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禍不單行 福不雙至
2024-05-29 06:17:00
作者: 魯林虎
你可別小看巴雅爾的能耐,離開了坑口,閉口不提坑的事了。也許是會計跟他吹了風,嘎查手了握著礦山的「賠償保證書」。
巴雅爾握緊了拳頭。壘上了一堵牆,等於打開了一扇門,他瞅准了時機,往自己兜里扒拉錢。
豎井南面的草場枯黃了一片。他指著問高擁華:「不到打草的時間,枯黃了一片,草根下面沒水啦。」
巴雅爾琢磨著牧場上那十幾個汲水井的事。他對礦山用水量做了一個自認為精確的估算:選礦廠1噸礦石平均用水6方,現在是日選5000噸礦石,就要從牧場下抽走30000方水,這可不是個小數目字,趕上旱天,牲畜飲水都成了大問題,這不牧場現在就打不出來水來。
礦山心虛理虧,要不幹嘛拉水給牲畜。
手打鼻子眼就見了,新選礦廠建好了,每天的用水量要翻了一倍,每天要抽走60000方水。
冬天雪小,春夏兩季雨水又不勤,草原的水從哪裡來呀。看看這些汲水井,隔100米一個,井筒里的管子不間斷抽水,總有一天草場會沒水的。
離打草還有35天,這片草就黃黃的。
本章節來源於𝓫𝓪𝓷𝔁𝓲𝓪𝓫𝓪.𝓬𝓸𝓶
他那深綠色的長帽檐下一對小而刁尖的眼睛,順著他手指的方向雷達般的掃視著水源井那片的牧場。
水井地那大片草,比其他的草黃得早。他說:「黃黃的一片擺在那裡,最好的證據。礦山不在這抽水,這可是頂好的一片草了。拿棍棒打死我,也沒那個膽兒張口要補償費,做人辦事就信一個字--理兒。有理,行遍天下;無理,寸步難行,天天這樣抽,總有乾的那一天。草兒也要喝水呀,沒水長不起來呀,牛羊吃啥呀,餓著肚子陪礦山笑?」
高唐瞅著他那喋喋不休的嘴:「吸水井的水泵管路上又水錶啊,過去加一下,是你說的那個數嗎?水沒白用啊。水資源費一分也沒少繳。」
「表都壞了,看不清數了。」
「睜眼說瞎話,北邊第二個壞了,估計那水錶你看不懂。」高唐糾正著他的錯話。
望著一片枯黃的草,比醉了酒還難受,巴雅爾擔心高擁華會說:「你這是擾亂生產秩序,破壞生產,白所長會抓走人的。」還是硬氣了牙幫說了:「讓嘎查來看一下,不是無理糾纏,向礦山要錢的。」
巴雅爾到旗里買了個和鄭傑一樣的銅棒,轉動著對嘎查長說:「這找水的玩意兒,比鑽井機還有尿。你這裡轉的風快,我那裡不轉啊。你這有牲畜飲的水,我那沒有啊。礦山偷走了草場下面的水,得賠錢啊。礦山有錢,不差這點小錢。」
額日敦巴日說:「我這腰,你也看到了動彈不了,這兩天怕是去不了。你去吧,過幾天我再問一下。」額日敦巴日乾脆利落答應了,這事已成功了一半以上。
那木拉圖拽了兩下也沒扯住,巴雅爾去了高唐的辦公室。他沒直接說兩個大坑的事,而是拿整片牧場說事。
這半個多月,他沒少到尾礦庫轉悠。
高唐在監控鏡頭裡看爛了他的影子,對他說:「看到尾礦庫北邊有個回水泵站了嗎?就那高高的米黃色的二層樓。回水泵站是幹嘛用的?兩台大泵一刻不停的往選礦廠抽著尾礦庫里的水,一天一宿回水26000多方水。不相信可以去看,每台泵的出水管上安裝了流量表,水泵工的崗位記錄本上,有抽水時間和水的方數,檔案室里有三年的記錄本。每天從你草場下面抽走30000方的水?是哪個專家告訴你的。就算每天選礦廠能用上30000方,回水26000多方,補充新水不到4000方。即便水井有水,也不願意用,一是路遠費電,二是要繳納水資源費。你商店也用你草場下面的水,找我要錢?」
瞅著一鋪一鋪的數字,巴雅爾反應不過來,接不上話頭,呆呆的立著。他眼神恍惚了一下,帶有幾分耍橫的口氣說:「我懂不了啥是生活水,啥是回用水,啥是裂隙水,水資源費這些複雜的事。這片草場提前過早枯黃了,是草根缺水的事。塌了兩次坑,塌醒了我,草場下有空洞啊。」高唐搖著頭說:「讓草監局和工牧辦的過來看一下,給協調解決解決,不扯這些沒用的事兒。」他隔著話說:「水井的事,要辦了呀,那麼多牲畜等著飲水吶。」
阿來夫喝水井的水,他的牲畜飲水井的水,羊草提前枯黃了,能全找礦山嗎?
