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4、胎兒頭骨（七）

  被胎靈控制的我，聽到他的聲音，渾身一滯。

  「你是誰？」

  我仿佛聽見自己的聲音，變得與那胎兒一般，細細軟軟，還帶著欣喜。

  賀局長哪裡還有幾十歲人的老態？一雙眼睛如光如電，像是要把「我」看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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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愧是白道山家的靈媒，竟然連死去一千年的胎靈都能附到你身上。」

  我回頭，茫然四顧，沒有龍臻的身影。

  「你在找那個年輕人？他早就跑了，遇到我，還沒有誰敢留下。」

  賀局長背著手，圍著我轉了一圈，非常滿意。

  「怪不得各家妖族都想爭搶你，果然是個天生地養的『好材料』。」

  我滿心憤恨，一個兩個都不當我是人，可我現在受制於人，根本動不了。

  「你是誰？為什麼對這座地宮這麼了解？」

  既然逃不了，我也總得明明白白。

  賀局長一聽，板正的臉上也有一絲動容。

  「我是胎靈的爸爸。」

  我大吃一驚，「什麼？你一個人類，是怎麼活了上千年的？」

  賀局長遙望地宮入口處，落下的巨石就像是開啟他記憶的大門。

  「這座墓室的主人，叫綺麗絲，是阿玉定國王的公主。嬌艷美麗、灑脫大方，是當時北部各國追逐的最美花朵。」

  「可惜美麗的姑娘對她的追求者們不屑一顧，驕傲不可一世的公主殿下，喜歡上一個漢地的質子。」

  聽了這兩句話，我已經腦補出一個最常見的狗血家國戰爭劇。

  要麼是各個少數民族王子們覺得受到羞辱，聯起手打壓漢地質子，引發南北兩邊新的戰爭。

  要麼是漢地質子接著綺麗絲公主的兵力，重新南下奪得王位，卻沒有善待公主，走了負心贅婿的路線。

  誰知賀局長幽幽一嘆，「要不是我當機立斷，綺麗絲可能真的會和那野男人雙宿雙飛。只可惜，我下手太晚。」

  我一噎，卻聽胎靈細細地問道，「就是你逼迫媽媽殺了我嗎？」

  賀局長扯了一下嘴角，雙眼陰鷙冰冷，看得我一陣陣發涼。

  「對，你就是她與那漢地質子的孽種，我怎會留你活著。」

  腦中畫面交接，我又看到那位綺麗絲公主站在城牆上的景象。

  原來在她被迫等待與愛人分離、嫁給敵國王子時，那遠處而來的敵國王子，卻已經決定，要讓這座城池裡的人們，都變成待宰的羔羊。

  「可你剛剛說，你是它的爸爸？」

  不知是胎靈放開了我，還是我的情緒波動異常，暫時拿回身體的控制權。

  我勉力問出這句話，看到的是綺麗絲美麗卻機械的臉。

  她站在城牆最高處，看著盛裝前來的賀蘭家庶出小王子，以及他帶來的六千精甲兵。

  「你真的愛綺麗絲嗎？還是只是想得到她，奠定你在賀蘭家的地位？」

  賀局長陰鬱的眉眼，像是千年不變的石像，在內宮入口處雙臂用力，直接搬起那重達千斤的巨石。

  我看到了被砸扁的年輕工人，手中緊握著一顆流光溢彩的珠子。

  賀局長撿起那顆珠子，不怕血污，用一塊手帕擦拭乾淨，抬起眼皮看著我。

  「你看到的太多了，靈媒不該如此不謹慎。」

  我爭辯，「我根本不是靈媒，都是別人強加於我的。」

  賀局長冷笑，「你的命運如此，哪裡是他人可以左右。——讓我沒想到的是，你能一眼看破我的身份，想來你也不知是一個過去景象的旁觀者。」

  我連忙閉上嘴，不敢再多說。

  賀局長拿著珠子，對著太陽照了半天，「你知道皇室的人有多會玩兒嗎？」

  那珠子泛著彩色金光，卻不會晃得人眼暈。

  我不受控制地多看了兩眼，心中緊繃著弦，生怕像那龍相一樣，又被不清不楚的東西引誘。

  賀局長反手將珠子揣進懷裡，終於看向地上的屍身，喃喃道。

  「你若是拿了別的，我還能留你一命。這東西，可是進入過她的身體，怎麼能讓你這樣的賤仆碰觸。」

  我心中一陣噁心，對抗著不屬於我的記憶。

  奇怪的感覺在我身上燒起來，好像有什麼東西一個勁兒地往裡鑽。

  我害怕極了，想抱住身體蹲下來，卻看到「自己」的手上，正握著那顆琉璃般閃耀的珠子。

  我聽到一個帶著哭腔的聲音，「公主，您不能這樣做！」

  「玉碗，你喜歡我嗎？」

  「喜歡，我喜歡！我永遠是公主最忠實的僕婢！」

  「我」挑著嘴角一扯，「那就助我做到最後，我要他一生不能忘記我，臨死時也要嘗到我族人嘗過的痛苦。」

  就在「我」穿著華美鮮麗的嫁衣，站在最高的城牆上時，玉碗已經聽從我的指令，帶著大量族人，秘密潛伏到地宮中。

  自願留下來保護「我」的士兵，視死如歸，陪伴「我」的百姓們，裝作喜迎和親王子。

  「我」笑看一切，將賀蘭家的小王子迎進大殿，主動送上「我」的身體。

  北方第一美人的獻媚，自然讓小王子心猿意馬，毫不留情地在「我」身上留下屬於他的印記。

  贏得一個國家的財富，獲得一國最尊貴的公主，這是一個男人最偉大的成就。

  趁著芙蓉帳暖，「我」撒嬌地向他提出，一定要將祖輩們留下的財寶挖出來，帶到他給我建造的家園。

  賀蘭家是北方兵力最盛的國家，有財富和美人奉上，沒有男人會拒絕。

  但這位名喚克言的庶出小王子，卻知道溫柔鄉是斷魂處，牢牢地將我扣在他身邊，日夜不休。

  美其名曰，早日誕生屬於兩國的繼承人，永結兩國之好。

  三個月以後，我感受到身體的變化，日益消瘦的玉碗哭著幫我寬衣解帶。

  我看著「自己」的手指，將一直藏在首飾盒中的珠子，一點點推入身體。

  小腹微溫，緊接著一陣快速升高的灼熱，讓「我」的身體產生奇異的變化。

  「我」看到小腹上清清楚楚地映出內臟，有一個胎兒靜靜地躺在我的腹腔內。

  「這是我的孩子，要被我親手殺死的，我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