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 劉愛雨的緋聞
2024-05-29 08:24:29
作者: 東籬把酒月在中天
劉愛雨還在回家的路上,謠言就趕在了她的前面,到達了村子,她和老李的風流韻事又改版升級了,加進去了一個包工頭的角色,變為更刺激的三人戀。
劉愛雨小小年紀,腳踩兩隻船,在兩個老男人之間巧妙周旋。
某一個風高月黑夜,她和包工頭正在鬼混,憤怒的老李闖了進來,將這一對狗男女堵在了被窩裡。
包工頭儘管有錢,但老李是警察,他有槍,他用槍指著這對狗男女,他們跪在地上,嚇得屁滾尿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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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愛雨承認自己懷了包工頭的孩子,而在老李的威脅下,劉愛雨去醫院做了流產手術。
這個頗有傳奇色彩的故事,在村里人精心地呵護下,澆水施肥,在風中搖曳著,茁壯成長。
劉麥稈領著劉愛雨,在村子裡轉了一圈,一瘸一拐的劉愛雨有禮貌地和村里人打著招呼,她臉上的皮膚,光滑得像一件高級瓷器,沒有一絲瑕疵,就更不用說傷疤了。
劉麥稈背著手說,是開水燙傷了腿腳,已經結痂了。
但村里人根本不相信劉愛雨是燙傷,他們堅信她是小產了,是劉麥稈欲蓋彌彰。
村里人的眼睛像探測儀在劉愛雨的身上掃來掃去,他們敏銳的鼻子,聞到了醫院特有的來蘇味,關心地問,住院了?
劉愛雨說,一點小病,已經好了。
劉愛雨走遠了,村里人還琢磨著她的話,年紀不大,口氣不小,還說是個小病,哎,他們搖頭嘆息著,深深為劉麥稈和油坊門的榮譽擔憂。
關於劉愛雨的流言蜚語,在油坊門越傳越凶,劉麥稈也納悶,明明是碎紅的事,卻怎麼變成了劉愛雨?劉愛雨只是腿上被燙傷了,怎麼就變成了流產手術?傳播謠言的人簡直是滿嘴噴糞、蛇蠍心腸。
劉麥稈憤怒又無奈,他想挨個給村里人解釋說明,可他們會相信嗎?
劉麥稈只能坐在家裡生悶氣,而陳背簍卻不消停,他常常從牆頭上露出個腦袋,麥稈麥稈地喊著,一會問劉愛雨這幾天咋樣?一會又叮嚀要給劉愛雨加點營養,滋補好身子,他殷勤的關照,不給劉麥稈喘息的機會。
老磨坊門前,人們議論著劉愛雨,平常最活躍的陳背簍,卻罕見地沉默,就在人們要散去時,他突然說,劉愛雨剛出院,得去看看她。
油坊門有這個習俗,不論誰生病住院了,大傢伙都要去看看,表示慰問。
有人含糊地說:「劉愛雨還是個娃娃,興師動眾地去看她,不合適吧?」
陳背簍說:「不看僧面看佛面,她娘沒得早,她那個爹又不走正路;女子遭了這麼大的難,村里人不去給她長長精神,傳出去,外村人不戳我們油坊門人的脊梁骨?」
大夥一聽有道理,當天晚上,就有好些人提了牛奶雞蛋,去看望劉愛雨。
人們關切地問候劉愛雨的病情,怎麼住的院、哪個大夫做的手術、這才幾天就走動了,千萬不能做重活等等。
劉麥稈越聽越不對味,心想,這是來慰問病人嗎?這就是窺探,但有理不打上門客,他只能一次次地讓劉愛雨把腿上的傷疤,展示給人們看,心裡說,睜大你們的狗眼,看她是什麼病?
但人們只是隨意瞥了一眼,腿上的傷疤,根本不是他們關注的焦點,而劉愛雨衣服下的肚子,那才是他們要揭開的一個謎。
村里人走馬燈一般,你前腳走,他後腳進,劉麥稈家裡熱鬧得像過廟會,即使他結婚大喜,也沒來過這麼多人,劉愛雨看出了這些人的不懷好意,她疑惑,我到底啥地方得罪了他們?
