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龍相（二）

  十幾名工人分列兩邊，架著支撐槓，用力往上起一塊石板。

  人多力量大，沒有多久，厚重的石板立起，轟然倒地，工人們歡呼一聲。

  一道白光一閃，我好像看到什麼東西，不自覺地往前湊，被前面的男同學一擠，擋住視線。

  「讓開讓開！專家過來了！」

  

  我被人一喊，回頭看到我們院長急匆匆趕來，一看到石板被撬開，當即神色一變。

  但他很好地掩藏住，跟工頭說著客氣話，工頭雖然不滿意院長假公濟私讓學生上工地，到底也看在專家頭銜上，忍了下來。

  男同學都非常興奮，第一天上工地就看到開地宮的場面。

  「樊院長，我們也想下地宮！」

  「樊院長，讓我們下去吧，保證不亂跑。」

  「樊院長，我們來都來了，不下去一趟太可惜了。」

  我緊繃的神經定定地看著樊院長，覺得他今日的神色尤其怪異。

  整個工地的照明燈都是暖黃色，樊院長的臉卻呈現出一種詭異的綠色。

  眼珠突出，嘴唇是紫色的。

  可能是我的目光太直接，樊院長轉頭看向我，嚇得我趕緊低頭。

  「龍臻同學，你先組織大家跟工人們一起把道路清掃開，具體裡面是什麼情況，還得等天亮再看。」

  我縮在龍臻身邊，像個事不關己的鵪鶉。

  龍臻一邊答應著樊院長的話，一邊把我半個身子擋在身後。

  不知是不是錯覺，我覺得樊院長的眼睛非常可怕，甚至覺得下一秒他的嘴裡就會露出尖利的牙齒。

  好在樊院長說完就忙著跟工頭交涉什麼去了。

  龍臻沒辜負樊院長的交待，三兩句話就讓男同學們服帖地遵從工人指揮。

  大小伙子就是年輕火力猛，別看是干苦力，但學生們的情緒十分高漲。

  沒有半個小時，石板下的地宮入口已經清理乾淨。

  我再次看見一道白光，不過這回它沒有一閃而過，反而在入口處飄飄忽忽，顏色盈潤，散發著一股令人舒適的氣息。

  循著這股氣息，我的心神慢慢安定下來，甚至有一種它在召喚我的感覺。

  我看著工人和學生一起忙前忙後，腦袋卻暈乎乎的。

  「開了開了開了！」

  「慢點兒慢點兒，先別亂動，等專家評估。」

  樊院長身先士卒，直接鑽到剛打開的地宮入口處，想往裡進，卻因為洞口太小沒成功。

  我眉頭緊鎖，心裡湧起一個荒唐的想法。

  這個人不是樊院長！

  作為園林設計專業，樊院長擅長的是古今中外園林設計，他參與到施工現場的開發本就不太對勁，更何況還拉著一群毫無經驗的學生。

  我臉色蒼白、呼吸急促，心臟砰砰砰地亂跳。

  「阿笙，別怕，有我在，沒事的。」

  我回頭，只看到龍臻一張一合的嘴，耳朵里嗡嗡響，好像有人在極遠的地方說著什麼，一波一波的聲音往我腦子裡涌。

  我抱住頭，嘴唇抖得說不出話，好像龍臻抱住我，卻擋不住那聲音陣陣湧現。

  「我」看到一片火海，一座壯麗的宮殿消弭在這場大火里，尖利痛苦的瀕死呼號充斥在我的耳邊，滿地的斷肢殘臂被烈火一烤，散發出令人作嘔的香味。

  有人對我說，國滅人亡，絕不讓他得到「我」。

  「我」心中萬丈豪情，看著滿眼烈火焚燒，聽著無辜亡者瀕死呼喊，竟產生一種成王敗寇的滄桑感。

  不遠處，地宮大門緩緩關閉，烈火焚身的人們哭喊著奔向唯一的逃生口，卻被守衛士兵攔住。

  或被打死，或被燒死。

  「我」眉眼含笑，振臂一呼，就見分列兩側的士兵們向我跪拜。

  很快，他們的身體被火舌吞噬，燒成一團黑炭。

  被火焚燒的痛苦襲來，「我」仰天長嘯，發出最後的悲鳴。

  「阿笙、阿笙？」

  龍臻強行把我的手拉開，眸中青光一過，直接衝散了我眼前的白光。

  我滿臉是淚，心痛身也痛。

  工地上熱鬧的號子聲傳來，入眼都是喧騰的忙碌身影。

  除了龍臻，沒有人注意到我的失態。

  龍臻眸中泛青，沉甸甸地看著我。

  根據我的經驗，這個地宮恐怕並非尋常遺蹟，沖天怨氣猶如實質。

  突然想起窈姜小姐之前的叮囑，也許她早就知道，特地來阻攔我。

  「龍臻，你眼睛怎麼了？」

  我很怕他和樊院長一樣，卻見他眼中青色漸漸褪去，恢復成黑色。

  龍臻什麼都沒問，沉著地看向地宮的入口。

  漆黑一片。

  剛才還喧鬧的現場，安靜到呼吸可聞。

  樊院長作為最有話語權的人，謹慎地用高倍手電觀察地宮內部。

  「應該是一道走廊，看年代至少有上千年。我的建議還是等文物局的人過來再說。」

  工頭臉色一苦。

  這要是個普通墳墓也就算了，早就找不到產權人，推了也就推了。

  讓樊院長一鑑定，還真是個文物級別的遺蹟，工程肯定是沒得做了。

  但國家文物誰敢碰？碰了就是吃牢飯的事兒。

  工頭沒奈何地組織工人撤離，只留下幾個看守，連夜燈也不敢關了，坐等天亮有關部門的處理。

  我緊緊盯著樊院長的臉，心下一沉，他的臉有了新的變化。

  下巴凸起，牙齒外翻，嘴唇都並不上。

  可周圍的學生都沒有看到樊院長的異狀，還在熱絡地跟他研究地宮的作用。

  「離天亮還有四個多小時，我通知文物局的人了，他們會儘快趕過來。」

  樊院長對學生們十分關心，挨個人頭數了一遍，除了沒到現場的兩個師姐，一共十三個學生。

  他舒口氣，壓低聲音和一個研二的師哥說，「你們先留下，小心工人。」

  師哥莊重地點了下頭，組織十二個男同學圍住地宮，理由是先拍照，為天亮勘探做準備。

  龍臻被叫走，在我手裡放了什麼，我低頭一看，竟然是那個人偶掛件！

  不知為何，我心中大定，攥著掛件衝著龍臻笑笑。

  樊院長站在我身邊，一臉正氣地指揮著男同學們幹活。

  「白笙同學，辛苦你跟著一起熬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