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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八章 蹭課

2024-05-29 08:25:12 作者: 東籬把酒月在中天

  孫教授和趙波針鋒相對的辯論,使劉愛雨如沐春風,受益不小,漸漸的,她喜歡上了每天晚上的小型茶會。

  孫教授過足了癮,顯得和藹慈祥,聽說劉愛雨在教室外面聽課,孫教授笑了,說:「你大大方方地走進去,坐在教室里聽嘛,有什麼好怕的?」

  A大學兼容包並、思想自由,教授們的課,誰都可以進去聽,可以提問、質疑、辯論,甚至拍著桌子吵架。

  劉愛雨決定到教室里去聽課,孫教授鼓勵她:「這是正當事,又不是做賊,要不要我寫個條子?」

  劉愛雨說:「不用,我聽你的。」

  劉愛雨站在樓道里觀察著,她在看哪個教室學生多,人多了好渾水摸魚,教室里只坐幾個學生的,很危險的,聽說有時候老師還提問,萬一問到她,她啥都答不上來就露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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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劉愛雨轉來轉去,選擇了一個大教室,她粗略地估計了一下,這個教室已經湧進了三四百學生。

  她走了進去,發現是個大階梯教室,前面已經坐滿了黑壓壓的學生,她坐到了最後面的一排,坐了下來後,心裡還在撲通撲通地跳。

  上課了,老師進來了,所有學生都站了起來,老師鞠了一躬,學生們坐下來,開始上課了。

  劉愛雨差點鬧出個笑話,她在油坊門學校上學時,每節課鈴聲一響,老師走上講台,同學們齊聲問候,老師好,老師說,同學們好,大家都坐下,才開始上課。

  剛才,她差點丟出一句老師好來,她奇怪,大學生就不問候老師了嗎?

  劉愛雨運氣不好,她遇上的是一堂英語課,整整一節課,老師和學生之間都是英語對話,沒有一句漢語,這令她異常震驚。

  老師看起來就二十多歲,高挑個子,披肩發,身材苗條、活潑開朗,她英語的嫻熟和流利,對劉愛雨而言,簡直是天籟之音。

  劉愛雨很自然地想起了她在油坊門學校上英語課時的情景,那時候,學校最缺的是英語教師,給劉愛雨教英語的是朱老師,他本來是個民辦教師,考了十幾年才轉正的,教過語文、數學、體育等課。

  朱老師這隻鴨子被趕上了雞架,學校派他到師範學院去進修,學了一個學期後,匆匆擔任英語課教學。

  朱老師是那種智商不夠,勤奮來湊的務實型教師,為了教好英語,他想了很多辦法,跟著錄音機學國際音標,製作小卡片,一面寫英語單詞短語,一面寫漢語。

  學生不會念,今天念了,明天就忘,他教學生在單詞後面注拼音,譬如西紅柿,他後面注「他媽頭」,蘋果後面注「安普」,梨子後面注「派兒」,早自習時,全班學生扯開了喉嚨念:他媽頭,安普,派兒,非常帶勁。

  劉愛雨走神了,她覺得異樣,抬起頭來時,看見前面的學生都在回頭看她,英語老師說了一句什麼,她一點也沒聽懂,窘迫地低下頭,拿筆假裝在記筆記,在本子上一頓亂畫。

  幾分鐘後,課堂氣氛突然輕鬆了,響起了音樂,英語老師在講台上翩翩起舞,同學們熱烈地鼓掌。

  這節課劉愛雨雖然一句都沒聽懂,但她收穫了許多感受,大學老師和中小學老師完全不一樣,他們的水平都很棒,而且態度溫和,從不訓斥學生,更不毆打學生,而在油坊門學校,學生受老師的打罵是家常便飯的事。

  老師和學生之間經常性地爭論探討,老師講著講著,會向學生詢問交流,學生也大方自然地發表自己的看法。

  而在油坊門,老師教什麼,學生學什麼,老師說的,就是標準答案,不允許學生反駁質疑。

  大學課堂上,老師和學生和諧相處、一團和氣,而在油坊門,有的老師的課,讓他們膽戰心驚,下課鈴一響,他們像從鬼門關逃了出來。

  劉愛雨心情鬱悶,這就是差別,城市和鄉村,中學和大學,它們之間有一道巨大深邃的鴻溝。

  臨下課時,劉愛雨聽前面的兩個學生在議論,才知道這是一節托福輔導課,只有出國留學的才考托福,剛才教室里坐得黑壓壓的學生,都是要出國留學的。

  劉愛雨震驚了,在油坊門,很多人連縣城都沒去過,不用說省城京城,就更不用說出國了,想破腦袋也想不到的事。

  走在校園的林蔭道上,陽光從樹林的間隙里灑下來,地面金光點點,劉愛雨感慨萬千。

  劉愛雨沒有去找陳望春,這是大學校園,她不想頻繁地和他來往,而引來一片非議和猜測的目光,這對他們都不好。

  更重要的是,劉愛雨覺得陳望春有點粘人,一個大小伙子了,卻還像小屁孩一樣纏人,他的個子長高了,年齡也長大了,鬍子也硬了,但他的心智年齡不但沒長,反而退化了,好像要退回到幼兒階段去。

  劉愛雨很疑惑,這是種什麼現象呢?

