走鳥只圖享樂的,如今做了掌柜,還是親爹提拎著腦袋才去的。倒是小舅舅,原先以為他就是個百無一用的書生,倒沒想到竟有這等氣魄。
周軒的臉一時有些臊得慌。他看向別處。
顧庸便和趙珩說起話來,「珩弟,我聽阿軒說,你已經娶妻?」
「恩。」趙珩沒有否認。
「六個孩子?」顧庸也驚訝了,這趙珩明明比他小上好幾歲,竟已是六個孩子的父親。
趙珩早就見怪不怪了,他點點頭,「我娶妻比較早。」
見顧庸神情有些擔憂之色浮現,趙珩不解,「可是有什麼不妥之處?顧訓不妨直言相告。」
「這——」顧庸看了看趙珩,有些自責,「軍使大人那話也不是嚇唬你我的,干我們這個的,確實是在刀口上舔血,稍不注意就會身首異處。更何況,我們斥候還擔任著極為兇險的,刺探敵人軍情的任務。我們有斥候,那些海盜、山匪、賊寇等要想活命的,肯定也有類似這樣職位的人員,」
「是。」趙珩附和一聲。這個也不難想像。
「所以有時候我們偵查對方,或許對方也在刺探我們的情報。不論誰,都有可能被對方抓住。」顧庸的臉色越來越嚴肅,「當我們被抓住的時候,如果確信無法立時脫身,那麼就要立即了斷自己的性命,否則就有可能泄露我軍的情報。」
「……」周軒聽到這,終於將頭轉了過來,看向珩兄。他萬沒想到如此兇險。完了,自己的小舅舅已經搭進去了,這下自己還把親兄弟也送了進來!
然而趙珩卻一臉平靜,仿佛早已聽慣了此等言語。甚或他自己也不明白,自己為何如此平靜。
「這我都明白。」
顧庸嘆口氣,「所以不瞞你說,我這斥候小隊常年都是缺人的。」
「那為何?」趙珩忽然就想起了馮軍使,方才和他說的話,但他略一想就明白了。那是馮軍使為了提攜他,故意跟他這麼說的。想來押隊這個職位應該不小,至少對他這個初入軍營的人來說。
「押隊相當於每個隊的副手了,一般也是按照武力值,直接任命軍使帳下的親信擔任的。你這一來,就給你放到了這個位置,可見軍使對你的信任。」顧庸還跟趙珩說了每個月的軍餉。
聽得趙珩咋舌,「每月十貫錢,兩升酒?」也就是說他每月能拿到十兩銀子。這些東西在周軒和顧庸眼中並不那麼重要,但趙珩深知十兩銀子的價值。
「相對而言,我們隊還是最高的。當然,除了軍使吩咐下來的任務,有時候我們還會跟官府衙門打交道,幫忙查個案什麼的。主要是這些海盜山賊,往往互相之間有著千絲萬縷的干係,很可能犯下的案子既是官府要查的,也是我們在找的線索。」顧庸跟趙珩大致解釋了下。
「所以說,咱們斥候,實際上就是每天把腦袋提在褲腰帶上。珩弟,你既然有六個孩子……唉,早知道我應該先跟你說清楚干係的。」顧庸有些後悔。
有六個孩子,可見夫妻關係恩愛非常。他雖有一雙兒女,但夫人娘家有些家底,他早在投軍之前就跟夫人說清楚了。夫人也非常支持他的決定,認為大丈夫當保家衛國,為民請命。
但他早聽阿軒在信中提起,趙珩父母雙亡,家中沒有長輩了。如此看來,也就是和妻子獨自撫養六個孩子。若是出了事,他該如何跟未曾謀面的弟妹交待啊!
趙珩看到顧庸臉上的表情,終於知道他在擔心什麼了,
「顧兄,知道你看得起我趙某,才願意做這個牽線搭橋之人。但你不必擔心,我來之前,早已想好。何況你能做得,我為何做不得?我意已決,你不必勸我。再說了,我趙珩言出必行,依然已經下定決心追隨馮軍使,必然不會反悔。」
趙珩看顧庸張張嘴還想再說,伸手打斷了他,「家中妻兒,我定安排好。絕不會給軍使大人和顧訓添麻煩的。」
「今日我想先回家一趟,待我安排好,最多兩日,必來報導。不知能否應允?」
顧庸點點頭,「當斷則斷,不受其亂」,不愧是他看好的人。趙珩,他日必成大器。
「這是應該的。你和阿軒一道回去。三日之內來此報導,即可。」
顧庸將二人送出軍營。周軒和趙珩立即騎馬回龍溪縣。
看著兩人離去的背影,顧庸覺得自己這小外甥,倒是交了個值得託付一生的好友。幸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