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1
2024-05-29 08:35:43
作者: 冰河時代
乾明十五年冬
大殷朝的這個冬天格外冷,天作監已經預測,大雪積壓厚度不低於尺。
仁宣帝坐在宮幃之中不急不噪,安心的翻閱著各地上表,過了很久,他才放下手中的奏摺,慢悠悠的抬起頭,仿佛很吃驚道:「嚴大人,怎麼還在,今天不是冬至?」
「回皇上,是!」嚴旭然雙手拱禮:「臣還有話講!」
「哦,愛卿請講!」仁宣帝漫不經心的抬了抬眉。
「皇上,微臣從北齊到京城已經三年了,北齊王這些年一直往北和東擴展,擴展後的稅貢並不見少,皇上你看……」嚴旭然感到自己的鼻尖有汗冒出。
仁宣帝從龍椅上站了起來,然後走到嚴旭然的邊上,「對北齊有感情了?」
嚴旭然掀起自己的袍角,雙膝跪下:「皇上,臣能對北齊有感情,對大殷朝、對皇上就更有感情!」
「也是,朕把你擢升至六部之首,成為一人之下萬人之上,你沒感情才怪」
「臣謝主隆恩,願甘腦塗地」
「得了,回去吧,今兒冬至,祭拜祖先是件大事,朕就不留你了。」仁宣垂了垂眼皮,揮著袖子說了一句。
「謝皇上」
宮門外,嚴旭然的門生問道,「大人,成了嗎?」
「只有五成的把握」嚴旭然眉頭微促。
「這……」
「別急,最快五天後就有結果」
北齊東臨府北齊王別院
夏景皓一身是雪的從外面走來了進來,已經四十四歲的他,終於爭取到留鬍鬚的資格,濃濃的一字胡,短短的躺在鼻翼下,成熟而魅力。
吳婉嬌從門帘里迎了出來,「外面怎麼樣?」依然如十年前的模樣,歲月沒有在她漂亮的鵝蛋臉上留下什麼痕跡,梳著中年婦人常梳的燕尾髻,頭頂上插了兩支寶釵,簡單端莊。
「不太好,我已經讓陸將軍和言北處理了,對了,言言呢?」夏景皓站在那裡讓吳婉嬌解下大氅,脫下大氅後,他自己拿了一把小帚掃了掃自己腳上和腿上的雪。
「應當快回來了吧,今天是冬至。」吳婉嬌連忙端了一碗熱參湯過來,讓他喝了解寒氣。
夏景皓一口氣喝完後,說了一句:「父王沒有怪我們吧!」
「沒有,讓我們安心在這裡處理東臨的事情」吳婉嬌嘆了一口氣:「唉,這事搞得,你說西突厥會罷休嗎?」
「不會,我現在這心既希望皇上把糧都收走,又不希望。」夏景皓矛盾的皺起眉。
「張大人在書房等你呢,你去跟他說吧」吳婉嬌見他寒氣去得差不多了,提醒著說道。
「行,你幫我們整個鍋子,熱乎點的」
「知道了」
東臨縣城福川酒樓三樓貴賓間,一個十三、四歲的小姑娘,推了推窗角,朝外面看了看,只見外面街道上,鵝毛般的大雪裹得行人掩面而行。
房間內燒有炭火,顯得暖意十足,她身穿粉紅色的羅衫,下著銀白色縐裙,那白嫩如玉的臉蛋上,頰間微微泛紅,一雙流盼生光的大眼睛,黑白分明,雙丫髻上粉紅色的帶子垂在耳邊,顯得俏皮可愛。
她背後,一個年輕的貴公子,俊美的臉龐,長長的睫毛在眼睛下方打上了一層厚厚的陰影。白皙的皮膚,直挺的鼻樑唇色緋然,側臉的輪廓如刀削一般稜角分明卻又不失柔美,一身玄衣更加襯托出他的身材挺拔,坐在溫暖的火爐前,一隻手扶著椅子,一隻手托著腮,寧靜地望著窗前的背影,猶如謫仙。
小姑娘轉過身來:「表舅,你還不走啊,趙將軍的馬都快被雪淹沒了!」
「急什麼,西突厥人還沒動靜呢!」吳軒奕慢騰騰的來了一句。
「你不走,我可要回去了,我娘還等著我回家吃飯呢!」夏言言撅起小嘴,示意丫頭給她穿上披風。
