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以地事秦 猶抱薪救火
2024-05-29 06:17:17
作者: 魯林虎
巴雅爾瞅著巴彥德勒黑的後背大聲說:「不尿你,你這樣的官兒,一馬鐙子能砸死三四個。找旗長去,有說理的地方。」
呼和巴日皺著眉毛說:「旗里有政策呀,可收縮轉移嘛。把草場污染了的牧民轉移到嘎查的公用牧場裡去。把污染的草場騰出來,一兩年揮發乾淨了,讓煤礦撒上草種,不就完事了嗎?」
巴雅爾說:「你要管呀,煤礦要天天給牲畜送水,我講理兒吧。人喝的水,買幾箱礦泉水能對付幾天,牲畜不行呀。」
阿來夫盯著桌角,沒敢抬頭:「煤礦要給我送礦泉水,我沒車,馬不能馱呀。」
呼和巴日去了一趟走廊,回來說:「肚子讓你們鬧騰壞了,回去找嘎查,嘎查辦不好的再找蘇木。不能越級啊,羔子吃不到以外的奶,只能吃媽媽的。」
俄日敦達來電話里說:「旗長啊,私下摸了一下底兒,有的嘎查公用牧場沒那麼多,有的嘎查牧場倒是夠用,牧民死活不願意,一個勁鬧著要上訪。」
「沒那麼多是啥意思?讓我給你填空啊,少一千畝還是一百畝呀。」呼和巴日吹鬍子瞪眼,「讓我說啥好吶,你是用腦子走路,不用腦子想事。嘎查是用腦子想事,不用腦子走路,一對活寶,啥時讓我省點心。」
滿都拉核對著另一個嘎查公用草場的具體畝數,低著頭小聲對蘇木長說:「缺口能有五千畝多一點。」
蘇木長接著說:「聽那牧戶的意思,有牧場也不離開,想讓女兒去煤礦化驗室上班,學的是化學分析專業。女兒上了班,可以接受調換偏遠一點的公用牧場。」
「有話早說呀,多大蛋球的事。憋肚裡血壓能降低,還是血糖能降低。」呼和巴日翻著白眼皮埋怨著說,「那死活不同意的是巴雅爾?就耗下去吧,有他急的,慣壞了他。」
「只能是試試看了,按您指的那條路,1:1.2的比例多給了他300多一點的草場,給點封口費。那幾戶按1:1.1的比例就行。」
「你那多餘的想法,我答覆不了。這1.2倍兩天內有效,過了今明兩天再想簽字按了手印,1.1倍都不成。就落單裝老大吧,咋想的?」說完氣嗖嗖的走了。
其實這1.2倍巴雅爾打心眼裡高興。嘎查長擔心他拖著不去簽字,回過臉說:「我要帶著公章去蘇木開會,耽擱不下去了。」
「把章子提前蓋好擱在會計那,耽擱不了的。」
「我是不會蓋空白章子的,簽了字按了手印,才能落紅章啊。你我會計三人同面,落地的事才放心。」
巴雅爾搖著手說:「想問題能不能現實些,本來牧場是連片的,牛羊轉場移動起來不麻煩。牲畜不像人知道哪是自己的草場,哪是人家的草場,一路低著頭邊吃邊走。轉一次場,把人家的牧草吃淨一片,要是嘎查能協調好不打麻煩,我沒得說。」
這確實是個閒事問題,我在牧區生活這10年,牧民有為這事吵嘴打架的。
額日敦巴日心想在這件事上,管有誰出頭反對的,不能有你挑事的,好處讓你一肩挑了,還不知足。瞅了他一眼說:「吧嗒吧嗒嘴說完了,你媽媽生出你出來以前,要把你的一切都的安排好,幾歲上學幾歲娶老婆幾歲當官兒,要不就不從你媽的肚子了出來?哪有你想的那麼簡單,到了時間,你媽想留你在肚子裡享受一會兒都不行了呀,破了水會死在肚子裡。嘎查的調劑牧場是給你了,你自己放棄是個人行為,與嘎查沒有任何關係,不代表嘎查沒有補償你草場。不是你不同意嗎?那也好,明年的牲畜是要減少的。」