許多年後,劉愛雨給油坊門人整修了街道,建了文化廣場。
那時,她每一次回油坊門,都由縣長書記陪同著,每次到家,村里人都一窩蜂地湧來看她,她們誇獎、她恭維她,然而,劉愛雨一直忘不了她十八歲時遭遇的那一場「熱情」
這一天,沒有來人,劉家難得的清靜,劉麥稈鬆了一口氣,這一場雨總算過去了。
晚飯後,老陳皮卻來了,劉麥稈給他敬了一根煙,老陳皮不請自來,主動上門給劉愛雨看病,劉麥稈很感動,他讓劉愛雨挽起褲腿,說「叔,你看這燙傷還用不用藥?」
老陳皮看了一眼說:「皮毛之傷,不足掛齒,我給你號號脈。」
老陳皮號了劉愛雨的脈說:「沒啥大問題,我給你開幾副藥調理調理。」
劉麥稈問:「還需要調理嗎?」
老陳皮說:「小產比大產更傷身子,養不好,一輩子都要遭罪。」
劉麥稈疑惑自己耳朵聽錯了,問:「叔,你說誰小產?」
老陳皮指著劉愛雨說:「除了她還有誰?」
劉麥稈壓住火氣問:「誰說的?」
老陳皮說:「村里人人都這麼說。」
要是別人,劉麥稈早就動手了,他會用斧子劈了他的腦袋,但老陳皮是個熱心、善良、正直的人,老漢做了一輩子的善事,一隻螞蟻都不忍心傷害,絕對不會有壞心眼,肯定是被人當槍使了。
劉愛雨說:「陳皮爺,我沒小產,是他們亂嚼舌頭。」
老陳皮很驚訝,他看著劉愛雨眼眶裡湧出的淚水,意識到自己被人利用了,他背起藥箱,憤怒又無奈,狗嘴裡吐不出象牙來,這年頭是糧食發霉了嗎?人心咋就壞了呢?
在那邊牆根下偷聽的陳背簍,忍不住咯咯地笑出聲來,老陳皮是上了他的當。
幾天前,陳背簍專程去找老陳皮,說,劉愛雨小產了,大夥都去看過了,送了營養品補品,給她補身子,你有家傳秘方,給她開幾副藥,調理調理。
老陳皮本是個熱心人,一聽這事,哪裡還坐得住,背了藥箱,就匆匆上門了,卻沒想到碰了一鼻子灰,想想自己快八十歲了,一輩子積德行善,醫人無數,卻最終被人捉弄。
老陳皮的心涼透了,他醫術高明,能治好他們身體上的病,卻卻治不了他們腦子裡的病。
老陳皮失望透頂,當天晚上,他將他的偏方秘方付之一炬,搗毀了他的藥櫃,並發誓從此不再看病行醫。
陳背簍對自己一手導演的劇情沾沾自喜,現在,劉愛雨成了眾矢之的,就像一塊豆腐丟到了灰里,怎麼弄也弄不乾淨了。
周末的下午,陳望春從學校回家了,他在上高二,一年後參加高考,即將圓他的狀元夢。
飯桌上,陳背簍非常開心地向他通報了劉愛雨的緋聞,她現在已經是全鎮有名的破鞋、狐狸精。
陳背簍非常慶幸劉愛雨過早輟學了,不然,陳望春必然被拉下水,現在想想都後怕啊。
陳望春面如死水,內心不起一絲波瀾,他已經習慣了在暴怒無常的陳背簍面前戴上一副冷漠平靜的面具,面具之下,他傷痕累累、血跡斑斑。
他的目光穿過門窗,越過界牆,他想見見劉愛雨,想聽她說點什麼,但他知道,這都是幻想。
就在他按照既定程序,要去魁星樓做題時,陳背簍卻叫住了他,放低姿態,和他商議,劉愛雨流產出院,正在家中休養,村里家家都帶了禮品去看過了,你和她是朋友同學,更應該關心關心她。
陳背簍的民主、寬厚、悲憫之心,簡直令陳望春受寵若驚,太陽居然從西邊出來了,他不明白,陳背簍怎麼會變戲法似的,突然煥發出了人性的光彩?
陳望春想,該如何去探望劉愛雨,陳背簍說:「把咱家最肥的雞抓一隻,給送過去,雞湯最補身子,劉愛雨還小,這次傷了元氣,補不好,這一輩子就成個病秧子了。」
陳背簍脫胎換骨般的轉變,讓陳望春心裡一暖,這是陳背簍僅有的、打動他的時刻,這是不是預示著,他們兩家將又回到那快樂的時光里?
陳背簍從雞籠里提了一隻雞:「說,這是最肥的一隻,給你劉叔說,吃完了還有,劉愛雨的身體要緊。」
陳望春提著雞,去劉麥稈家,此刻,他心情舒暢,覺得天格外地藍,雲格外地白,而門口的合歡樹,已經開出了一樹美麗的繁花。
劉愛雨看見陳望春,愣住了,隨即心撲通撲通地跳,臉上熱烘烘的。
陳望春說:「我爹說你剛做了手術,身子弱,讓你熬雞湯補補。」
陳望春以為自己的這個善舉,會讓劉愛雨感動得熱淚盈眶,卻沒想到,劉愛雨瞬時白了臉,扭過頭去。
劉麥稈一把搶過雞,掄了一圈,將那隻雞扔過界牆,指著陳望春說:「滾!陳背簍,你是頭畜生!」
陳望春灰溜溜地回了家,他不懂,劉麥稈為什麼大動肝火?