「那你什麼時候再出來?」吳奕軒站了起來,站到她對面兩眼殷殷的看道。
「我娘說了,讓我明年收收心,不能再整天沒個姑娘家的正形,小心嫁不出去」
「母……我不跟你娘說了嗎,你就是我婆娘」趙王世子吳奕軒急了。
「得了吧,表舅,我娘說了,你就是一個沒長大的孩子,讓我不要跟你計較,不說了,我回去了,你小心點!」夏言言轉身向門外走去。
「言言,你是不是真喜歡姓羅的那個傢伙啊!」吳軒奕一急,不該說的也說出來了。
「我呸,你說什麼呢,我現在才十三歲好不好,我娘說了不能早戀」夏言言轉身氣得跺了一腳。
「那姓羅的幹嘛二十五了還不結婚?」吳奕軒嘟囔著問道。
「這個我怎麼知道,想知道你去問呀!」夏言言剮了他一眼,氣咻咻的說道。
「言言,姓羅的居心叵測,整天討好你,你難道沒發現?」吳奕軒走到夏言言的面前,居高臨下的看著她。
「表舅大人,你可真……懶得跟你說了。」夏言言往後退了一步,轉身下樓了。
「言言……」
夏言言咚咚下了樓梯,跟著陸志媛等人一起回去了,剛走到東城大街東路,迎面碰上羅立雲的馬車,羅立雲連忙從馬車上下來給夏言言行禮,「屬下見過郡主」
夏言言掀開簾門一角,嘴角含笑,「羅大人又是這麼巧?」
「是,屬下正準備到南城門外督察房屋安全事務,傍晚有暴雪,郡主早點回府吧!」
「我怕路上不安全呢,要不羅大人你送我一程?」
「屬下正有此意,郡主請!」
夏言言賊賊的笑了一下,剛想放下驕簾,吳奕軒的馬從後面竄上來,「姓羅的,你不去巡訪,呆在這裡做什麼了,怎麼的?想少奮鬥三十年?」
「趙世子,這裡不是趙地,你的心操得太過了點吧!」羅立雲回答的一本正經。
「你……」吳奕軒被堵住了:「哼,你別以為近水樓台能先得月?」
「趙世子你還是趕緊巡防吧,我怕西突厥人過來,你還在我北齊,讓皇上知道了,你以為我北齊怎麼的你呢」羅立雲拱手以禮相待,不急不徐的說道。
「姓羅的,你別給我得意。」吳奕軒勒馬走到夏言言的驕身邊,「言言,你是大姑娘了,怎麼能隨隨便便讓一個成年男子送你?」
「可剛剛表舅你也要送我的呀?」夏言言睜著一雙無辜的大眼睛說道。
「我……我不是你表舅嘛!」吳奕軒心虛的眨了眨眼。
「喔,好吧,表舅說得對,羅大人你去巡訪吧,我和媛媛姐回去。」夏言言一幅乖乖女的樣子。
「屬下尊命」羅立雲深味深長的看了一眼趙王世子吳奕軒。
吳奕軒得意的調轉馬頭往西飛奔而去。
夏言言見兩個男都走了,又賊賊的一笑,「媛媛姐,你看……」
「郡主,快點回吧,小心王妃打你」陸致媛臉一紅,低聲的催促道。
「也是,雞毛毯子打人還瞞疼的。」夏言言一本正經的說道。
「郡主你又調皮,趕緊回去吧」陸致媛的臉更紅了。
陸致媛不等夏言言說話,趕緊放下驕簾,馬車一路向王府別院而去。
王府別院書房
「之平,事情怎麼樣了?」夏景皓見到張之平開口就問事。
「京城飛鴿傳書,姓嚴的已經說了,不過我估計事成的可能性不大」張之平嘆了一口氣說道。
「若是都給皇上也罷了,省得西突厥人惦記,這大年下的又要幹上一仗」夏景皓坐到爐火邊,看著跳躍的火苗說道。
「都給皇上了,明年春旱怎麼渡過,真把我們北齊當糧倉了?」張之平憤懣的說道。
「表哥啊,現在就把北齊當糧倉了,我辛辛苦苦居然……」夏景皓一臉愁悵,以前沒糧時愁,現在有糧現愁,為何而愁,眼見著自己辛辛苦苦種的滿倉滿倉的糧食,卻一分不得的給別人,能不忿嗎?
