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二章 海鮮店關門歇業
2024-05-29 08:25:20
作者: 東籬把酒月在中天
到年底,海鮮店又擴大了規模,生意更好了,生意越紅火,劉愛雨警惕性越高,每次進的貨,她都要翻來覆去地看,看形狀、看顏、色聞味道,就這還不放心,自己做了先嘗嘗,看是不是原來的那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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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雪小雪又一年,不覺間又要過年了,臘月二十七日,海鮮店放假關門,整個京城也進入了停擺狀態,往日熙攘的人流擁擠的車輛,全都不見了,每一條馬路都空蕩蕩的,商場關門,酒店歇業,劉愛雨感覺天地間寬闊無比。
趙波回老家了,啥時候返回還不確定。
劉愛雨閒下來了,她想起了陳望春,他應該畢業分配了,劉愛雨立刻去了A大學,她要打聽一下他分到哪個單位了,他過年肯定不回家,一個人孤零零地呆著,怎麼過年?
雖然放了寒假,校園裡的學生還是不少,今年冬天,北京沒有下一場像樣的雪,空氣乾燥,塵土飛揚,樹上落著一層厚厚的土。
陳望春原來的宿舍樓靜悄悄的,劉愛雨敲了敲406的門,沒一點動靜,她在樓道里轉了轉,似乎整個樓層也沒有人。
她下了樓,在樓門口碰見一個男生,問406有人嗎?男生說,這樓里只剩三四個人。
劉愛雨又問,知道陳望春嗎?
男生說,他畢業了,分到哪不知道。
劉愛春失望而歸。
忙慣了,一閒下來,覺得無所適從,平常感覺睏乏,總覺得睡不夠,現在,躺在床上,卻翻來覆去睡不著,她拿出壓在床下的銀行卡,一共三張,合起來有120萬塊左右。
她有點恍惚,我已是百萬富翁了?
小時候,鎮上搞萬元戶遊行,每個人胸前戴著大紅花,坐在小四輪拖拉機上,遊街竄巷,萬人爭相觀看。
那時,她穿著補丁摞補丁的衣服,肚子裡的野菜粥咣當咣當地響,她最大的夢想,是一件新衣,一頓飽飯,而不是當一個萬元戶,那遙不可及。
有錢了,劉愛雨卻一點也快樂不起來,她生命中三個極重要的人里,母親田明麗,撒手歸天已經二十年,如果真有轉世這一說法,那麼她已經投胎,變為另一個與她沒有任何關係的人。
比親娘還親的何採菊,至今下落不明,趙波託了很多人,都沒打聽到點蛛絲馬跡。
只剩下陳望春,已經半年多沒見他了,不知他在哪。
錢有什麼用呢?如果無處可花,那就是一張張廢紙,什麼用也沒有。
孫教授原打算回老家,但身體似乎不好,聽說今年冬天老家很冷,加之房子沒有修繕,便打消了念頭。
孫教授感嘆著,獨在異鄉為異客,每逢佳節倍思親。
在京城居住了幾十年的孫教授,仍固執地認為,他是流浪者,他的家在幾千里之外的小山村。
年貨由劉愛雨採購,她去超市轉了一圈,然後叫了一輛人力三輪車,拉回年貨。
孫教授驚訝:「就咱們兩人,能吃得了嗎?」
劉愛雨笑著:「爺,過年嘛,大氣些。」
一個月前,孫教授認了劉愛雨這個孫女,他主動提出來的,今年七十八歲的孫教授,變得戀家懷舊,這是典型的老年症狀。
他本該子孫繞膝,盡享天倫之樂,但是,他的兒孫們都在另一個國度里,他們不但不想見,問候電話也不打一個。老人很孤獨很可憐。
現在,每天有大把大把的時間,劉愛雨買了一本菜譜,變著法子做菜,大多數都成功了,孫教授大飽口福,誇獎說比大酒店的味道都好。
受了表揚的劉愛雨,再接再厲,更上一層樓,把做菜當作了一門技藝,不停地鑽研琢磨,每頓飯都七八個菜,而且每天都不重樣,孫教授過上了皇帝的日子。
