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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八章 陳望春病了

2024-05-29 08:25:50 作者: 東籬把酒月在中天

  從空曠的海邊,回到喧鬧的北京,他們都有點不適應了,看著擁擠的人流和車流,感覺堵得慌。

  劉愛雨說:「最多再干兩年,我們就關門,找一個偏僻的村子,過簡單清靜的生活。

  生活又回到了原來的軌跡,每天早早地起來,梳洗後就匆忙去茶莊,這一忙起來,就到了深夜。

  當最後一個顧客離去時,劉愛雨覺得一陣輕鬆,剩下來的幾個小時,她就自由了,聽音樂、看電影、看書,或者發呆冥想,可惜,這點時間太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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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每天清早,她一睜開眼睛,就莫名地情緒低落、心情沮喪,心上壓上了無形的巨石,這種日子什麼時候是個頭啊?

  劉愛雨讓趙波打聽一下陳望春,趙波不太情願,找藉口推諉,他怕陳望春糾纏劉愛雨。

  劉愛雨說:「你吃的哪門子的醋,人家早就結婚了。」

  趙波感到驚訝,說:「他會戀愛?有女子和他好嗎?」

  劉愛雨說:「別把人看扁了,人家好歹是個狀元郎。」

  得知陳望春結婚的消息,劉愛雨心裡一陣惆悵,好像丟掉了什麼。

  她不明白,為何陳望春結婚了,她卻不高興?想起在A大學校園,他孤獨瘦削的身影,他的木訥膽怯,他對她的依賴;她曾經擔心他,怕他被騙,被欺辱被戲弄,她要像個姐姐一樣保護他;可沒想到,短短的兩三年時間,他不但戀愛了,還結婚了,這讓劉愛雨出乎意料。

  趙波輾轉打聽,得到的消息卻是陳望春病了,正在醫院療養,所謂的訂婚、結婚純屬無稽之談。

  向陽康復中心,其實就是一座精神病院,它遠在北郊,只有一路公交車抵達。

  劉愛雨怎麼也想不到,陳望春會和精神病聯在一起,她覺得肯定是搞錯了,她當即要去看他,趙波說:「過幾天吧,這幾天生意正忙。」

  劉愛雨一點也沒耽擱,打了輛車,前往向陽康復中心,趙波見無法阻攔,便開車過來,要載劉愛雨,劉愛雨不坐,趙波只好扔下車,上了計程車。

  劉愛雨在生趙波的氣,她幾次托趙波打聽陳望春的情況,卻被他以種種藉口搪塞。

  劉愛雨也生自己的氣,開了茶莊後,因為忙著賺錢,再沒和陳望春聯繫。

  這是一段遙遠的距離,出了五環,駛上便道,路邊栽著兩行白楊,這種樹在城內幾乎絕跡,只有偏僻的郊區才能偶爾看見。

  司機是個熱心人,得知他們要去向陽康復中心,便友好地建議,病人要是沒有暴力傾向、自殘自虐的行為,最好在家療養,所有的病都是七分養三分治;在那裡面,每天吃幾大把藥片,活活把人給吃殘了。

  劉愛雨心裡沉甸甸的,她眼眶已經濕潤了,趙波想安慰她,卻不敢。

  他們在醫院碰了釘子,今天不是會見的時間,門衛拒絕入內。

  趙波勸劉愛雨改天再來,劉愛雨冷冰冰地說:「你要回就回吧,沒人請你來。」

  劉愛雨翻開通訊錄,找到了高博,他經常來茶莊喝茶,有劉愛雨贈送的年卡,是衛生局的一個頭頭,所有的醫院應該歸衛生局管吧?

  劉愛雨給高博打了一個電話,幾分鐘後,一個中年人出來接劉愛雨,自我介紹說:「我姓童,是這個院的副院長。」

  童院長領他們去了他的辦公室,給他們泡了茶,問了情況後,打電話叫來張護理,說:「陳望春具體是她負責的,讓她給你們介紹一下病人的情況。」

  張護理三十來歲,是一個俊俏的少婦,性情溫柔;在精神病院,因為很多病人有暴力傾向,他們常有攻擊性行為,因而配備的護理,基本都是五大三粗型的,像張護理這種,是一個例外。

  童院長看出了劉愛雨的疑惑,解釋說:「陳望春是個研究員,膽小懦弱,因而讓小張照看他。」

  張護理微微一笑,她笑起來很嫵媚,她撩撩額頭上的劉海說:「陳望春主要的症狀是恐懼,他老懷疑有人會暗害他,不敢吃飯、不敢喝水、不敢睡覺,好不容易睡著了,又被噩夢嚇醒。」