高擁華插話了:「一直給你拉水呀,那也是吸水井的水。要不這樣,給你一口井,給你拉上電,埋上水管,人和牲畜喝水夠用了吧。那麼多吸水井,閒著也是閒著了。留兩口就足夠用了。明年羊草鹼草枯黃了,找不到礦山了。」
他朝高擁華瞪眼:「礦山一點沒有過錯?羊草提前枯黃了,與吸水井沒有關係?過幾天就要打草了,補償應該有的。明年再說明年的,行嗎?」
面對草場枯黃不爭的事實,高擁華沒有直面回答,只是笑了笑:「補償?怎麼個補償法。」
他雙手拍著巴掌:「那好!嘎巴脆,爽朗人辦利落事。」
高擁華不加思索地說:「按那個價?你我都說了不算,政府有規定,蘇木嘎查現場定價,按打草量和牲畜數量確定。」
他堅定地說:「那不行!這草可是最好的。你看這草多高多密,那個價肯定不行!」
「這不是錢的事。往大里說,這是原則的問題,往小里說,也不能跳到政府畫的那個圈外說話辦事。這不是變相把政府的文件否了嗎?這不是挑撥政府與牧民的關係嗎?這個罪人,是決然不當。把我換成你,拍著胸脯說句掏心窩子的話,你能這麼做嗎?」他用力在巴雅爾的肩膀上拍了三下,羊膻味充滿了整個鼻孔。
巴雅爾硬著脖子:「少一分也不行。草黃了,坑也塌了,這兩次塌坑算是鬧機密了。這片草場又矮又黃,以前沒多想。打了那麼深不見水,是挖礦抽乾了草場下的水……草枯黃的那片有700畝,能少撒28頭羊,130斤的大羯子,毛斤17塊,一年下來就少進帳6.2萬元。三五年挖不完,按五年算是31萬多。草場賣草的錢,還沒算在裡面。」
高擁華說:「你咋不說28個羔子啊?羔子的毛斤低,價也便宜。一年下來,牲畜加上賣草的錢,滿都拉和嘎查那裡有數啊。」
額日敦巴日看見我的簡訊趕到了礦山,進門就說:「……就算是要補償,也是嘎查、牧民、礦山三人商量著來。哪能隨自己的想法,想要多少就要多少?一會兒羯羊,一會兒多少斤牧草,一會兒又多少個羔子,補償款一年一年的算。青乾草和牲畜有補償標準啊。」
他牧場的下面有一級盲豎井,一晝夜的湧水量有1500多方。
高擁華想不出更好的理由回答他,臉上堆滿了笑:「在下面採礦,不能說一點的影響沒有。話再說回來,要賠償礦山是一份兒,東邊的油田也是一份,要五五分成。不同意可以找草監所的人來,同意就簽個補償協議,補償費一筆給你。」他眨巴著眼睛不說話。要是滿都拉進來摻和這事,又要減牛減羊了。私下和礦山簽個協議,牛羊也能少撒一些,草場也能托起了牲畜。這700多畝草場油田能占到300畝。他眯著雙眼一聲不吭,離開時沒說一句話,高一腳低一腳搖晃著走了。突然折了回來,怯怯地說:「要不—要不再商量商量,這700畝的草密,羊草五花草又好。賠償的價錢,高才對呀。」
額日敦巴日在我眼前訓斥著他,有意做給我看的。對他得寸進尺的說法很是不滿意:「沒討價還價的餘地,文件有規定。沒見死羊腿,還沒見活羊走嗎?沒長腦性,咋進的拘留所?再免費告訴你一遍,阻撓正常生產,要抓人的。礦山建設是旗里的大項目,你要進去住幾天?」
我一進一出地配合著說:「一樣的草場,不能出來兩個價,礦山跟油田那邊走。」
巴雅爾尖尖的盯緊我說:「我的草好,指導價是個平均數,高點行嗎?一畝多出20塊。」
高擁華說:「350畝,格外多出了7000塊,也太高了吧。要是這700畝全是礦山的,也好說。沒有不透風的牆,讓油田知道了,會咋看吶,顯得我們有錢?」
嘎查長害怕高出指導價,挨蘇木長的罵,這部顯得牧民和企業的關係緊張嘛,牧民給企業抬高門檻,蘇木沒上升到「工業強旗」的認識上來。搖著頭說:「有這方面的毛病,按指導價走,不犯毛病。」巴雅爾臉色暗淡了下來。
我說:「嘎查長說的對,不能出來第二個價呀。」
額日敦巴日說:「有油田扯著,不能有第二個價呀,只能這樣了。鬧不好,這個價油田也嫌高啊,越有錢,越摳門。」
第二天上午,巴雅爾騎馬去了油田。
接待的人指著油管子,對他吹鬍子瞪眼地說:「你這人真不講理,有什麼理由證明油管子把你草場的水抽乾了。這是油,不是水,你給我看清楚囉。離你草場那麼遠,抓虱子也應該貼點布吧,想錢想瘋啦。」
站在一旁的另一個人又說:「沒想到牧區的投資環境這麼差,個個都像賴皮,見錢就往兜里抓。」還沒等他回話,門咣的一聲,嘴裡的話被一半擠在門裡,一半關在門外。他覺得人家說的有點道理。明明管子裡流的全是油,沒有水呀,心裡沒有辯駁的底氣,呆呆坐在那裡。
油田不買他的帳,有了被愚弄的感覺,激起了對礦山的怨恨。
沒等他把話說完,我的氣就不打一處來,把他當成了出氣筒:「油田,這不明擺著宰人嗎?辦事要講個理兒,不能專找軟柿子捏吧。今天就把話兒丟在桌面上,礦山是不會再多給你一分錢的,我不是開銀行的。手裡沒錢就過來拿,願意咋辦就咋辦?要是懷疑我的話有假,最好把嘎查和蘇木叫過來。哪有你這樣的?!我彪我傻啊。」 他瞅著我喊著:「你說啥呀,有尿了,好像是我的錯兒。你們不在這挖礦抽油,草原能成這樣嗎?我賣羔子,找錢給你們嗎?」我沒頭沒臉地甩出一句:「你腦子有病啊。」
他急紅了眼:「話不能這樣說呀。塌了大坑,我才鬧機密了,挖礦挖到我牧場下面,羊草枯死的原因找到了。去年前年已經已經枯死了一大片,至少有500多畝,這個錢,也要賠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