要減少牲畜量,阿來夫急了:「可不能這樣說呀,我不願意去不代表別人不願意接受呀。我和岱欽說好了,我新分的那片草場歸他,他和我接邊的草場騰出一片給我,中間的網圍欄移動一下就是了。」額日敦巴日在琢磨:岱欽願意你為啥不願意啊,這不誠心不給我長臉嘛。論長相論看事辦事的能力,岱欽哪方面不比你強百倍,你非要整出個花樣顯擺一下能耐。慢騰騰地說:「實話告訴你,不行!牧場禁止牧戶間私下交換,不是你說的那麼簡單,網圍欄移動一下就完事了,那是有坐標位置的,動不得的。」
嘎查長動起硬的來了,阿來夫立馬軟了下來。向前湊了幾步:「你說的這些我鬧不機密,就當我沒說,你也沒聽見,交換一下牧場,我和岱欽知道不就完事了嘛。」
再提醒一遍,我說的:「不行,就是不行!要不你給嘎查寫個保證書。以後有啥事,按草原證上劃定的邊界補償,到那時候你吃了虧,別怪我沒提前告訴你,私下交換牧場,不受法律保護。」
額日敦巴日只是隨便說一嘴,磨一磨阿來夫滿頭的角,可阿來夫後怕了,似乎補償的事情就會發生在明天。向前湊了兩步,低頭問嘎查長:
「要不,要不我和岱欽寫個協議簽上字,按上紅手印,你給做個中間人。補償錢還是要經嘎查的手,在補償錢的明細表後面附上協議,你看這樣管事嗎?」
嘎查長說:「別再想好事了,你阿來夫願意有啥用?草原證上坐標點與現在牧場的數量是不對等的,以草原證為準,補償款是岱欽的,吃虧了不要記恨我。」
阿來夫疑惑看著嘎查長,自然自語地說:「該不會是這個樣子的,岱欽挪動網圍欄給我的牧場,剛好是嘎查調劑給我的一半,我又沒虧著岱欽,他不是那號人,我肚裡有數。」
阿來夫是鐵了心。額日敦巴日搖了搖頭:「該說的我都跟你說了,鬧不機密那是你的事。補償的錢裝不進我的腰包。」
過了一年,岱欽退回了嘎查調劑給阿來夫的牧場。
那片草場有一座變電站,輸電線上劈啦劈啦的放電冒火花,影響母羊受孕,接羔的數量少了50多。岱欽一吆喝,其他的牧戶也跟著起鬨,有地說少接了75隻,有地說少接了62隻,讓嘎查包補損失。理直氣壯地說:「這片牧場好的話,嘎查長『一個眼』的連橋咋不過來?這年頭是親三分向,太現實了。」
岱欽聽到這些議論,解釋說:「摸摸胸脯,心臟跳動,不要說假話。我和阿來夫調換了,那個不清楚,不要嚼舌頭。有話明說嘛,至於是不是『一個眼』的連橋,去問查娜不就明白了。」
鐵蛋不高興地對岱欽說:「你吃了甜頭,當然說好話了,半份草場換了阿來夫的一份。咋的又要換回來,這貨換貨必有禍害。」
巴雅爾瞪圓了眼,問鐵蛋:「你願意,挪給你,閒得嚼舌頭。姑娘到煤礦上班,以為我不知道啊。」唧唧喳喳的現場,瞬間安靜了下來。
岱欽也想讓姑娘塔娜去煤礦上班,嘴裡卻在說:「去煤礦上班有啥好的,有尿去環保局。」
阿來夫頭一回聽說這件事,覺得自己比誰都虧大了:自己用了一份草場,換了岱欽的半份,要是自己不願意調換,也許也能和鐵蛋的姑娘一樣,去煤礦上班。
額日敦巴日拉長了羊肝色的臉,瞅著阿來夫,罵著巴雅爾:「讓蓮花去讀大學呀,不用你出面,我去煤礦替你安排,握不住套馬杆,用手能扯住馬嘛。」
阿來夫和岱欽都耷拉了頭:自己的姑娘職業高中沒畢業吶。巴雅爾仰著頭盯著嘎查長的臉說:「職業高中沒畢業的多去了,在礦山上班充人數的,也不是沒有啊。」
巴雅爾說的是額日敦巴日女兒烏雲青。阿來夫低著的頭又仰了起來,咬著牙齒:「烏雲青也沒讀大學啊,啥時也立在路邊舉著前腿裝人啦,沒事滾回洞裡。」
