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無臉人偶（四）

  我翻身起床，僵著身體一步步挪到工作室門口。

  我看到自己連外衣也沒披一件，光著胳膊推開門，直奔工作檯的刻刀而去。

  手掌握住刻刀刀鋒，看到有血流出，我卻感覺不到疼。

  一雙眼空洞地只盯著小掛件，露出一個詭異的微笑。

  「我來了。」

  揮刀下料，這雙手有如神助，半點猶疑都沒有。

  小指大的掛件，居然被我刻上精緻的眉眼。

  完工時，我長舒一口氣，看著滿手的刻痕血沫，傻笑兩聲，頭一沉，暈倒在工作檯上。

  朦朧間，我感到有人在我耳邊輕呼。

  「阿笙，阿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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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像有人抱著我，對他人說，「她耗費大量心血助我化形，且去買些補氣養血之物。」

  半夢半醒間我想笑，這人說話半文半白，真是個……呼……

  不知睡了多久，我睜開眼時，已經是大光大亮。

  「咕嚕嚕……」

  我的肚子適時叫起，這才反應過來，我家的廚房方向，傳來一陣濃郁的飯香。

  柳爺爺不會做飯，我做的飯勉強能熟。

  我家廚房從沒傳出這麼香的氣味過。

  揉著越叫越凶的肚子，我打著哈欠往廚房走。

  「柳爺爺，你又買了啥……你誰？」

  一個陌生男人背對著我，正在和兩條魚拼命。

  聽到我喊他，男人轉過頭，很熟稔地說，「白笙，快幫我按住大銅盆。」

  我糊裡糊塗地撲過去按住銅盆，兩人合力，總算把跳著要往外蹦的活魚扣到銅盆里。

  廚房裡滿地都是水，看來他與活魚之間，是經歷了一番搏鬥的。

  「你、你是誰？在我家幹什麼？」

  男人用衣袖擦擦臉上的水珠，笑著說，「我叫龍臻。你先出去等等，做好飯我就來。」

  被他推出廚房，我撓撓頭。

  這不是我家廚房嗎？怎麼輪得到他一個外人做主了？

  就在我一臉茫然時，柳爺爺從外頭回來，拎著兩兜蔬菜水果。

  看到我起來了，喜氣洋洋地過來，「笙笙，你見過龍臻了？」

  我點點頭，看著柳爺爺推開廚房門，把蔬菜遞進去，龍臻接過時，還對著我笑了一下。

  「他是誰？怎麼在我家？」

  柳爺爺嘿嘿一笑，「他是我遠房侄子，在林省上大學的，寒假沒事幹，跑來咱們小鎮放鬆放鬆。」

  我不明所以，總覺得哪裡不太對勁。

  「那、那他為什麼到我家廚房來做飯？」

  柳爺爺一擺頭，「這不是要過年了嘛，咱爺倆的手藝過不去年，正好來個勞力。你呀就放寬心，好好吃幾頓。」

  我眉頭緊鎖，隔著玻璃看龍臻在廚房裡揮汗如雨。

  柳爺爺從不是個容易與人相處的，護著我更是像護眼珠子一樣，怎麼會讓一個遠房侄子隨便進我一個大姑娘的院子？

  腦筋一轉，我忽然想到一點，難道龍臻就是柳爺爺說的「好男人」？

  我眼神複雜地看著柳爺爺，十分不信任地問他，「那真是你侄子？這麼多年也沒聽你提起過。」

  不出所料，柳爺爺老臉一紅，掩飾地咳嗽一聲。

  「這不是遠房的嘛，鮮少走動……反正人家來了，我盡地主之誼就行。」

  說著，逃似地跑進廚房，給龍臻打下手了。

  我叉腰站在廚房門口，看著一老一少兩個人忙乎，滿頭都是疑問。

  龍臻動作很快，一道糖醋鯉魚上桌，我看到餐桌上已經擺了六個菜，有葷有素，香味撲鼻。

  主菜放到中間，龍臻宣布，「開飯吧。」

  我眼睜睜看著一個陌生人像主人一樣，安排好飯菜，反過來安排我入座。

  一肚子的問號被噴香的糖醋魚壓住。

  龍臻用公筷，把最肥美入味的一塊魚肚子夾給我。

  笑眯眯地說，「白笙，以後多多關照。」

  我悶頭吃魚，聞言也只點點頭。

  柳爺爺看著一桌子好菜，把我買來的好酒拿出來，終於捨得開封。

  一時間，三人皆無話，都在埋頭吃飯。

  直到吃得八分飽，我悄悄打了個飽嗝，抬起頭看向陌生的龍臻。

  「你在城區大學園林設計專業，還習慣嗎？」

  龍臻給我倒上一杯茶水，看著幾乎空了的盤子，很滿意我愛吃他做的菜。

  我端著熱乎乎的水杯，拘謹地回答，「還行。」

  龍臻笑笑，「我第一天到水冢鎮，還不熟悉路，你帶我去鎮上集市逛逛，看你有什麼想吃的，把菜買好，我給你做。」

  太不像話了。

  我暗戳戳地白了柳爺爺一眼，就算真是他侄子，也沒有這麼使喚人家當勞力的，哪有來了就一直做飯的道理。

  可我剛才吃得好香，長這麼大都沒吃過這麼好吃的飯菜。

  心中羞愧，我悶悶地開口，「柳爺爺說你是來放鬆的，總不好一直給我們做飯吧……」

  龍臻點點頭，「我平時學習壓力很大，正在考慮是不是轉一個專業，來水冢鎮找柳叔……就是想問問你，城區大學的學習環境怎麼樣。」

  我一怔，小口小口吸溜著茶水。

  「你想，轉學到我們城區大學？你是學什麼專業的？」

  龍臻低眉，似乎考慮了一下，「我是做古生物研究的。」

  古生物？聽起來好高端。

  「我們學校好像沒有這種專業，不過我們隔壁有一所醫科大學，你要是轉學，也許更對口一些。」

  雖然我沒見過大學階段還能轉學的情況，但世上有本事的人多，龍臻看著也不是差錢的人，也許人家有這個手段。

  龍臻不再說這個問題，轉頭問柳爺爺，「柳叔，我看家裡缺不少年貨，我帶白笙出去一趟，你在家歇歇。」

  柳爺爺一喝酒就上臉，才不過一杯，就已經臉頰紅潤。

  「去去去，你們想怎麼逛就怎麼逛，不到天黑別回來。」

  我一頭黑線，心下更是篤定，這個龍臻肯定就是柳爺爺說過的那個「好男人」。

  走在小鎮街上，路過的老鄰居們都詫異地看著龍臻，再看看我。

  平日在街上走路習慣了低頭，這會兒被人看著，頭低得連前路都看不到了。

  龍臻突然拉住我，往身邊一帶。

  「小心點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