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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這滿懷的恨

2024-05-29 08:08:42 作者: 芭蕉夜喜雨

  重陽節,京師內外各大道路車馬如織。

  重陽登高,舉家出行,有往內城的獅子山,清涼山的,也有往城外的鐘山,觀音山,聚寶山,棲霞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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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不出行的官宦人家,則齊齊趕往新城侯府。

  新城侯嫡長子周歲宴,早早就給各家下了帖子。做為靖難功勳之家,沒人會不給面子。今日的新城侯府,披紅掛彩,府門前車馬不絕。

  管家帶著小廝下人在府門前兩邊列隊,恭迎客人入府。而每有重要人物親臨,新城侯張輔則會親至門口迎接。

  「新城侯,好久不見,恭喜恭喜。」

  「徐候爺,同喜同喜。還勞您親自來。」

  「新城侯莫要客氣,有酒有肉吃,必是要來沾一沾喜氣的。」

  「多謝。您裡面請。」「請。」

  張輔腳才往門檻里邁,又聽管家唱道:「常候爺到!」「陸伯爺到!」

  張輔笑盈盈轉身。

  與常侯、陸伯爺才在門口寒暄,又見管家朝一馬車迎了過去:「穆小侯爺。」張輔與眾人忙看過去。

  帶著西平侯穆家徽記的馬車徐徐停了下來,穆儼搭著護衛的手從馬車上下來,聽對方喊他穆小侯爺,神色清冷。

  「這少年是誰?」見張輔已經迎了過去,眾賓客交頭接耳,好奇打聽。

  「穆家?」哪一家?木家?沐家?

  「難道是西平侯家的?」

  「可不就是他家的。滿京師哪有第二個穆侯府。」眾人恍然,看向冷峻著一張臉的少年。

  有不了解內情的便悄悄打聽,而了解情況的也樂於普及。

  第一代西平侯穆英,八歲被太祖收做義子,養在孝慈高皇后膝下。十二歲起跟太祖皇帝南征北戰立下赫赫戰功。衛朝立朝後,被封西平侯,世襲。建朝初期,西南不穩,穆英被太祖信重,鎮守雲南。

