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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前塵舊夢

2024-05-30 01:50:50 作者: 肉肉肉圓子

  皇帝駕崩乃是大事,禮儀之事更是複雜。

  複雜到,他作為中宮之子完全被人忽視。

  李桓已經經歷過一次,此時竟也自在。他如旁觀者一般,靜靜的看待著這場盛世大典。

  他一向覺得這種行為很無趣。斯人已逝,再盛大,再隆重的慶典又有什麼意義?可是不行,這是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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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等一切塵埃落定,新皇人選便落在了寧王李沛身上。

  李桓閉了閉眼,覺得這一切和前世發生的毫無二致。

  直到某一日,他夜裡驚夢。醒來時,惶惶不安,只能坐在窗邊看著落雪,直至天明。

  既已重來,那麼棋子在他手中,這天下是什麼局勢該由他來定。

  如李沛此等竊國之賊,也該被公之於眾,遭人唾棄。

  殺父弒君之人,不配為帝!

  前世他不屑於爭,此生他絕不讓這周國江山落於李沛一脈。

  此後,他蟄伏起來,應對危險,以紈絝之姿視人,終究還是有了結果。只可惜,他不會再近一步了。她本該於山花爛漫中笑,而不是孤零零的死在那個冷雪夜。

  許是思慮過重,這一夜他又做夢了。

  初冬的新雪紛紛揚揚,整個上京猶如銀裝素裹,透著幾分冷澈的白。

  她素來不喜冬日,尤其憊懶的緊。躲在屋子裡已是尋常,甚至連被子都不願意出去。用她的話來講:「我日日待在房子裡,又不給外人瞧。他們要真的說我不知禮數,那必定是有人故意編排。怎麼?難道在自己家,還不得暢快?」

  在理,卻也是歪理。

  尋常人家的夫人,可不似她這樣不規矩。

  他便要笑她,是個:「憊懶貪吃的狸奴。」

  她便故意湊來,咪咪咪的叫個不停,甜甜膩膩的喊他作『官人』。

  可在人前時,她總要故作端方,不肯與他多親近。她是犯官之女,又是從教坊出來,於身份上本就與他不配。她總說他是個好人,不肯因為此事污了他的名聲。即便被人斥罵是個不知羞恥的狐媚子,她也不曾辯解過一聲。

  他總想,有一日他會以正妻之禮將她迎入家門,此生不負。

  此後餘生,只二人相伴。

  想來,這必定是他的幸運。

  而那日,有人來報,他匆匆離家。歸來時,她人已不在,是去了宮中。他大駭,忙令人喬裝打扮,從密道進入宮中。

  再見時,仁孝皇帝李沛倒在血泊之中,她手持利刃,渾身顫抖。看到他時,趔趄著上前,又緩緩後退。

  最後,是他奪過她手中的匕首,握緊她冰冷濕滑的雙手。不顧她滿身鮮血,將人擁入懷中。

  天子被害乃是大事,何況還是被人行刺而亡。

  即便他在宮中有眾多眼線,此事也難以平息。

  面對眾人的討伐聲,他焦頭爛額。

  那婢女於雪夜匆忙來報,她說:「娘子她,她……於獄中畏罪自盡了。」

  剎那間,他什麼都聽不到,什麼都看不到。他掙扎著甩開人群,衝進台獄。人已死去多時,身子早就涼透了。

  他顫抖的手撥開她臉上覆著的亂發,露出一張蒼白卻含著笑意的臉。

  那一刻,他的天塌了。

  這個夢太長,太苦,太痛。

  以至於李桓從夢中醒來,久久的閉著雙眼不敢睜開。

  他本不是脆弱之人,只因有了牽掛。

  看看他都做了什麼,都忘了什麼。

  她明明是為了他選擇了自盡,可在他的記憶中,是他殺了李沛,害她為奸人所害。

  亂了亂了,都亂了。

  李桓驟然起身,跌跌撞撞的衝到桌案旁。幾乎是顫抖著,將那個裝著信箋的寶匣抱在懷裡。

  木匣沒有溫度,可那一封封信箋卻仿佛如一雙溫暖的手,輕輕的拂過他的心口。

  不能放手,不願放手,不能放手……就這樣,便好。只要她再敢靠近,他就有了不會放手的理由。

  ……

  昨夜颳了一場大風,吹落了牆邊的一棵木香。

  攀援的紙條耷拉著,花瓣落在泥里,像是撒了一層淺薄的雪。

  姜萱倚著窗弦,靜靜的看著院落,不知思索著些什麼。

  丑奴從外邊進來,便看到的是這一幕。他稍怔了下,很快便回過神,道了聲禮。

  姜萱回過神,看了看他面色無恙,問:「傷都好了?」

  「嗯。」

  丑奴素來是這幅性子,姜萱也不覺得被怠慢。他要是哪一日說多了話,姜萱才要覺得奇怪。

  「女郎交代的事俱以準備妥當。」他說。

  姜萱又道:「你家中可安排好了?」

  丑奴微怔了下,片刻後說:「我會將阿慧送到鄉下去。」

  姜萱的手指輕巧几案,半晌,她說:「將阿慧送去蒙學,她年紀適當,也該學著識字了。」

  「奴記下了。」木訥的漢子愣愣的回道。

  姜萱今日心情不大暢快,擺擺手讓他下去,不再多言。

  丑奴怔愣著出了門,鞋底捻著地上的土沫,神情難得顯出幾分沮喪。

  松柳挎著籃子路過,見他這樣,不由好笑:「你這是怎麼了?看著沒精打采的,像丟了銀子似的?難道終於因為不會說話,惹了娘子發火了?」

  姜萱幼時脾氣古怪,常會發些莫須有的火氣。大家都知道她心情不暢,便想著讓她開懷。可娘子年紀雖小,但也不是好糊弄的。哄不好了,還會更加生氣。久了,大家在她生氣時儘量不吵不鬧,免得讓娘子更加不快。

  隨著她年紀漸長,外人只當她的脾氣變好了。只有他們這些隨侍左右的奴僕才知曉,娘子不是不會發火,而是將這些火氣都藏了起來,輕易不讓人看到。

  「沒。」丑奴吶吶的說:「女郎讓我將阿慧送去蒙學。可我覺得這樣不好……」

  松柳皺眉思索了下,說:「怎麼就不好了?學著識字,總好過做個睜眼瞎。」

  「阿慧……性子怪。」他努力半天,也才擠出幾個字。

  松柳一聽,便笑了:「性子怪又怎麼了?還不是你天天把人關在院子裡,好好的孩子也要鬧出病來,讓她出去也好,多見見世面,性子也就開朗了。何況蒙學是咱們的地盤,你還擔心有人欺負了她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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