除夕這天,孫教授揮毫潑墨,寫了幾十副對聯,讓劉愛雨送給左鄰右舍。
傍晚,孫教授讓劉愛雨在大門口和院子裡都掛上燈籠,天黑了,燈籠亮了,孫教授像個孩子一樣,放了一串爆竹,很開心。
劉愛雨望著夜空,可惜沒有一場雪,在鄉下,年節的氣氛,完全是一場大雪烘托出來的,沒有雪的年,沒了幾分趣味。
包餃子煮餃子,劉愛雨幾次勸孫教授坐著,但他閒不住,他擀得餃子皮大小不一薄厚不均,包的餃子,有點露陷了,有的裡面空空的。
劉愛雨偷眼瞅他,發現他是故意的,就為逗劉愛雨的抱怨。
嗨,這個老頑童。
飯菜上桌後,年夜飯算開始了,劉愛雨倒了兩杯酒,一杯遞給孫教授,然後,跪下來,給孫教授恭恭敬敬地磕了三個頭,脆脆地叫了聲:「爺,過年好!」孫教授頓時熱淚盈眶。
孫教授給了劉愛雨一個紅包,他們老家的習俗,大年夜,長輩必須給小孩子發紅包。
劉愛雨說:「爺,我不是小孩了,我快三十了。」
孫教授冷著臉說:「不管你多大,在爺眼裡,永遠是個孩子。」
劉愛雨也給孫教授準備了一個紅包,孫教授不要,劉愛雨說:「爺,忘了咱老家的規矩?」
其實,他們都不差錢,就是一份情誼而已。
孫教授興致高,端起杯就喝,不想往常,酒一沾唇,意思意思就行了。
一瓶酒喝完了,劉愛雨能喝三兩,孫教授能喝七兩,他沒有盡興,還要喝,劉愛雨斷然拒絕。
第二天,孫教授病了,胸悶氣短,頭疼眩暈,劉愛雨要送他去醫院,孫教授不讓,大過年的,醫院好多大夫都休假了,折騰個啥?
孫教授掙扎著,翻出手機上張大夫的電話說,你請他來一趟。
孫教授有病只看中醫,從不上醫院,每年學校組織的體檢,他也不參加。
他是鼎鼎大名的教授,卻堅信生死有命的論,認為大病看不了,小病不用看,哪裡不舒服了,就請張大夫調理。
劉愛雨問了張大夫的地址,打了車去接。
張大夫七十多歲,臉色紅潤,雙眼明亮,留著一大把黑亮的鬍鬚,一派仙風道骨的樣子。
他家祖傳中醫,在京城享有盛譽。
張大夫號了脈,開了四副中藥,和孫教授拉了一會閒話。
劉愛雨手腳麻利,短短時間裡就做了七八個菜,招待張大夫,孫教授說:「你嘗嘗這菜,味道咋樣?」
張大夫嘗了,大加讚賞,問:「你哪雇了這麼出色的大廚?」
孫教授說:「我孫女,自己琢磨的。」張大夫讚嘆不已。
吃了張大夫的藥,孫教授感覺好些了,劉愛雨誇獎張大夫的醫術,孫教授神情黯然,說:「好好的中醫,給糟蹋了,後繼無人了。」
劉愛雨伺候孫教授洗臉、大小便、吃飯、喝水、煎藥、吃藥,開始,孫教授堅持自己上衛生間,但劉愛雨不讓,說:「我是你孫女,伺候你是應當的,有啥不好意思的?」
孫教授被觸動了心思,眼眶濕潤,看著劉愛雨不嫌髒不嫌累,忙裡忙外的,他心裡又酸又痛,合家團聚的日子,要不是這個姑娘陪伴她照看她,他一個孤老老頭子,該有多麼淒涼孤獨。
七八天後,孫教授痊癒了,劉愛雨鬆了一口氣。
年過完了,生活又回到了原來的軌跡,忙碌著,從早到晚不得閒功夫。
時間過得很快,不覺間又大半年過去了,劉愛雨托趙波打聽陳望春的消息,她該去看看他了,趙波說,記著呢,忙過了這一段時間,我去學校問問。
劉麥稈來信催婚了,這已經是他第十四次提這個問題了。
第一次還是在廣州,他的建議是,既然廣州遍地富翁,那就找一個嫁了,他也能多要點彩禮錢。
之後,他就像一隻狗,從廣州攆到北京,汪汪汪地叫個不停,每次看到信,劉愛雨都撇在一邊,根本不理他。
劉麥稈提醒他,你已經三十歲了,老姑娘了,快開敗的花了,還等啥?劉麥稈說我可以不要彩禮,你好歹把自己給嫁出去啊。
嫁給誰呢?劉愛雨開始考慮這個問題了,追求過她的男人很多,從龍科長周海明到趙波,還有好些一面之緣的,但都被她拒絕了,她到底在等誰呢?