  穆英去後,侯位傳到長子穆春手裡。穆春無子,過繼弟弟穆晟長子穆儼。

  哪知穆春早逝,侯位沒落到穆儼手裡,先帝讓他親爹穆晟襲了爵。

  這事給整的。

  哪怕親爹願意百年後讓穆儼襲爵,也要問問穆儼的兄弟們答不答應吶。

  嘖嘖。這身份尷尬的。

  穆儼板著臉,無視周遭朝他投過來的,或打量或探究或同情的目光,面色淡淡跟張輔打招呼。

  張輔微笑著朝他點頭:「小侯爺府里請!」

  穆儼朝他作了個揖:「侯爺叫小子穆儼就行。」

  張輔頓了頓,微笑著:「穆公子,裡面請。」

  「請。」

  正當一眾賓客要往門裡進時,張府二管事帶著一眾小廝抬了十數筐沉甸甸的銅板出來。大夥便停下腳步打算在門口瞧熱鬧。

  侯府門前早早被得了訊的百姓,小童,乞丐遠遠地占據了位置。這會見終於抬出了銅錢,嘩啦啦齊齊往府門前擠去。

  楊福和霍惜也被人群裹挾著往前擠。

  楊福緊緊拉著她的手,護著她。霍惜卻是從張輔方才一出來就看呆了,目光凝滯。這會被人推擠著,完全無意識地跟著往前。

  侯府門口奶娘也把今日的壽星公抱了出來,被張輔接了過去。

  那孩子見門前熱鬧,手舞足蹈,引得張輔眉開眼笑,逗弄了起來。

  這一幕深深刺痛了霍惜的眼睛。

  一陣銅錢雨撒了下來,「接喜錢咯,見喜咯!與小公子同喜!」

  霍惜沒有伸手,只愣愣地盯著,張輔笑得多開心,她的心就有多痛。

  「哇,好多!惜兒,快撿!」楊福蹲在地上撿得歡快,頭也不抬。

  霍惜卻像被人抽空了靈魂的木偶般,未動分毫。

  幾枚銅錢朝她擲來,撒在她身上,一枚銅錢直直地拍在她的額頭上,生疼生疼。卻遠不及內心的疼。

  她看向張輔的眼睛裡,是滿滿的恨意。

  張輔似有所感,朝她望來。

  霍惜忙蹲身下去,掩在人群里,裝做撿拾地上的銅板。

  一堆窮小子在哄搶銅板,樂得張輔懷裡的小子嗬嗬笑,張輔便把目光移回,看向兒子,邊逗弄邊帶著眾賓客往府里走。

  穆儼卻盯著霍惜的方向,隱晦地朝身後的離一看了一眼,離一衝他點了點頭。

  穆儼跟著眾賓客進了侯府。

  十幾筐的銅錢雨撒完,喧鬧了好一陣,又歸於平靜。

  楊福用衣裳下擺兜了好大一兜銅錢,高興不已:「惜兒,你快看,舅舅撿了這麼多,得有幾十文呢!」

  乖乖,大戶人家真是不把錢當錢,十幾籮筐,得是多少!今天撿的這些,比他們辛苦在碼頭上搬貨,十天都不定能掙這麼多錢!

  楊福喜滋滋地撥弄著衣襟里的銅板,只覺得銅板的聲音聽起來格外悅耳。

  霍惜恨恨地盯著侯府大門,直到張輔的身影再也看不見。轉過身見楊福在擺弄衣襟里兜著的銅板,只覺得諷刺,揚手恨恨地一拍。

  銅錢嘩啦啦掉了一地。

  「惜兒!」楊福愣住了。

  銅板掉了一地,立刻引來一堆小童和乞丐撲過來撿。

  「我的,不許撿!」

  楊福一邊喝道,一邊蹲身去撿。才撿了十來枚,就被霍惜大力拉起。

  被霍惜拖著踉蹌走了幾步,楊福抬眼看向她,滿臉不解。

  見楊福手裡還緊緊攥著十來枚銅板,霍惜又氣又恨,拿手去拍,帶著哭腔:「扔掉!」

  楊福捨不得。不是惜兒自己說要來湊熱鬧的嗎?

  「扔掉!不然以後我不認你這個舅舅!」霍惜朝楊福怒吼,眼睛通紅,小身子都發起顫來。

  楊福嚇得一下子就扔掉手裡的銅板,看向霍惜氣怒交加的小臉,有些嚇到。

  「我,我扔掉了。」還拿著空空的手掌朝霍惜示意。別不認我這個舅舅。

  見惜兒直喘氣,面色漲得通紅,嚇得不輕。好半晌才結結巴巴問:「惜兒,你怎麼了?」

  「記住,那家人從此就是我的仇人,也是你的仇人!我們不稀罕他的東西!」

  「哦哦,好。以後我們不賣給他們東西,見著他家的人都繞著走。」楊福急忙表態。

  霍惜仍是恨意難解。

  她最後的希望被張輔一臉喜意,逗弄張解的樣子給狠狠擊碎。她不該對他懷有希翼的。

  母親屍骨未寒,他怎麼能笑得出來!弟弟死了,她也死了,他怎麼還笑得出來!

  那幾年,他抱著她,哄著她,手把手的教她讀書,叫她囡囡,給她餵食,哄她乖囡囡……他都忘了嗎?

  霍惜大步走在前面,眼睛裡淚水飛濺,又恨恨地拿手抹去。

  臉上被她抹得黑一道白一道。

  楊福跟在她旁邊,愣愣地看著她落淚,又嚇又怕,想開口又不敢。只一路護著她出了城。

  另一邊,穆儼坐在人堆里,不時被人打量一番,那小侯爺聽在他耳朵里,只覺無比刺耳。

  飯一口未吃,轉身回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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