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 警察老李
2024-05-29 08:24:27
作者: 東籬把酒月在中天
1997年夏天,氣候極為反常,剛入夏,氣溫就常飆升到30度左右,往年,只有三伏天時才有的高溫,在這個初夏成了家常便飯。
傍晚,西邊的天空像燃燒著熊熊大火,消失多年的烏鴉,黑壓壓的烏雲一樣,覆蓋了田野和村莊。
熱得難以入睡的人們,坐在露天裡看電視,新聞里,滿是南方洪澇災害的滾動消息,而油坊門周邊地區,正經歷著百年一遇的乾旱和高溫的烘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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理髮店生意異常火爆,人們一波波地涌了進來,不挑剔什麼髮型,只要求越短越好,很多人理一個寸頭,有的乾脆要剃個光葫蘆,就是圖個涼快。
碎紅和劉愛雨不能再睡個安逸覺了,她們的起床時間,提前到了早晨六點左右,再遲些,就會有人不耐煩地敲門打窗,高溫使人們的脾氣變得暴躁,街上吵嘴打架的人也多了,似乎人人都變成了一個隨時爆炸的火藥桶。
店裡空間小,進去六七個人,行動就很困難,空氣也會變得渾濁不堪。
更多的人呆在店外的樹蔭下不敢動,一動身上就流汗水。
碎紅和劉愛雨忙得一塌糊塗,老李一挑門帘進來了,他湊了過來,讓碎紅洗頭,碎紅瞪他一眼,悄聲說:「你瞎湊啥熱鬧?」
老李可憐巴巴地說:「我都兩天兩夜沒睡覺了,困極了。」
幾天前,鎮上發生了一起兇殺案,一個開水果店的女子,被發現殺死在店裡,身上中了十七刀,胸部和眼睛都被挖了出來,場面極其血腥。
老李協助縣刑警隊,現場取證、調查走訪,幾天幾夜連軸轉,熬得腦袋昏沉沉的,後面的任務更艱巨,他急需睡一覺,補充能量。
老李賠著笑說:「特事特辦,照顧一下嘛。」
外間人多,吵吵嚷嚷的,碎紅把老李領到後院,讓他躺在一張躺椅上,她給他洗了頭,按摩了一會,然後泡了鬍子,抹了肥皂粉,這時,老李沉重的眼皮合上了,打起了呼嚕。
碎紅坐了一會,看老李睡熟了,輕手輕腳地離開,回到店裡。
老李這一覺,一直睡到傍晚,睡了五個小時,醒來的老李,神清氣爽,精神抖擻,像是吃了幾根長白山野山參,他感慨幾年了,從來沒睡過這麼通透的覺。
老李請客,感謝碎紅和「一剪鍾情」髮廊,碎紅說:「不去,又要你破費。」
老李誠懇地說:「我是真心的,我這個失眠症,看了多少醫生,吃了多少藥,一點效果也沒有;一頓飯算個啥?我貼了懸賞告示,誰能讓我睡一個好覺,我重重有賞;所以,我得謝你。」
老李多年失眠是真的,但懸賞告示是他杜撰的,碎紅紅著臉說:「你總在我店裡睡算怎麼回事?」
老李無奈地說「我也沒有辦法。」
他看看沒人注意,在碎紅耳邊輕輕說:「大概你有催眠術吧。」碎紅啐了他一口。
半個月後,老李又來店裡,案子破了,兇手落網,他緊繃著的弦放鬆了,出來理個髮,刮一下亂草一樣的鬍子,算是犒勞一下自己,當然,他最大的願望,是能在髮廊里睡個透覺,那種感覺美妙無比。
老李的面容,讓碎紅大吃一驚,他蓬頭垢面,簡直就像個野人。
碎紅說:「你自己去照照鏡子。」
老李說:「不用照,剛才在街上,把幾個小孩嚇得哇哇哭。」
碎紅給老李洗髮,換了三次水,才把他的頭髮洗乾淨。
碎紅給老李剪了個寸頭,老李大臉盤,配上這個髮型,顯得威武豪爽。
剪完發,碎紅給老李泡鬍子,也許是破了案子心情好,老李今天的話特別多,饒舌還帶了顏色。
老李問:「我的鬍子硬嗎?」
碎紅說:「硬不硬你不知道?」
老李問:「泡軟了嗎?」