陳背簍望著陳望春說:「你看,咱的好心被人當了驢肝肺,哎,好人難做啊。」
牆那邊,劉麥稈撲通一聲跪在地上,沖劉愛雨說:「丫頭啊,給爹爭口氣吧!」
陳背簍趴上牆頭上說:「麥稈,我要是有這樣傷風敗俗的丫頭,我把她溺死在尿罐里。」
陳背簍心花怒放地等著劉麥稈接招,突然,一坨牛糞飛過牆頭,結結實實地蓋在他身上,隨即,劉麥稈的謾罵像瓢潑大雨,兜頭而下。
陳望春惦記著劉愛雨,他憂鬱的目光,一直追尋著劉愛雨,但看不見她。
高考結束了,陳望春回家了,他終於從書山題海里脫身而出了,陳背簍也宣布他從此自由了,他頭上的緊箍咒也解除了,然而,他沒有一絲興奮感。
在魁星樓上,陳望春不用再做題了,就像放下了一座背負了多年的大山,無所適從,有種強烈的失重感。
陳望春看見劉愛雨病怏怏地坐在院子的一棵樹下,她臉色蠟黃、頭髮紛亂,真的像大病未愈。
陳望春久久地望著劉愛雨,她像一塊石頭一樣,一動不動,陳望春輕輕地吹起了口哨:
又是一年三月三
風箏飛滿天
牽著我的思念和夢幻
走回到童年
記得那年三月三
一夜難合眼
望著牆角糊好的風箏
不覺亮了天
叫醒村裡的小夥伴
一同到村邊
……
劉愛雨慢慢抬起頭來,向這邊望過來,陳望春看見她淚流滿面,鼻子一酸,也掉下淚來。
劉愛雨總不能一直窩在家裡,劉麥稈打聽了,縣裡的紡織廠招工人,每個月給一百五十多塊錢。
劉麥稈計劃,劉愛雨在紡織廠干幾年,賺點錢,給家裡蓋幾間房,然後給她找個遠方的婆家嫁出去,她這一生就這樣了。
從董家班子到「一剪鍾情」髮廊,劉愛雨磕磕絆絆的,劉麥稈算是看透了,這女子一生註定了就是個窮酸命。
想起數年前,那個路過的老道,說她將來前程無量,那就是放屁,劉麥稈不相信那套神神叨叨的鬼話,他現在開始腳踏實地、面對現實了。
但是,劉愛雨卻不去紡織廠,她對自己的前程也琢磨了很久,她堅決反對劉麥稈給她規劃的人生之路,那不是她要走的。
這幾年的經驗教訓,使劉愛雨明白了,要想不受人欺辱,就要活出個人樣來。
一個紡織廠女工,仍然是油坊門人飯桌上的一道下酒菜,劉愛雨更不能接受的是,將來某一天,她嫁到某一個山溝里,做一個和她娘一樣的受氣小媳婦,每天將日頭從東背到西,那絕不是她想要的生活。
劉愛雨說:「我不想做一隻母雞,一輩子在土裡刨食吃。」
劉麥稈氣惱地挖苦她:「誰都不想做一隻雞,而想做一隻高貴的鳳凰,可你心比天高,命比紙薄;一命、二運、三風水、四積陰德、五讀書、六姓名、七面相、八敬神、九結交貴人,你說說,你哪一樣沾邊?還是認命吧。」
劉愛雨偏偏不認命,她在鎮上開雜貨店、賣衣服、擺地攤,風裡來雨里去的,人累慘了,卻沒賺著幾個錢。
有段時間,她竟然去干裝卸工,背化肥、背水泥,村里人罵劉麥稈心狠,簡直是要小丫頭的命。
劉麥稈說有啥辦法?貓不上樹是有狗在攆,狗就是陳背簍,他氣勢洶洶,一副趕盡殺絕的架勢。
村裡的輿論聚焦在陳背簍身上,說他逼得劉愛雨無路可走。
陳背簍差點被眾人的口水淹死,不得不做出一個高姿態,他很大度地說:「麥稈,咱不賭了。」
劉麥稈氣沖斗牛:「放屁!你把拉下的屎坐回肚子裡去。」
整整一年時間,劉愛雨啥活苦、啥活累就幹啥活,她的目的不是為賺錢,她是在打磨自己。
如果未來的路像唐僧取經、要經歷九九八十一難,那麼她要錘鍊出一個強健的身體來。
她變黑了,也瘦了,但是長高了,健壯了,手指上磨出了繭子,小腿和小臂上竟然有了一疙瘩一疙瘩肌肉。
有了這一年汗水的淬鍊,劉愛雨信心十足,她覺得有了挑戰任何困難的資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