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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無臉人偶(三)

2024-05-29 11:23:35 作者: 桃青一枚

  拿著兩個酒碗,等到柳爺爺磕完頭,我才從廚房拐角出來。

  不動聲色地把掛件塞進衣兜,很想問問柳爺爺為何如此,但看他躲著我的目光,想必問也問不出緣由。

  「柳爺爺,那天來買人偶的戎浣是什麼人?」

  他搖搖頭,托著下巴犯愁,「笙笙,道山老友從不讓你踏足這一行,可你的手藝名聲還是傳出去了,恐怕以後都沒有清淨日子過了。」

  我心裡有點憋氣。

  「爺爺是哪一行?他不過就是個做替身人偶的匠人,怎麼就能吸引來那些奇怪的……東西。」

  柳爺爺見我目光灼灼,抱著酒碗轉過身,不肯跟我說話。

  「不瞞你說,我在學校可能已經遇到你說的那個男人了。」

  一聽這話,柳爺爺的腦袋咔嚓轉過來,盯著我的衣兜看了兩眼,「啊?」

  「那男人說自己是蛇族的『眾皇之皇』,地位尊崇,就連窈姜小姐也要讓他三分。」

  

  我故意誇張,「他可是拿著幾十棟大別墅來跟我求婚,還說在海外有小島,只要我答應做他的新娘,他就都給我。」

  柳爺爺酒也不喝了,倏地站起來,困獸一樣原地轉了兩圈,極隱忍地克制著。

  「我、我覺得……可能是你認錯了。」

  「怎麼會?」

  我一口喝乾碗裡的好酒,一抹嘴,「他還說,有人告訴過他,我是難得的『養料』,要是得到我,能增進他的無邊修為。」

  柳爺爺臉上的氣憤徹底藏不住了,拍著大腿罵道,「區區一個蛇族,就敢……不怕天打雷劈嗎?!」

  「笙笙,蛇族多狡詐,那男人肯定是騙你的!就為了用你當養料修煉,才不是真心待你!」

  我覷著眼,心中愈發篤定,柳爺爺是知情人。

  「那柳爺爺,你就把你知道的都告訴我,可好?」

  我提起「養料」二字時,他完全沒有疑問,定然早就知道。

  我說顧景雲要我做新娘時,他的神色中只有看不上蛇族的嫌棄。

  柳爺爺的氣焰一下子滅了,哼哼唧唧地瞄著我的衣兜,連幹了一瓶酒,醉眼朦朧地傻笑兩聲,咣當一聲倒在椅子上睡著了。

  我佩服地嘆口氣。

  為了不跟我說實話,寧可把自己喝醉了。

  到底是從小看著我長大的爺爺,我也只能沒轍地給他蓋上一塊厚毯子。

  一腳邁出柳爺爺家院門時,我摸著院門上冰涼的鐵釘,回頭看了一眼呼呼大睡的柳爺爺。

  在我的記憶里,柳爺爺從來都是在戶外睡覺,哪怕是冬天也不例外。

  他家沒有暖氣,以往冬天燒爐子時,他總是嫌我家熱,說我把爐火燒得太旺,院裡的桃樹都要被熱死了。

  我嘆息一聲,不愧是能與爺爺交下幾十年友誼的人,就是與眾不同。

  .

  工作室里全是剛刨開的木料味道,我技術不好,選定的木料外面看著乾燥,裡面常常帶濕,只能放著等晾乾。

  我把小掛件拿出來,端端正正地擺在我面前的工作檯上。

  小掛件是爺爺親手雕刻的未完成作品,我對它總有一種親切感,即便是現在,也沒覺得它是什麼詭異之物。

  「你還真是夠邪性的。」

  第一次它出現時,嚇跑了要買人偶的老漢。

  顧景雲逼我嫁給他時,我清楚地記得,他離開時眼中有著濃烈的忌憚。

  今天戎浣突然登門,她的護衛黑聽一副視死如歸的壯烈模樣。

  如今柳爺爺對它跪地參拜,甚至因為它,連我家門都不願意登。

  看著只有我小指那麼大的掛件,連五官都沒有,我卻從它身上讀出一種羞赧。

  我拍拍臉,心情複雜。

  我將它當成是爺爺留給我的護身符,卻忘了爺爺身為人偶匠人,製作的每一個人偶都是有目的的。

  那麼當初,是哪一位主顧來定製了它?

  我把所有相關的場景串聯到一起,不由得點了一下掛件的額頭。

  「你還真是個不得了的東西。」

  一瞬間,仿佛看到小掛件衝著我露出一副又羞又怨的複雜表情。

  ……我可能是瘋了。

  即便如此,我心中盲目認為,它不會傷害我。

  這掛件能從大變到小跟在我身邊,能在我情緒崩潰時安慰我。

  於是,我暫時將它與其他木料一起,擺在工作檯上,特地用一個玻璃罩子扣住它。

  「老老實實呆在家裡,不許再跟到我學校去。」

  撇撇嘴,我翻開一本書,細細讀起來。

  第二天,柳爺爺在院外喊我,要去置辦一些年貨。

  我很高興。

  今年手頭富餘,能跟柳爺爺好好過個大年。

  誰知我一出門,柳爺爺手裡拎著兩條還在撲騰的大魚,嚷著讓我把家裡的大銅盆拿出來。

  我搬盆、倒水、放魚,忙乎出一身大汗。

  手指頭沾了水,疼得我嘶嘶抽氣。

  「這是咋了?怎麼還傷了手?」

  柳爺爺湊過來問,我不在意地吹吹指尖。

  「刻刀用不好,偶爾會劃兩個小口子。」

  要是以往,柳爺爺肯定不讓我再動刀,可這次他只是滿眼心疼地看著我,什麼都沒說。

  可能是臨近年底,家家戶戶都是親人團聚,我越發想念爺爺。

  連著幾天,我都夢到小時候在工作室里,看爺爺雕刻人偶的場景。

  爺爺很少說話,但對我有問必答。

  夢中的爺爺非常慈祥,會抱著我看工作檯上的人偶成品,也會在我弄壞擺件的時候,點著我的鼻子笑我笨。

  夜裡醒來,我擦乾眼角的淚水,起來打掃工作室。

  把古書收到一邊,每個柜子里的東西都翻出來,準備天亮以後再擦拭乾淨。

  忽然我看到,那小掛件從玻璃罩子裡出來,站在桌邊認真看著我。

  眼神中帶著十足的心疼,「目光」直直地看著我的手指。

  我懵懵地拿起它,手指傷痕裂開,幾絲血珠染到它身上,瞬間沒入木身。

  透過木頭掛件,一張陌生的臉,在我腦海中定格。

  這是什麼情況?

  我揉揉眼,以為自己眼花,沒想到動作幅度一大,才真的醒過來。

  看著臥室的天花板,我喃喃自語。

  「我這就來,你等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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