碎紅摸了摸說:「還有點硬,再泡泡。」,
老李說:「快點,我要睡覺。」
碎紅說「急啥?我再給你按按。」
這時,坐在椅子上的一個戴著墨鏡的女人,突然站了起來,甩了碎紅兩個耳光,罵:「浪蹄子,要不要臉啊?」
女人是十幾分鐘前進來的,一進來就坐在椅子上,劉愛雨問:「做頭髮嗎?」她點點頭,劉愛雨正在給一個女人打理頭髮,讓她稍等一會。
碎紅遭到突然打擊,往後一退,一壺開水撞翻了,正澆在劉愛雨的腳上腿上,她慘叫一聲。
這時,戴墨鏡的女人大喊一聲:「給我砸!」
門外突然湧進來幾個人,橫衝直撞,見東西就砸就踹,客人都嚇得落荒而逃。
老李站了起來,抹了一把臉,大吼一聲:「姜秀英,你瘋了?」
叫姜秀英的女人說:「你他媽的才瘋了。」
姜秀英一揚手,撓了老李一把,老李的臉上,頓時兩道血痕。
一場混戰開始,姜秀英像頭母獅子,她一會撓老李,一會撓碎紅,左右開弓、勢不可擋。
有顧客報了警,派出所的警察趕了來,拎著手銬警棍,看見老李在,所長說:「還是老李速度快,總是第一個到現場」
老李揮揮手說:「你們去吧,這裡的事我料理。」
所長認出了姜秀英,暗暗地伸了一下舌頭,拉了幾個警察轉身就走。
姜秀英氣勢洶洶地指著碎紅,威脅說:「小蹄子,我警告你,再和老李黏糊,我讓你變成一把骨灰。」
理髮店一片狼藉,碎紅的胸脯被姜秀英撓了幾道血痕,幸虧她兩隻手擋著臉,沒有毀容。
劉愛雨被燙傷了,碎紅攙扶著她,去了醫院。
老李老婆大鬧「一剪鍾情」髮廊的新聞,在陳背簍不遺餘力地宣傳下,油坊門盡人皆知。
老李和碎紅的緋聞,被嫁接成了老李和劉愛雨的,說劉愛雨纏上了鬍子拉茬的老李,公然做了小老婆;而那個老李,看起來年齡要比劉麥稈大,面相蒼老,臉上的皺紋里,能臥下一頭牛。
老李的老婆大鬧髮廊,劉愛雨臉上被撓了五道口子,縫了十八針,毀容了,成了個大花臉。
油坊人起初不相信劉愛雨會弄出這麼荒唐的事,但經不住陳背簍有鼻子有眼的描述,漸漸就信了。
這女子十幾歲就成了狐狸精,不但給劉麥稈丟臉,也給咱油坊門丟臉。
陳背簍說:「你看看她那兩瓣大屁股,就是個勾魂的狐狸精,哎,劉麥稈完蛋了。」
陳背簍故意站在大門口,大聲喊叫劉麥稈:「麥稈兄弟,你可不能眼看著愛雨給毀了啊。」
劉麥稈躲在屋子裡,不敢應聲。
「一剪鍾情」髮廊的事,鬧得風風雨雨的,劉麥稈的耳朵里灌得滿滿的,是不是陳背簍說得那樣,劉麥稈得自己去看看。
大清早的,劉麥稈就悄悄去了鎮上,三十多里地,不覺間就到了。
「一剪鍾情」髮廊的門關著,他敲了敲,沒有動靜。
旁邊開雜貨店的女人說:「你要理髮去別的店,這個店估計不開了。」
劉麥稈問:「這店裡人呢?」
女人說:「在醫院養傷呢。」
劉麥稈想了想,決定去醫院。
鎮醫院不大,住院部和門診部在同一個樓,樓只三層,一層門診,二三層病房。
劉麥稈直接上了二樓,挨個趴在門上望,在二樓角上的一個病房裡,他發現了劉愛雨和碎紅。
劉愛雨躺在床上,抱著一本書看,碎紅坐在床邊,在織一件毛衣,劉愛雨不知看到什麼有趣的地方,咯咯咯地笑了起來,笑得碎紅放下了毛衣,莫名其妙地看著她。
劉麥稈心裡罵:「沒羞沒臊,被人撓了臉皮,還笑得出來?
劉麥稈推門進去,劉愛雨吃驚地問:「你咋來了?」
劉麥稈氣呼呼地說:「我來卸你的腿。」
倒是碎紅,似乎早就預料到了劉麥稈要來,她平靜地請劉麥稈坐,給他洗了一個蘋果。
劉麥稈問:「咋就鬧成這個樣子了?」
碎紅簡單說了事情的經過,內疚地說:「表哥,這事怪我,與愛雨沒關係,是我連累了她。」
劉麥稈心裡大為不滿,心想,你自己熬不住,養野男人,卻讓我家愛雨背了個臭名聲,現在,全油坊門人都知道是劉愛雨和老李有一腿,我就是長一百張嘴,能解釋得過來嗎?
