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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這樣的人

2024-05-29 08:08:43 作者: 芭蕉夜喜雨

  京師的穆府,占地極廣。一條街都是穆府的地盤。

  自第一代西平侯穆英,被高祖皇帝派往西南邊陲平亂,鎮守雲南起,京師的祖宅就沒什麼人了。如今是穆儼的親娘程氏做為宗婦,留守京師。

  程氏自穆儼回了京師,枯井一般的心就活了過來。

  重陽佳節,正想跟兒子好好親近一番,哪想兒子一早就去了新城侯府。程氏不愛應酬,在府中枯坐一上晌,只覺無趣。

  

  忽聽下人稟報,小公子回府,這才高興地迎了出去。

  穆儼進了府,見她迎來,腳步頓了頓。

  冷著臉,張了張嘴:「嬸娘。」

  程氏呼吸一滯,一顆心像被人用冰水潑了一遭,拔涼拔涼的。

  穆儼拳頭握了握,想開口說點什麼,又抿緊了嘴。與她錯身,回了自己的院子。

  程氏愣愣地站著,如木偶一般。

  身邊的僕婦劉嬤嬤見她難受,心中不忍。勸慰道:「夫人,不過一個稱呼。少爺回了京,就在身邊,總比之前見不到好啊。」

  程氏拿帕子在眼角按了按,擠出笑:「是,嬤嬤說的是。」

  劉嬤嬤見她聽勸,心裡一松。又溫聲道:「看少爺這個樣子,應該是沒吃什麼飯,他那個性子,只怕此時還空著肚子呢。夫人……」

  「對對,我這就去廚房親自給他安排飯菜。」程氏緩過神,轉身急匆匆就往廚房方向去。

  穆儼回到自己的書房,臉上越發陰鬱。

  這些年被祖父帶往雲南,又被過繼給大伯,親娘成了嬸娘。

  在雲南,喝口水,吃口飯,都不能安心,夜裡覺都睡不踏實。一路回京,在家門口還被人追殺,一路撿條命回來,不就是念著她孤身在京師嗎?

  如今叫母親不是,叫嬸娘也不是。

  穆儼胸中升起一股濁氣,散都散不掉。一張臉如千年寒潭的冰,一靠近都要被凍傷。

  護衛坎二,打了個冷顫,不敢靠近。只遠遠守在書房門外。

  下晌,離一打探消息回來。坎二見了,悄悄鬆了口氣,活動了下手腳,也不說話,只朝他擠眉弄眼,歪頭讓他往裡進。

  離一心下瞭然,捶了他一記,在門口稟報一聲,就推門進去。

  「少爺,小的跟過去打探清楚了。少爺猜怎麼著,那竟是名女童,而且咱還認識呢。就是之前咱在回京路上,救下的那名女童。」

  在門口站樁的坎二,聽到此消息,忙邁腳走了進來:「真的?」

  又看向穆儼:「少爺,您是怎麼認出來的?」

  離一踢了他一腳:「少爺火眼金睛,以為都跟你一樣!」

  穆儼冷笑,什麼火眼金睛,不過是從小會察言觀色罷了。這些年被人下毒下藥,追殺,沒點眼色,他墳頭的草都比人高了。

  「她跟張家什麼關係?」穆儼淡淡開口。

  嚯,少爺這麼厲害的嗎?還猜到她跟張家有關係。離一眼睛都瞪圓了。

  「不過是看到她眼裡的恨意罷了。」

  一個窮小子,眼裡那麼濃的恨意,明顯不正常。穆儼把玩著桌上的鎮紙,女扮男裝?

  「她跟張家有仇?」坎二有些好奇。

  新城侯府張家,風評還算不錯啊。

  張輔老子榮國公張裕,雖是兀朝樞密知院,但後來投了衛朝,跟在燕王身邊,此番靖難之役中,屢立軍功。最後因救被困的新帝,闖入敵軍陣中,力竭戰死。被新帝稱「靖難功當第一」,追封榮國公。

  登基後,新帝大賞功臣。

  不僅封張裕長子張輔為新城侯,世襲。二子張輗,還升任神策衛指揮使,中軍都督府右都督。三子張軏,升任錦衣衛指揮僉事,前軍都督府右都督。

  就是張裕那女兒,原是燕王姬妾,如今也得封貴妃。真正的一門勛貴,鮮花著錦。

  還能招什麼人記恨?

  坎二想不通,看向離一。而離一不愧是暗探出身,這會已經把霍惜的情況全摸清了。

  「少爺回京師的晚,不知道,今天張家給慶生的那位小主,並不是元妻所生,而是張輔的妾室吳氏所出。張輔的元妻叫李氏,是原國子監祭酒李石勉的女兒,育有一女,就是咱之前救下的是那名女童。她當時懷裡抱的嬰兒才是李氏所出嫡子。」

  坎二一直和他們生活在西南,對京里的人事也是回京才開始惡補,對內宅之事了解得不深。

  此時很是疑惑:「那怎麼對外宣稱給嫡長子慶生?」

  「那自然是李氏死了,扶正了吳氏。」穆儼譏笑。

  「少爺所言正是。那李氏對外宣稱難產而亡,一屍兩命,長女也因悲痛過度跟著去了。」

  穆儼冷笑,這不就是大戶人家慣用的技倆嗎。

  「啊?有必要這樣?」坎二都驚呆了。

  「不這樣,他張輔能封世襲的侯爵?宮裡那位能封貴妃?」新帝不知道多恨不肯降附的前朝官員。

  離一說不清心裡什麼滋味。

  坎二嘖嘖感慨:「這麼慘,那李家干看著?」

  離一嘆道:「李石勉估計還不知道這些呢。更巧的是咱當初救下女童那天,就是李祭酒全家被流放川蜀之日。」

  「啊?這……」也太慘了。比少爺還慘?

  少爺爵位沒了,但好歹親父親母還在,吃喝不愁。但瞧張家那孩子,流落在外,直接被自家人宣稱人沒了。

  少爺運道還比她強上一些。坎二剛朝穆儼看過去,就接到穆儼冷冰冰的目光。

  直接給打了個寒顫。

  好冷,少爺這個樣子,暑日屋裡都能省了不少用冰的銀子。

  「她如今還在京師?」

  穆儼說不清為什麼會想打聽她的消息。可能,比他慘?

  離一點頭,又搖頭:「被河上討生活的一對漁民救了,姐弟二人改名霍惜霍念,屬下跟著她到了外城渡口,見她養母抱著她弟弟出來相迎。看得出來,日子雖苦了點,但那對夫婦待她姐弟二人猶如親生。」

  穆儼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猶如親生?她好好一侯府嫡小姐,現在被人抹了痕跡,要你,你願意?」

  離一猛搖頭。我估計得恨死他們,天天往張家扔一把火。

  穆儼忽然覺得胸中濁氣散了些,摸了摸肚子:「傳飯吧,小爺餓了。」

  啊,不是沒心情嗎?

  這會聽到別人比他還慘,有心情吃飯了?少爺,沒想到你是這樣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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