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龍相（五）

  眼前一黑，我直接栽進了那個只有手腕粗的「出口」。

  相機很貴，是學院分發給實習學生的，窮如我肯定是捨不得摔壞的。

  掉進洞口時，我的思維還很清晰，緊緊抱著相機護在懷裡。

  連著滾了不知幾個跟頭，我頭暈目眩地躺著喘氣，只看到很遠的上方有個光點，隨著我的暈倒，那光點也看不見了。

  我雖然意識不清，但知道自己被人搬著，在陰冷漆黑的通道里飛奔。

  一陣嚙齒類啃噬東西的聲音傳來，我想摸摸相機摔壞沒有，卻抬不起手。

  不知過了多久，我被噗通一聲扔到地上，潮濕的泥土味道還挺清香。

  

  「就是她嗎？」

  「就是她吧。」

  「不會又弄錯了吧？」

  「弄錯了可不好。」

  細細的對話聲迴蕩在我周圍，我覺得很渴，身上又很冷。

  掉下洞之前嘲笑我的那個聲音，還是趙叔本人的。

  我猜測他應該也是被什麼東西附身了。

  我的臉緊貼著濕漉漉帶著清香的泥土，令我感到非常奇異的是，像是能從泥土中汲取養分。

  我感覺身體越來越舒暢，甚至有了一種想跳起來飛奔的渴望。

  有人用針刺了我一下，一陣冰涼的液體灌注到我體內，恍惚間聽到說話聲。

  「沒事，就是貧血了，先打上一支葡萄糖，待會兒做個血液篩查。」

  「好好好，怎麼好使怎麼來，可不能讓學生落下病根。」

  我聽著熟悉的樊院長聲音，很想問問他，相機摔壞了要不要我賠。

  一陣暖流緩緩從心口升起，終於衝破束縛，我也總算睜開了眼睛。

  入眼的是白色天花板，旁邊是兩張焦急的臉。

  一個是樊院長，一個是趙叔。

  看我醒來，兩人不約而同地長舒一口氣。

  趙叔先不管不顧地坐到地上，用髒兮兮的毛巾猛擦臉。

  「哎呀可嚇死我了！」

  樊院長輕聲問我，「白笙同學，你感覺怎麼樣？」

  「我……怎麼了？」

  聲音干啞，我勉強說出一句話。

  「你在工地上暈倒了，醫生說你是貧血，你說你這孩子，不舒服早點說，這可不是鬧著玩兒的。」

  我環顧病房，沒有看到龍臻的身影。

  樊院長安慰我幾句，就和趙叔離開了。

  迷迷糊糊睡了不知多久，我在一陣強烈的口渴中醒來。

  伸手摸不到床頭的杯子，一不留神摔下病床，撲地時卻沒有多疼。

  頭暈眼花地一看，我看到的還是一片漆黑潮濕的泥土。

  到底是在醫院是夢，還是我現在是夢。

  一點光亮在遠處，鬼使神差地站起來，我一腳深一腳淺地向那光亮走去。

  越走思路越清晰，腳步越來越穩當。

  我很清楚，這裡就是那座不知名的公主或王妃的墓葬群，現在我身處其中，眼前的燭火越來越明。

  當初那木頭新娘想要一個替身，也是用盡方法把我召喚來，那時的燭火是令人恐懼的綠色。

  可這地宮墓葬群中的燭火通明，暖黃的顏色看得人非常舒心。

  我不由得對這墓葬中的人產生一絲喜歡。

  一般墓葬群的結構，會因朝代不同有一定的差別，封建社會的墓葬等級森嚴，絕不可能出現越級修建陵墓規格的情況。

  可是越走越深，我對這個離奇的墓葬群越看不懂。

  文物局的專家們認為這是屬於一國的公主或王妃，我初來乍到時感受到的烈火焚身，想必就是這墓葬群主人最後的歸宿。

  我經驗尚淺，看不出壁畫上雕刻的朝代，卻一眼就看出四周牆壁上精心雕刻著不同的龍紋。

  爺爺留下的古書里，記載過一句「一龍升，二龍降」的話。

  當時我並不明白這句古文的意思，龍臻的古文造詣很深，也沒能給我解釋清楚，只含混地說這是龍性。

  可我眼前的雕刻實在太過瑰麗，就像一副真龍升天的畫卷，每條龍都像是活的，眉眼鬚髮皆生動，只要我探出手，就能摸到傳說中的龍。

  我這樣想，也就這樣做了。

  入手的石雕木刻沒有絲毫冰冷，溫軟、柔和，就像是一塊上好的皮子，涌動著極強的生命力，讓我淚流滿面。

  一直以來，人類歷史傳說中都流傳著「龍生九子」的故事。

  「龍」在國人的文化積澱中，占據著不可撼動的崇高地位。

  我撫摸著壁畫上的龍紋，心中激動萬分，卻也疑惑，為何我會對這些龍紋有如此深厚強烈的感情？

  金黃真龍，紫色祥雲。

  主墓室四面牆壁與墓頂，繪製著一整副巨龍圖案。

  我盤膝而坐，仰頭看著這副巨大的龍紋，痴痴地看著它上下左右地遊動。

  我甚至開心地與這條巨龍閒聊起來。

  「都說龍生性放蕩，天下就沒有龍不能恩澤的生物，難道這墓室主人就是你的新娘？」

  龍眸含情脈脈，像是對我訴說著無盡思念。

  我再次伸出手，撫摸它光滑的龍身，有一種衝動，想要永遠留在這裡，只看這條龍無盡變幻的美妙身姿，不枉我這一生。

  突然心口一痛，有什麼東西猛地扎了我一下。

  痛感讓我的神思有瞬間的清醒。

  胸前佩戴的掛件發出一陣急促的青黑色光芒，對抗著墓室中奇幻瑰麗的壁畫。

  我連忙握住它，低頭卻看到令我毛骨悚然的場景。

  一具女屍就躺在我身邊！

  那女屍並未完全腐爛，乾癟的面孔黑黢黢的，半張臉都有燒焦的痕跡。

  她衣著華麗，雙手規矩地攏在胸前，端莊嫻雅的氣質並不像一個死去的人。

  我神思歸位，手腳皆抖，根本不知道自己怎麼會來到墓葬群，更不知道我是如何進了這墓室主人的棺槨！

  四周除了牆壁就是墓頂，完全沒有任何能通過的路徑。

  我的牙齒咯咯發抖，退到離女屍最遠的一角，緊緊握著爺爺留給我的掛件。

  好在我幻想中的可怕場景沒有出現，這具女屍並未像恐怖電影裡那樣醒過來，一直毫無聲息地躺在那裡。

  奇怪的是，墓室內沒有積年陳舊的腐敗氣息，反而有一種馨香。

  「公主殿下，您歸來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