每次想到這個問題,陳望春就浮現在眼前,完全覆蓋遮擋了別的男人,她等的是他嗎?她不確定。
既然已經遲了,索性再等等吧。
這一天,夥計小戴給凱越酒店送貨,裝車時,不小心一隻螃蟹掉了下來,落進了污水裡。
小戴揀起來,又扔回車上,劉愛雨看見了,拿過螃蟹說:「弄髒了的,就不要送了。」
劉愛雨把螃蟹拿回去,洗乾淨,加了薑片,上籠蒸了自己吃。
一小時後,她吃這隻螃蟹,一嘗味道不對啊,怎麼會呢?每批貨進店後,她都是查驗過的,怎麼就變了?
劉愛雨心中有了疑惑,她趕緊叫來趙波,趙波一嘗也不對,澀澀的,吃完後有點噁心。
劉愛雨趕緊驅車前往凱越酒店,王總恰好要出門,看見劉愛雨跑得上氣不接下氣的,問:「啥急事?」
劉愛雨說:「今天送的貨有問題,有沒有進操作間?」
王總嚇了一跳,說:「在冷櫃呢,訂的餐是晚上的。」
劉愛雨說:「先不要做,我另送一批貨來。」
劉愛雨趕回店裡,親自察看、親手裝了一批貨,讓小李送往凱越酒店。
然後,她泡了一壺茶,讓自己冷靜下來,琢磨這件事。
晚上下班後,劉愛雨讓小戴留一下,等別的人都走了,她開始詢問小戴。
店裡進貨是小李把關的,出貨是小戴負責的,劉愛雨查過了,進貨沒有問題,只能是出貨出了紕漏。
小戴今年十八九歲,老家在陝西的一個窮山溝里,沒考上大學,出來打工,人膽小又老實。
劉愛雨不說話,盯著小戴看,小戴被看毛了,頭上滲出了汗珠,兩腿微微顫抖。
劉愛雨說:「小戴,你老實交代吧,貨怎麼就變了?」
小戴裝著無辜的樣子說:「我也不知道。」
劉愛雨問:「你是在這說,還是去派出所說?那批貨有問題,人吃了會中毒,你想想後果吧。」小戴承受不住了,將事情的全部經過都說了。
原來是「香再來」海鮮店做的套,同行是冤家,「雨波」生意火,周邊的水產店海鮮店自然要受影響,別的店在供貨渠道上、貨的質量上下功夫,「香再來」卻使出了下三濫的招數。
馮老闆買通了小戴,在他送貨時,掉了包。
小戴交代了,說他收了五百塊錢,錢已經匯給了老家。
劉愛雨想了一會說:「你去幹活吧,這事對誰都不能講。」
劉愛雨再次去凱越酒店,見了王總,把事情的經過說了一遍。
王總說,幸好沒造成啥後果。
劉愛雨說:「是我用人不當,給王總添麻煩了。」
王總說:「沒事,你也不是故意的,咱們合同繼續有效。以後,你要多留點神,誰讓你這麼漂亮又能幹,搶了人家的生意又搶了風頭,不惹人妒忌恨都沒辦法。」
王總的誇獎讓劉愛雨很不好意思,她搭訕了幾句,就匆匆告辭。
對小戴的處理,趙波建議放他一馬,畢竟是個孩子,也沒見過啥世面。但劉愛雨堅持辭退,說他剛出來在社會上混,應該給他一個教訓,讓他知道啥事該做,啥事不該做,做了錯事要付出代價的。這對他以後的發展有好處,現在對他殘忍點,是他成長所要付出的代價。
劉愛雨和小戴談了十幾分鐘,給他結清了工資,又額外給了他1000元,讓他另找個工作,最好能進工廠學個手藝,以後會更有前途。
小戴很感激,再三感謝劉愛雨。
按下葫蘆起了瓢,那邊的水產商又要坐地漲價,說別人養殖的海鮮,周期短、產量大、售價高,而他們天然的卻價格低了一截,這不公平。
劉愛雨想一想,是這個理,但是,進貨的價格上漲了,銷售的價格不漲,這就是在做賠本生意了,譬如原來每月賺二十萬,這樣下去,只怕要賠好幾萬。
劉愛雨為難了,這個生意還怎麼做?
