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5章 開大會（四）

  張凡還未開口說話，旁邊一個穿著正裝的青年男人舉手了：「那個……那個，呃，代副鎮長是吧，你這個……呵呵，我沒別的意思，我就是想問問，你現在是代表誰？」

  這一問題提出來，眾人譁然。

  張凡愣了一下，顯然是沒有提前想好這個問題該怎麼回答。

  旁邊的何寧忽然笑了：「周哥啊，你跟周鎮長是一家人，不管啥時候胳膊肘都不應該往外面拐吧，人才剛走，你就開始作妖了是不是有點過了？」

  張凡不知道，這個陌生的小青年竟然是周娟一家人。

  那一家人，聽這話的語氣，好像是故意找茬？

  張凡不明白蹙眉。

  那人沒聽到一樣，繼續錐子一樣的尖銳問張凡：「代副鎮長，我也沒別的意思，就是想把一些事情整明白點。話說開了，咱們也好辦事。我是周鎮長親屬，那是改不了的事實，但我跟她是一家子可不代表我必須跟她一條心。剛才的事情你們也都看見了，周娟那……哎，不是我說，實在沒個鎮長領導的樣子，動手大家鬥毆，這種事情擱在哪個單位都要被處分，怎麼著，到了咱們村鎮上就能當沒事發生一樣了？」

  張凡沒打算打斷他，畢竟這問題也問的實在沒什麼毛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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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針對他來問，那可就不對勁了。

  張凡笑了笑，客氣地點點頭。

  畢竟是代理副鎮長了，身份地位上也是一把手。

  他沉思了一下才說：「周鎮長的事情，需要上級來處理。我這邊……小周同志，你看看我有什麼權利在這件事上說什麼？就算有，我能做什麼？你針對我，是否有點針對錯人了？」

  那人撇嘴，指了指張凡，又指了指身邊的何寧。

  張凡才注意到，何寧不知道什麼時候從桌子中間位置搬來了凳子坐在了自己身邊，兩人肩頭挨著，曖昧又醇欲，好像認識了多年苟且了許久的兩個人，如今總算能擺在明面上勾肩搭背了一樣。

  張安不自然地挪了一點距離，何寧也識相地往後面拽了拽椅子。

  小周呵呵冷笑：「咱們好歹都是村幹部，鎮裡鎮外的揣著公文包上班的公務員，不是真的為國為民，也不該只為自己著想。現在這情況，想隱瞞估計是隱瞞不了了，周娟走了，劉軍也走了，一堆爛攤子扔給了一個沒什麼經驗本事的村書記，這……難以服眾啊！」

  最後幾個字，好像是從牙縫裡面擠出來的。

  張凡聽的渾身難受。

  但這一質疑，的確引起了不小的共鳴。

  其中一個滿頭白髮的老頭子，喝口茶水，漫步經驗又有點老資格的意思。

  這人張凡認識，之前打過交道，是個老油條，在崗多年，不上不下，對胡志強忠心耿耿，雖然業績突出，可是一直沒提升，明年就要退休了，反而延長了退休年齡提前被返聘回來。

  此人說話，在這圈子裡是有一定分量的。

  那人先抓了把腦袋上所剩無幾的白髮，這才開口：「剛才事情太突然，咱們都還沒弄清楚是怎麼回事就動手了。也不是說戰隊，就是覺得總該找個說理的地方。周鎮長在鎮上這麼多年，做事如何你們都清楚，劉軍那小子……哎，不說旁的，就沖之前在王家村鬧的那一通，已經叫咱們頭痛了。官大沒毛病，咱們聽著話照做，但不能不講道理，不按照章程辦事。周娟一走，這爛攤子屬實不小。所以啊……總該收拾收拾。呵呵……我說了一堆廢話，但總歸一個道理，我跟小周……啊？恩，是一個想法。小張啊，你這資格不夠啊！」

  說著，那人端起自己的茶杯，走到門口的地方，忽然停下來，在飲水機上接了水，喝一口，回頭瞧了瞧會議室。一推門，走了。

  那人一走，期間幾個人也動了。

  呼呼啦啦熙熙攘攘，一眨眼的功夫走了多一半。

  所剩無幾的幾個人，稀稀拉拉散開，分散的好像剛才那老頭子腦袋上的頭髮。

  張凡抓了抓手裡的文件，忽然覺得輕飄飄的幾張紙沉甸甸的。

  工作啊，比他想的難以開展。

  但會不能不開，張凡已經是代理副鎮長，他想在這段時間留下點痕跡，必須做點什麼。

  於是。

  張凡起身把打開的房門關上了。

  再回來，他仔細數了數會議室里的人，九個。

  三個不認識的新人，其餘留個不是老油條就是為了鐵飯碗在這裡的混子。

  他知道，想在這群人拉攏些東西那可比登天還難。

  但張凡還是說：「文件里的新型農村改造的事情我現在繼續說，聽到的聽不到的都要繼續進行。上規定，一個星期之間要有相應的改造方案，我需要三天後你們全部上交到我辦……」

  辦公室他沒有，但既然是代理副鎮長，就臨時占用一下空閒的辦公室。

  張凡指了指左手邊方向：「那邊是我臨時辦公室，有事直接去找我，文件放我辦公室桌面上。有事打電話。」

  說著，他把電話一遍遍複製發到了所有微信工作群里。

  然後，他也喝一口不知道什麼滋味的茶水，杯子往桌面上一放，眯了眯眼睛，輕聲說：「散會。」

  幾個人又一次稀稀拉拉的走了。

  唯獨一個穿著白色外套的小伙子留在了最後。

  張凡看看他，有那麼一瞬間想到了當年的自己，青澀又充滿了鬥志，眼睛裡乾淨的好像一塵不染。

  他知道他要說什麼。

  張凡先掐滅了他的話：「我是臨時的，現在能做什麼，該做什麼，我自己都不知道。你已經在鎮上了，等實習期一過，選個好點的地方上班，肯定前途無量。」

  那人先是一驚而後又一愣，然後笑了，清澈見底：「副鎮長，我才來三天，對工作不太熟悉。不過我想學東西，你看我能做啥？你放心，我能吃苦，也是從農村出來，我……我沒啥想法，就覺得……你能行。」

  你能行三個字像一把很有分量的錘子狠狠敲在了張凡的腦袋上。

  仿佛有人拎著一隻不太亮的燈，等在路口。沒有過多的言語，只有一句真誠的你能行，瞬間照亮了周圍的所有漆黑。

  他噗嗤一樂，點點頭，拍拍那小青年肩頭：「先回去，等通知。不怕吃苦的話，回頭跟著我村子的人去村上走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