  劉愛雨之後又聽了幾節課,有的課和英語課一樣,她像聽天書,比如數學課,黑板上寫滿了奇怪的公式和複雜的解題過程,感覺比英語還難。

  這節課她如坐針氈,因為思想跑門,她被老師注意到了,嚇出了她一身汗,要是老師讓她上黑板上去做題,那她就得找個地縫鑽進去。

  她驚恐不安,好不容易等下課鈴響了,趕緊逃之夭夭。

  劉愛雨影響最深的一節課好像是講哲學的,一個年齡不大的教授,很隨和,像聊天一樣。

  他說人一般情況下,只要有食物和健康,那他就是快樂的高興的。

  現在,很多人為什麼煩惱不斷呢?是因為心裡想要的東西太多,裝滿了欲望,如果實現了,叫如願以償;如果實現不了,就萬念俱灰,這就是煩惱產生的根源。

  可見,煩惱是從人的心裡生出來的,你站在今天,去想像籌劃未來,而未來是不確定的,有變數的,你今天決定不了明天後天和未來,所以你痛苦焦慮。

  老師端著一個大茶杯,還點了一支煙,他喝了幾口茶,幾大口抽完了煙,摁滅菸頭說,大學四年的教育,不應該教學生怎麼去謀一個好的職業或考研究生,而是培養學者的思維氣質、具有批判性的思維、追求真理的熱情。

  簡直是醍醐灌頂,劉愛雨像被一棒子打醒了,她原來慣有的思維,被徹底顛覆,對人生和世界有了新的看法。

  這也讓她明白了,在大學的課堂上,最主要的不是成績,而是思想思維。

  和最優秀的人對話交流,就像聽一曲激動人心的音樂,如沐浴春風,如一泓甘泉,滋潤了乾涸的心田。

  一周後的一個下午,劉愛雨正在樓道賣力地拖地,突然被陳望春一把抓住了,他開心地笑著,說:「找到你了,找到你了。」

  這個時間,學生在操場、餐廳、校園,樓道里空蕩蕩的,幸虧沒有亮生看見。

  劉愛雨說:「我在忙,不要打攪我,你先去吃飯,我到餐廳找你。」

  打掃完衛生,劉愛雨來到院子裡,坐在涼蔭下,這是一條長長的走廊,用木架搭成,兩邊種著爬山虎和紫藤,它們的藤蔓攀上木架,嚴嚴實實地遮住了陽光,形成一條幽深的綠色甬道。

  可惜現在已是深秋,紫藤花期已過,在春天,它們能開出如瀑布一樣的繁花來,不過,被秋霜漂染的爬山虎的葉子,五彩斑斕,似乎勝過了春花。

  甬道邊的椅子上,坐著幾個看書的學生,四周的環境安靜優雅,只聽見鳥的啾鳴。

  劉愛雨坐在長椅上,思考起自己的未來,她選擇在A大學當保潔員,就是為了看看陳望春,感受一下大學的氛圍,補上自己的缺憾。

  現在,這些都做到了,那麼,她需要離開嗎?她要到哪裡去,去做什麼?

  想起陳望春還在等她,劉愛雨向餐廳走去。

  去往餐廳的路上,學生們慢慢悠悠地走著,這不由地使劉愛雨想起了在油坊門學校吃飯時的盛況。

  在她的記憶里,吃飯時她永遠在奔跑,因為跑慢了,就沒有了飯,也沒有了水。

  因而,在早晨第四節課的最後十分鐘,他們根本無心聽老師講課,懷裡揣著飯盒,兩腿彎曲,做好了起跑的準備。

  這節課,哪個老師下課早就是一個好老師,按時下課的一般,最討厭的是那些拖堂的,下課鈴響了,還東拉西扯的老師最操蛋。

  他們衝出了教室,所有亮生都在亡命奔跑,有人摔倒了,有人跑掉了鞋,有人追尾了,都沒有功夫去理論,眼裡只有一個目標,就是餐廳水灶。

  劉愛雨和陳望春分工,劉愛雨去打飯,陳望春去打水,打飯的人多,需要擠,有時候吵嘴,有時候打架,而陳望春懦弱,他會站在一邊,看大家爭搶,最後空手而歸。

  劉愛雨很潑辣,她跑得兩隻小辮子能飛起來,見縫隙就鑽。

  他們打到了飯菜,打到了開水,在他們的專用「餐廳」就餐,那是一大叢牽牛花,它四面垂掛下來,裡面可以容納兩三個人,裡面的人可以看見外面,外面的人卻看不見裡面。

  劉愛雨先發現的,後來東亮要占,兩人打了一架,劉愛雨輸了,但是她沒有讓東亮得逞,東亮被躁擾不休,最後選擇退出。

  這個「餐廳」就歸陳望春和劉愛雨專用。

  劉愛雨常常想起他們在「餐廳」吃飯的情景,這和小龍女與楊過躲在花叢里練陰陽之功頗為相似,不知陳望春可有同樣的想法?

  陳望春站在餐廳門口,看見劉愛雨,著急地跑過來,要牽著她的手去餐廳。

  劉愛雨甩開了,說:「別拉拉扯扯的,那麼多雙眼睛看著呢。」

  陳望春把劉愛雨帶進餐廳,在角落的一個桌子上,陳望春已經打好了飯,兩個饅頭,一碗米飯,一份麻婆豆腐,一份西紅柿炒蛋,一份紅燒肉。

  陳望春問:「你吃米飯還是饅頭?」這也是他們在油坊門學校常遇到的問題。

  那時候,米飯太少了,一周只供應一次,劉愛雨便把米飯讓給陳望春吃,她自己吃饅頭麵條。

  陳望春讓劉愛雨選擇,劉愛雨將米飯分為兩半,一人一個饅頭,半碗米飯,陳望春輕輕地鼓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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