額日敦巴日拿起水杯潑了阿來夫一臉,拔腿走了:「尼瑪的明明是獺子,立在路邊舉著前腿裝人,有臉說我。」
蘇木長前前後後問了個遍,罵完了阿來夫,又罵巴雅爾,最後對額日敦巴日說:「你出面從畜牧局請來一名高級畜牧師,對母羊受孕得問題,進了現場診斷和答疑,消除壞影響。」
戴眼鏡的畜牧師拿小舅子為樣本進一步解釋:「人和牲畜受孕是一個道理,是精子和卵子結合。小舅子和舅子媳婦都在35千伏變電站上班,變電站附近的母羊,離變壓器高壓線的距離比小舅子和舅子媳婦遠多了,舅子媳婦生了一個又胖又白的大小子。母羊有啥理由懷不了孕的,再說了羊耙子離這裡遠得很,在種公羊場溜達,受孕率低的理由哪能站得住腳。唯一的理由就是羊耙子的精子成活率低,明年再換一家,不就好了嘛。」
其他牧戶聽了都在點頭。岱欽為了給自己挽回面子,氣沖沖的走到畜牧師面前說:「人有千千萬萬,個人的身體狀況不一樣,結果也就不一樣。和你小舅子和舅子媳婦干一樣活的,也有懷不上孩子的呀,遠的鬧不機密的不說,礦山變電站就有真人真事。我大舅哥的兒媳婦想孩子想瘋了,結婚六七年了一直沒有懷上。有病亂投醫,蒙醫中醫西醫全看過,草藥不知吃了多少,白扯。最後聽說可能是輻射長期照射造成的。」
岱欽看其他牧戶沒有跟隨自己說話的樣子,伸手比劃著名,去過醫院拍片子的人那個不知道,拍片室門口掛了一個「當心電離輻射」的黃牌子。就是說:「人員不能靠近,說明對人體有害的呀。」
「是呀,是呀!」岱欽終於把牧戶引上了路,現場立刻嘈雜起來。
畜牧師扶了一下眼鏡,雙手舉過頭頂上下擺動,高嗓門對大家喊道:「靜一下,靜一下。我跟你們一無怨二無仇,沒有理由欺騙啊。拍過X光和CT片的,那是電離輻射,對人體是有一定的害處的。變電室里是電磁輻射,是兩碼子事,就像蘇白和羯子是兩樣東西。你們都住在蒙古包了吧,哪個包里沒有電視冰箱的,包里都有電磁輻射,只是你們看不見摸不著。我再問問大家,你們摟著媳婦睡覺,那個媳婦沒懷上孕生出娃。蒙古包是一個密閉小空間,牧場是一個開放的大空間,草場上的羊群是活動的,高壓線離地面有40多米,羊在高壓線下面停留的時間有多少?那個心裡不清楚。即便想調換牧場,最好找個別的理由,和蘇木嘎查明說,找理兒要找准,不要這樣。」
大家覺得畜牧師說的很在理,個個都微笑著散開了。一個牧戶緊跟著說:「對呀,畜牧師說的太對了。錯,也是煤礦錯在先,這些爛東西到草原來的,污染了草場,嘎查憑啥把又遠又偏的草場分給我們,現在還沒上證,找額日敦巴日說理去。」
別看牧戶一戶比一戶喊得凶,額日敦巴日是啞巴吃餃子---心中有數。他靜靜坐在嘎查辦公室里,等待那些牧民來鬧事。他單刀直入問岱欽:「畜牧師的解釋,鬧機密了嗎?鬧不機密,找他給你再說一遍。」
岱欽抬頭白了一眼:「屁理兒的一點不通,是你找來忽悠我的,不尿他。」
「你尿不尿他,不是你說了算,你理兒虧,不占理兒,嘴裡不說,心裡佩服人家。其他人都認了這個理兒,畜牧師說的是對的呀,為啥說不對,只是為了顯示你是另類?」
嘎查長說自己是另類,岱欽氣血衝到腦門:「我真納悶,為啥不能站在我這邊,把我的事情當成你自己的來考慮。咋倆換個位置,草原污染了,牛羊不能吃草了,把原本又近又好的牧場調劑成又偏又遠的,你心裡能舒坦了?狼沒叼走你的羊,心裡不痛不急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