「王爺,你說那位現在這樣,跟十五年前北齊擁有金礦時的情況有啥區別!」張之平倚在圈椅里,搖了搖頭,一個個都想坐享其成,他奶奶的都是什麼事?
「唉——」夏景皓長長嘆了一口氣,「不知舒先生在外面進行的怎麼樣了?」
「若是想聽,早就應當聽到了,還等著你在這裡糾結」
「不說了,你說明年我們繼續北擴能行得通嗎?」
「如蠶沙食可行,但是還如前兩年那樣大片大片,怕是行不通了,這第一個少的就是人,沒人什麼事也做不了。」
「也是,罷了,不說了,吃鍋子」
王府別院後院
「你還知道回來?」吳婉嬌看著滿身是雪的女兒嘮叨上了。
「母妃,當然了,大哥去布防打仗,大弟在外遊學,小弟又在祖父母身邊,只有我陪你了」夏言言馬上拍老娘的馬屁。
「你這孩子,見過那臭小子了」
「見過了,還是那樣,都二十出頭的人了,還跟毛孩子一樣學人吃醋」夏言言隨意的往榻上一歪,一點女兒家的樣子都沒有。
「你懂什麼叫吃醋?」吳婉嬌聽著這話感到好笑。
「當然懂了,嘿嘿,不就是有人多看了一眼父王,你就生氣,或是有人多看了你一眼,父王生氣。」夏言言眉角高抬,得意的說道。
「夏言言你早熟啊!」吳婉嬌驚訝的看向自己的女兒,連這個都懂?
「沒有啊,剛剛好,我認識的女孩都開始找婆家了,可別說我。」夏言言趕緊撇清自己。
「奶奶的,我不是說過了嗎?女子不過十八不允結婚」
「母妃錯了,不過十六不允結婚,我父王修改過的,你不記得了?」夏言言好笑的提醒著吳婉嬌。
「哦,還真忘了,話說,北齊這些年出生的人口怎麼還是不夠用啊?」吳婉嬌鬱悶上了。
「能夠用才怪,父王書房的輿圖比十年前大了兩倍,你怎麼不說?」夏言言瞪了一眼自己的母妃。
「也是,不說了,快來吃飯,吃完了,我們娘倆扒扒看,誰能做你未來的夫君」
「娘,我不急,你不是提倡晚婚晚育的嘛」夏言言愣了一下,趕緊推託。
「你對他有意思?」吳婉嬌站在那裡細細研究了一下女兒的表情,試探著問道。
「誰啊?」夏言言裝傻。
「他呀!」
「哎呀,母妃你別瞎猜,羅大人喜歡的是致媛姐,」夏言言想了想,趕緊解釋道。
「我沒說『他』呀,我說『他』呀!」
「母妃,我不跟你說了,我餓死了!」夏言言嚯的從榻上爬起來,逃避這個問題。
吳婉嬌得意一笑,小樣,還跟你母親來這一招,哼哼,詐出來了吧!