  因而,陳望春的飯菜,張護理嘗過後,他才會吃;晚上,在陳護理的安撫下,他才能放心地入睡。

  他還有一個毛病,總懷疑自己光著屁股,沒有穿衣服,每天起床,他要無數次地穿褲子脫褲子,多次驗證後,才能走出房間;在短暫的幾分鐘後,他又會照鏡子,看看自己穿了褲子沒有。

  陳護理說:「這表明,他小時候心理肯定受過創傷,傷口沒有癒合,一想起來就犯病。」

  在一個小會議室,張護理領著陳望春進來了,他還是像以往那樣垂著頭,不敢看人,更不敢和人的眼睛對視;很明顯的,他瘦了黑了,像一根竹竿,衣服在他的身上晃蕩著。

  陳望春坐了下來,張護理給他倒了一杯水,把杯子端起來,在唇邊沾了一下,然後遞給陳望春。

  陳望春雙手捧著杯子,也許因為水燙,他慢慢地嘬著,一小口一小口地嘬,發出了很大的響聲,他像個小孩一樣,頑皮地吐了吐舌頭。

  劉愛雨伸出手,握住了陳望春的手,陳望春一驚,要縮回手,但劉愛雨緊緊地攥著,他掙脫不開,便抬起眼睛,偷偷地看著劉愛雨。

  陳望春的瞳仁在變大,他認出了劉愛雨,慢慢地坐直了身子,笑了,問:「你去哪了?」

  劉愛雨鼻子一酸,她強忍悲痛說:「我在,我一直在,哪都沒去。」

  接下來,便是陳望春一直攥著劉愛雨的手,像一個孩子,找到了自己丟失的玩具,再也不捨得鬆手。

  這是一個不為人熟知的、光怪陸離的世界,每一個精神病患者都在演繹著人生百態。

  一個白髮如雪的老者,在向人們講述他妻子的偷情史,他兩眼放光,手舞足蹈:他在外地上班,一月回來一次,卻不料妻子和人勾搭上,趁他不在,他們夜夜顛鸞倒鳳。

  有一次,他借出差的機會,夜裡突然回家,打開門時,兩個人正在床上糾纏一團。

  老者詳細地描述了床上的細節,令人耳紅心跳,旁邊聽的幾個人抓耳撓腮。

  老者暴跳如雷,唾沫飛濺,罵著,妲己!潘金蓮。

  兩個身強力壯的護工,將老者拽了出去,老者邊掙扎邊喊,女人都是狐狸精。

  一個三十來歲的女人,像一根枯萎的蘆葦,她因失戀而病,兩人上學時,好得山盟海誓的,男的當了官就拋棄了她。

  女人一直笑著,說:「他要睡我,我不讓,他就硬來;我懷孕了,他讓我去打了胎,我打了胎,他又不要了。」

  我現在還在流血呢,女人的手伸進衣服下面,摸了一把,伸出來讓人看,果然一手的血。

  一個大漢,揮著拳頭砸牆,一下又一下,手背撞破了,流著血。

  一個十七八歲的少年,留著長發,咬著自己的手,咬得鮮血淋漓。

  一個領導模樣的,揮著手在演講:「同志們,麵包會有的,牛肉也會有的;土豆燒牛肉,不須放屁;起來吧,全世界被壓迫的奴隸們!」

  劉愛雨和趙波,走過長長的走廊,目睹病人們各種形式的表演,心情沉重。

  回到童院長的辦公室,劉愛雨詢問陳望春出院事宜,童院長問:「你和他什麼關係?」

  劉愛雨說:「我的朋友。」

  童院長說:「有高局長關照,可以隨時出院,但手續得直系親屬辦理。」

  劉愛雨說:「請你聯繫他家裡,儘快辦理出院手續。」

  回城的路上,劉愛雨不斷地抹著眼淚,她想起了在油坊門學校的時光。

  晚上,劉愛雨一夜沒合眼,她怕童院長耍花招,想了一下,還得找高博。

  第二天晚上,劉愛雨邀請高博吃飯,說了陳望春的事,請他和童院長說一聲,讓陳望春家裡儘快辦理出院手續。

  高博笑著說:「我這是拆醫院的牆根啊,像這樣一個病人,每月的花費都在幾萬塊錢左右,等於斷了人家的財路。」

  劉愛雨勉強笑著說:「所以要請你幫幫忙,拜託了!」

  高博說:「沒問題,我現在就說。」

  高博打童院長的電話,說:「陳望春這個病人,病情基本穩定了,就讓回家去修養;他一個農民家庭,哪有那麼多的錢治病?我們也得為病人考慮嘛。」

  童院長滿口答應,高博又叮嚀了一句:「催一下,儘快!」

  高博放下電話,說:「現在可以吃菜了嗎?」

  劉愛雨說:「多謝高哥,高哥請吃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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