但是,他不好意思責怪碎紅,當初自己找上門去,人家二話不說,就收下了劉愛雨,教她本事,給她發工資,不能一出事,就翻臉,人得講良心。
劉麥稈說:「這一鬧,我看你這店也開不成了,哎,男男女女的,總在一塊,遲早要出事的,愛雨得另找個活幹了。」
劉愛雨為碎紅辯解:「碎紅姨也沒做啥缺德事,是那個瘋婆娘滿嘴噴糞。」
劉麥稈撇撇嘴,心說,蒼蠅才不盯無縫的蛋。
中午,碎紅帶劉麥稈去外面吃飯。
吃飯時,碎紅說:「表哥,我那個男人不成器,整天東遊西逛,家靠我養著,我除了供一家老小吃喝,還要供他打麻將、賭博、喝酒,我倆是上輩子的仇人,見了面就吵就打。老李是個好人,他愛到點裡坐,就是一塊說說話,沒幹啥出軌的事,被人亂嚼舌頭,哎,白白擔了個虛名。」
劉麥稈不相信,水有源樹有根,無風不起浪,說得蠻清白的,誰信呢?
碎紅好像看出了劉麥稈的心思,問:「表哥,要是有人給愛雨身上潑髒水,造她的謠,你會相信嗎?」
劉麥稈被噎住了,當陳背簍在油坊門大肆宣揚劉愛雨的緋聞時,他當時就信了,急匆匆地跑來鎮上,一看一問,才知道是怎麼回事。
看來,耳朵聽到的,不一定是真的,有時候也會騙人。
劉麥稈問過了大夫,劉愛雨的燙傷並不嚴重,住院治療了幾天,基本結痂了,能出院了。
劉麥稈決定把劉愛雨帶回家養傷,一是老陳皮有療治燙傷的偏方,二是他要讓村里人看看,劉愛雨的臉上有沒有抓撓的五道血口子,有沒有縫了十八針,他要擊破這個謠言,這涉及到劉愛雨的聲譽,是個原則問題。
碎紅還想挽留劉愛雨再休養幾天,但劉麥稈態度堅決,碎紅只好送他們父女回家。
碎紅拿出五百塊錢說:「表哥,愛雨在我店裡受的傷,這是點補償,不要嫌少。」
劉麥稈推辭了一下,就拿著了,劉愛雨多次用眼睛示意,他裝作沒看見。
碎紅在街上雇了輛麵包車,送劉麥稈父女回油坊門,劉愛雨拉著碎紅的手,不忍分開,碎紅叮嚀她:「傷沒好利索,要注意保養,千萬別感染了。」
看著麵包車遠去的影子,碎紅心裡空落落的。
姜秀英這一鬧,加上別的髮廊、理髮店落井下石、群起攻之,「一剪鍾情」髮廊的名聲徹底臭了。
老李也因影響惡劣,調回縣城,給了個虛職,提前開啟了養老模式。
沒了老李罩著,光是鎮上的地皮混混們,每天不知要生多少的事端,碎紅乾脆關了髮廊的門,打算另謀出路。
夜幕降臨了,這是碎紅在髮廊的最後一個夜晚,她的東西都歸置打包了,明天她將交還房子,回老家去。
桌上有一瓶酒,是老李常喝的牛欄山二鍋頭,碎紅沒用杯子,也不要下酒菜,直接拿起酒瓶,往嘴裡灌一大口,酒一入口,感覺有一道火舌,在灼燒她的五臟六腑,她燙得張大了嘴巴。
碎紅搖晃著酒瓶,酒瓶里無數的泡沫在飛濺,她追憶著和老李的交往,有那麼一次,外面下著大雪,街上空無一人,老李進了店裡,店裡的鐵皮爐子燒得通紅,溫暖如春天。
小艾和小麗都不在,就碎紅一個人,她穿著一件薄薄的毛衣,把身材撐得顯山露水,讓老李的眼睛直了,喉嚨不停地滾動。
老李盯著掛在晾衣繩上的一件粉紅色的內褲,眼光久久不能挪開,碎紅的臉燒得通紅,她心裡春水泛濫,這個時候,要是老李撲過來抱住她,她連一點反抗的力氣都沒有了。
但是,老李看了一會粉紅色褲頭,又把眼光轉移到了鏡子上,對著鏡子,一會皺著眉頭,一會又把眉頭展開,研究起自己的皺紋來,碎紅像一灘爛泥,朦朧的眼睛看著老李。
不甘,不甘啊,早知道這樣,還不如和老李好一場,白白背了個偷情的名聲。
男追女一座山,女追男一層紙,碎紅後悔自己沒有捅破那層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