通撫城
陸致文帶著夏言北趕到了,站在城門口迎接的邱士允連忙見禮,「世子爺辛苦了,一路上還好吧?」
「嗯,還好,行腳商和遊人都沒有受到影響。」夏言北正在發育,聲帶處在變聲期,聲音聽起來有點沙。
「那就好,」邱士允高興的說道。
「說說這邊的情況吧」夏言北非常老道的問著話。
「行」邱士允回答道。
三天後,北川府府尹宗霖冒著風雪趕到了。
「宗大人,你這是……」雙喜在門房處見是宗霖吃了一驚,沒招見他吧。
「有好消帶給王爺」宗霖一臉喜色。
「宗大人稍等,容小的回稟一下」
沒等雙喜進去,夏景皓和張之平兩人聞聲就出來了:「好消息?」
「是,不過,你們不會堵著我在門口說吧,總得讓我喝口熱湯熱水吧」宗霖看了看兩個像是攔門的傢伙。
夏景皓和張之平兩人相視大笑。
一頓熱湯熱水之後,宗霖終於緩過來,嘆了一口氣,「今年的雪真大啊!」然後把自己在北川府的發現告訴他們倆人。
「你是說,你在北邊發現了港口?」夏景皓驚得站了起來。
「是,那裡成片的茅草蘆葦,受到王妃的啟發,我把茅草蘆葦也當成好東西,準備讓人去收,結果穿過大片茅草蘆葦後,是一片海域,我讓人沿海域南北走了一趟,你們猜結果怎麼著?」宗霖賣著關子說道。
「怎麼樣?」
「只要打通十多里地,就能直通涇河,然後直達渭河」宗霖自己也沉浸到發現時的驚喜當中。
「居然這樣」夏景皓和張之平兩人走到輿圖前面,尋找宗霖所說的那片區域,結果沒有,「看來這輿圖還要修」然後轉身對門外雙喜說道:「請王妃過來一趟」
「是」
吳婉嬌過來聽說發現港口後,激動的拍著自己的手,「這太有意義了,太有意義了,一直困擾你們的事情可以得到解決了。」
「王妃的意思是?」張之平不解。
「我們北齊的農業經過十多年的發展,已經形成規模,但是都是以最原始的狀態出售,價值根本得不到提升,如果有了港口,我們可以把深加工後的糧食以各種形態運出去,這樣就能得到成倍的利潤。」
一聽到糧食夏景皓嘆氣了:「唉!」
「王爺,再等兩天,消息應當很快過來了」宗霖想了想說道。
「那就再等兩天」
京城皇宮
「薛愛卿,姓舒的回北齊了?」仁宣帝坐在龍案後面,半眯著眼問道。
「回皇上,回了!」薛子玉拱手回到。
「哼,一介白衣居然也能攪得朕睡不安穩」仁宣帝冷嗤一聲。
「……」薛子玉想了想措詞,說道:「皇上,姓舒的說了,為何有他這樣的人物出現,那是因為天下清明,天子聖賢,才會讓他這樣的人有一席之地,若天下貪官污吏勾結成風,他就是再有本事,要他這個訟師何用?」
「巧舌如簧、弄巧賣智之流」
「……」
「罷了,雖別有用心,但朕思了思,他說得也無不對,朕是欠妥當。」仁宣帝終於心平氣和的對待這件事了,以客觀的眼光看待了此事。
「皇上聖明」薛子玉鬆了一口氣。
乾明十五年冬,仁宣帝頒布新法,大殷朝災情分等級制,不同等級不同對待,朝庭不再隨意調派其他封地為受災封地無償賑災,各封地一視同仁,沒有豐收就該為災區無償提供救援,各封地自立更生,在不能自行解決的情況下,由朝庭統一調配。
一直到臘月,這個消息終於傳過來,北齊今年及明年以後,上歲的歲貢終於固定了下來,北齊總收成的三層,其餘由北齊王自主安排。
夏景皓等人聽到消息後,激動不以。
「王爺,你看……」張之平鬆了一大口氣,明年終於有糧有銀子搞發展了。
「卓坦讓才現在怎麼樣了?」夏景皓看著輿圖問道。
「纏綿病榻」邊上的青風馬上出列回道。
「支持二王子,助他登位,只要他一登位,我們就開始盟訂,我相信誰都想過太平日子」夏景皓眼眸緊束,氣勢迫人。
「是,屬下這就去辦」青風行禮退了出來。
通蕪城內府衙校場
幾個年輕的貴公子正在賽馬射擊,場面熱鬧非凡。
陸致東兩眼不錯的盯著夏言北,防止他有什麼意外,吳奕軒的小廝吳寶祿和他並馬走著,「別看了,這一場,我們世子爺肯定會輸」
陸致東看了一眼他,笑笑,心裡門清,敢贏才怪,未來的大舅子敢不討好,不過我們世子也不差呀,憑什麼要你們世子讓。
十六歲的夏言北在身手上是差了點火候,不過他不急,他的父王說得對,直面自己不能的能力也是上位者該有的氣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