趙波說:「咱們也進人工養殖的吧,大家都這麼幹,有什麼錯?」
劉愛雨說:「當初和飯店簽訂合同時,白紙黑字說得清楚明白,純天然的,我們寧可做賠本生意,也不能不講信譽。」
趙波說「那就再熬一段時間。」
一天晚上,快要關門了,來了一個人,西裝革履,三十多歲,理著平頭,眼神犀利冷峻。他一進來,就坐在椅子上。
劉愛雨察言觀色,看他不是顧客,便讓他到裡間坐,他沒有推辭。
來人介紹說他姓冷,劉愛雨心裡一樂,名副其實。
她問:「冷先生有事嗎?」
冷先生說:「你的錢賺夠了,該退出了,不能你老吃肉,我們喝湯,皇帝還輪流坐呢。」
劉愛雨一聽,又來個砸場子的。
以前,來過幾波,都是光頭大胖子,戴大耳環、大金鍊子,紋身,一看就是混混,但雷聲大雨點小,只是恐嚇而已,趙波找了幾個哥們,說道了說道,就不見影了。
冷先生開口了:「給你50萬,關門歇業。」
劉愛雨說:「我考慮考慮。」
冷先生說:「明天這店還開著,麻煩就大了。」
冷先生撇下一張名片,飄然而去。
晚上,劉愛雨說了這件事,趙波拿過名片一看,倒吸一口冷氣說:「惹不起,按他說的辦吧。」
劉愛雨問:「啥來頭?」
趙波說:「京城有名的衙內,背景深不可測,你明白就行了。」
劉愛雨不甘心,「就這麼關門了?」
趙波憂慮:「關門是次要的,只要能平安就燒高香了。」
其實,劉愛雨已生退意。
她調查了飯店吃海鮮的食客,部分為公款消費階層,部分為富豪,說到底,這魷魚海參,還是讓官商享受了,普通百姓,每月一千塊錢,不可能當家常便飯地吃。
劉愛雨常聽街頭巷尾百姓的議論牢騷,也收看新聞聯播,知道從上到下,對公款吃喝深惡痛絕,國家也屢屢出台禁令,重拳打擊,在此大背景下,高端飲食行業,必遭霜雪。
因此,這個時候退出來,正當其時。
劉愛雨的分析,讓趙波瞋目結舌,他這個A大學研究生,對這個輟學的打工妹給心悅誠服。
趙波說:「那就借坡下驢吧。」
第二天傍晚,冷先生又來了,和昨天的時間分秒不差,劉愛雨打了個寒顫。
冷先生看著店門口掛著暫停營業的牌子,微微點頭,他進了店,直奔裡間。
劉愛雨說:「冷先生,恭候多時了。」
趙波說:「我們按你的吩咐做。」
冷先生按了一下電話,門口的車上,下來一個跟班,提著一個密碼箱。
冷先生指著密碼箱說:「五十萬。」說完就走。
劉愛雨叫了一聲:「冷先生。」
冷先生轉回身,哼了一聲。
劉愛雨微笑著說:「用不了這麼多,我們只收三十萬。」
冷先生驚訝了,他取下墨鏡,說:「就五十萬,我們講信用的;你這個朋友我交定了,以後有玩不轉的,冷某願意隨時效勞。」
冷先生剛走,劉愛雨就叫人摘了牌子,附近店鋪的人很驚訝,這麼火的生意,怎麼就不做了?
劉愛雨準備了一桌酒席,宴請王總陳總等幾個酒店老闆,酒過三巡,說店鋪已經關門歇業,該和各位老闆解除供貨合同了。
老闆們都很意外,每月賺幾十萬塊錢,怎麼就不做了?
劉愛雨說:「累了,想歇一歇。」
算起來,海鮮店開了三年另兩個月,共計收入650萬,加上冷先生的50萬,剛好700萬,和趙波平分,每人350萬。
劉愛雨對趙波說:「給個卡號,我把你的轉過去。」
趙波說「我現在不用,先放著。」
劉愛雨說:「要不你買套房子吧,你都三十多了,也該結婚了。」
趙波說:「用房子綁架的婚姻不牢靠,我花幾百萬買一個水泥籠子,我傻啊。」
劉愛雨說:「聽說房子會升值,你買一套,比放在銀行生利息強吧。」
趙波說:「即使再過十年五十年,一平米十萬二十萬,在我眼裡,它還是個水泥籠子,一文不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