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此宴有詐
2024-05-29 21:36:57
作者: 墨小卿卿
馬車一騎絕塵,沿著坎坎坷坷的山路,繞過幾座山腳,淌過幾條溝渠,不到半個時辰,便抵達了銀豐縣城。
衙前街里,已是能看到那座高檐疊角的縣衙大門,胖瘦衙差卻將韁繩一嘞,車下騾馬瞬時停步,車上林壽猝然不及,差點向前來了個倒栽蔥。
「林秀才,我們到了,下車吧。」
胖瘦衙差跳下馬車,一人嘞穩馬車,一人飛竄出去,像是去傳信去了。
本章節來源於𝚋𝚊𝚗𝚡𝚒𝚊𝚋𝚊.𝚌𝚘𝚖
林壽抬頭詢望,馬車竟停在一座酒樓門口,高約三層,雕梁畫柱,碧瓦朱檐,好不氣派。
這酒樓,林壽倒也聽聞過,乃是銀豐縣裡檔次最高、規模最大的酒樓,名曰「宴喜樓」
這也是縣內文人雅客、富貴商賈請客擺宴必來之地,據說菜金昂貴,非一般貧民所能消費得起的。
「這位衙差大哥,不是說去縣衙接取敕書嘛,怎麼拉我來到此地?」林壽不解,開口問那胖衙差。
「林秀才稍安勿躁,這是大老爺特別叮囑的,想必是為您能出仕為官特別擺宴慶賀的吧。」
胖衙差自然不敢照實話說,誆了個謊話回道。
這讓林壽心中不禁疑惑更甚。
他僅是一個落魄書生,即使出仕,也是舉薦為官,在科舉為官的官員眼中,這是上不得檔次且有些不入流的官途。
而且林壽還是被一個大內公公舉薦的,自此他的一生難免都要貼上一張「閹黨」的標籤,但凡是潔身自好的官吏躲都躲不及,哪裡可能還會為他擺酒慶賀呢。
看來今日此宴絕非是賀宴,應該是另有深意才對。
林壽只在一瞬間便想通了曲折。
不過他向來沉穩,喜怒不形於色,依然還是跟著那胖衙差走入了宴喜樓內。
樓里,三層八角,翹檐如翼,四飛八乍,樓閣小窗皆精至細處,浮雕木紋皆是栩栩如生,完全延續了盛唐之後的奢侈與繁華。
此樓據說是本縣縣衙的私產,衙內每次公款吃喝消費時皆會在此,由此而看,銀豐縣內村民百姓雖窮,但縣衙內諸吏卻是肥厚的很。
今日樓內倒很是空闊安靜,並無其他酒客在,想必是被縣衙包圓了。
胖衙差領著林壽直上二樓廂房,在居中一座最大的廂房外推門而入,林壽心中略有準備,但這廂門一開,依然還被裡面熱情洋溢的氣氛給感染了。
領頭恭賀的是本縣大老爺趙知縣,其側是本縣二老爺孫縣丞,二人領頭,拱手致賀。
再後面是本縣縣衙六房內的諸位司吏大人了,管刑房的,管禮房的,管工房的,管吏房的,管兵房的,管戶房的——今日算是整座銀豐縣裡有頭有臉的官吏皆齊聚在此了。
在現代影視劇中,縣衙司吏皆被描述成了蠅頭小吏,但在真正的大明朝,升為司吏已是了不得的本事了,
雖然並無品階,但已在體制內,掌管著縣內一切諸事,小到婚喪嫁娶,大到募兵屯田,皆由司吏們一手操辦,可謂是握有實權在手。
林壽抬眼尋了一圈,倒是沒見那縣衙四老爺王典史。
想來也對,兩人皆都互相看不順眼。
況且林壽擒拿竊盜,巧破聖旨遺失案,實打實搶了他這典史的功勞,自古砸人飯碗猶如殺人父母,林壽敕封得賞,他王典史定是恨得牙齒痒痒,哪裡可能還會再來賞臉呢。
「學生林壽,見過縣衙諸位老爺。」林壽趕緊拱手回禮,嘴中又連連謙道,「學生本以為會去縣衙大堂跪接敕書,卻不曾想到大老爺會在此設宴,實在是讓學生誠惶誠恐啊。」
「哪裡哪裡,林小哥兒太見外了。」
趙知縣滿面堆笑,拉住林壽的手掌,態度親昵。
「昨日上使傳來敕命,你已得內宮王公公舉薦,不日便可在銀豐縣內出仕為官,從今往後,你我便俱是大明同僚了。」
林壽心中一跳,莫名歡喜。
那王公公果然重情重喏,竟真為我在御前說了好話,若真能被舉薦為官,從此我跟妹子二人也算是衣食無憂了。
「不知那天使在何地?學生這便去迎駕。」林壽問道。
「這個嘛……」趙知縣沉吟了一下,又笑道,「這個不急,那天使還在傳令途中,再過幾日便可到了。」
「那大人如何知道學生被舉薦為官了?」林壽追問道。
「這個嘛……」趙知縣感覺不妙,故意壓低了聲音道,「實不相瞞,此消息是本官從布政使那裡偷偷聽來的,確切無比,你且放心便是。」
他又看林壽還要開口詢問,話鋒一轉,一把抓住林壽的手,聲情並茂道:「林賢弟啊林賢弟,想你寒窗苦讀十數載,今日終於承蒙當今陛下慧眼識珠,終可熬到了鯉魚跳龍門的機會,可喜可賀啊,可喜可賀啊!」
林壽喉嚨里的話還未說出來,就當場被趙知縣堵了回去。
其實他想問問趙知縣,是如何得知他會在銀豐縣入職呢。
因為按照大明官吏傳統,應籍貫迴避,即使林壽為官,也斷不會在同鄉內上任。
不過看著趙知縣繪聲繪色的表演,擺明了不想跟你說實話的架勢,林壽也不能強求人家不是,只得又將這話咽回在了肚子裡。
看林壽果然不再詢問,趙知縣的臉上登時笑成了一朵含苞待放的菊花,他是真怕話說多了再漏了怯。
他拉扯起林壽的手,邀請道:「來,林賢弟,入座,本官今日特別為你設下了慶賀宴,又邀請來舉縣同僚為你恭賀,你我今日定要不醉不歸啊!」
林壽佯裝受寵若驚,連說不敢。
廂房內的餐桌上早已備好各色珍饈美味,有鄒平的醋魚,長山的肘子,章丘的荷葉雞,鄆城的豬頭肉,皆是本省各地的特色美食,香味撲鼻。
自古山東人請客實在,一桌酒席幾乎皆已肉菜為主,青菜為輔,油多量多,才當主家盛情。
林壽雖說這幾日伙食還算豐厚,但到底還真沒正兒八經的吃過一桌如此豐厚的席面,看著琳琅滿目的各色葷食,喉嚨里很不爭氣地吞咽了幾口口水。
眾人分主賓坐下,趙知縣當仁不讓為主坐,孫縣丞為左陪,這是一縣正副首腦,無需客氣。
右陪本是主簿,但銀豐縣自上一任主簿卸任後一直未有繼任,王典史未有列席,眾人便推舉著林壽坐了右陪,其餘六房司吏皆坐下首。
酒是好酒,菜是好菜,眾人熱情非凡,一番觥籌交錯,倒是其樂融融。
但林壽的心裡卻總感覺有些不對勁,至於哪裡不對勁,他一時半會兒也說不出來,就感覺自己像是被人推在了高空上,腳下沾不著地了,心裡虛得慌,不踏實。
待酒過三巡,菜過五味,今日宴席漸入尾聲,林壽口中輕抿香茶,別有意味地掃視著諸位堂官。
那意思其實已不言而明了:「今日我吃也吃了,喝也喝了,諸位有什麼事央求,但說無妨吧。」
他林壽人品端正,向來不是一個只吃乾飯不辦實事的主。
今日舉縣官吏折腰陪酒,若說這席上無事可求,誰又能信?
但是今日之奇就奇在此時,林壽已做好眾人開口相求的準備了,可這席面上的眾人卻都一個個如老僧入定一般,捧著茶杯默不作聲,個個皆有些舉措不安,但就是不開尊口。
林壽啞然失笑,今日這是個什麼情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