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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巴雅爾動嘴 阿來夫下水

2024-05-29 06:16:44 作者: 魯林虎

  按下葫蘆浮起瓢,阿來夫去了工牧辦。

  任欽不急不慢地說:「2.56元/平米沒錯呀,那20%是給蘇木的協調費。車輪子跑路要喝油,財政沒錢啊。錢都到手了,不要聽有的人挑唆了,3元/平米走不通。」

  阿來夫愛搭理不搭理立在一邊。

  任欽又補充著:「不是我說你呀,找到了旗長,還是這個數,2.56元/平米改變不了。話一句一句地說,帳一筆一筆地算。你急啥,再急!飯也要一口一口的吃,哪能一口吃個胖子。是你的錢,早算晚算都是你的錢,不會跑到我的腰包里一分,你擔啥心;不是你的錢,再多,也進不了你的腰包里。」

  「你的嘴是壓水井啊,嘩啦嘩啦流出來能飲牲畜?沒水槽子,兜不住水呀。」阿來夫急了,「我走霉運了,喝涼水都塞了牙。給我的錢,不是2.56元/平米。一畝下來白白少了341塊,9畝可是少了3069塊啊。」

  任欽接著說:「占用你的草場,審批手續齊全啊。拖了兩年沒開工,牲畜可是沒少過去吃草啊,打草的錢,進了你的兜里,礦山沒要你的錢。扯著341不鬆手,明著算帳,你要找錢給礦山。不要自己挖坑把自己埋進去了。草場分片到戶,那是國家定的事,旗里和盟里是更改不了的,嘎查沒捆綁你的腿,可以去找呀。牲畜踩踏得厲害,少投些羊,不就是了嘛。30畝或者35畝一隻就行嘛,25畝只是一個大概數。要厚道些,不能對自己有利的就聽,沒好處的擱在一邊。你想著別人,人家才會想著你,辦事做人,不能只有一面的。」

  「打住!打住!!」阿來夫跺著腳吼著嗓門說道,「胡亂說些啥,學獺子裝人啊,把手抬起來,蹲下來,我看像不像。錢糊住了眼,都是牧民的錯兒……水變臭了,花十倍百倍的錢也鬧不好。開礦的人一拍屁股走人,可咋辦,沒草場靠啥生活?見到礦山的人點頭哈腰的,比自己的爹娘還親,不如大黃狗,看門守院的。不能坐在屋裡說價碼呀,那草場多好啊。」

  「羊草比你好的多去了,也是這個價,沒人能跳出圈外。」任欽媧了他一眼。

  

  「一畝頂兩畝,價格不就高了嗎?」

  「虧你能說出口,沒原則啦。你只算一面的帳,一畝頂兩畝,剩下的草場就少了,牛羊的數減下來了,哪頭合算吶。」

  阿來夫覺得任欽說的有道理,自己咋就沒想到呢?可轉念一想,任欽是在忽悠自己。算下來不到20畝,就1頭羊,最後覺得還是任欽為自己好。出門要走,嘎查長進來了。

  任欽甩著臉子:「有人說你是個山大煙花,長脖子上架著個頭,晃來晃去的,有風晃動的更大。來這裡撒野,把自己當啥啦,撲克牌捏在你手裡,願意丟那個就丟那個?也不掂量掂量自己幾斤幾兩。」

  阿來夫扭著脖子氣沖沖地說:「我自己能辦了,用來看你的臉子。憑啥讓我35畝撒一隻呀,規定的25畝就是25畝。你兜里有了錢,不著急了,牧民不行呀。不放羊,哪來的錢呀。不在我牧場上挖礦,來看你那長長的臉子?反過頭來倒咬一口,說牧民把礦山當成了搖錢樹,搞亂了啥環境啥投資的。廠房蓋在你牧場上,比我能好到哪裡去?」。

  話從門縫裡鑽了進來,任欽立在窗前瞅著他倆走遠了。

  巴雅爾對額日敦巴日的話不滿意:「吃包子不能只看褶子多少,關鍵是餡兒,一肚子的沙蔥和哈拉海,頂不上幾塊肉。再多再好聽的話,抵不上把補償錢早給一天。」

  額日敦巴日抬高了嗓門:「啥叫關鍵啊,不說關鍵這兩個字,你說不出話是吧。我看關鍵的問題,出在你身上,你是阿來夫的眼和嘴,不要指手畫腳瞎摻和,還嫌事少啊,找工牧辦有啥用?2.56元/平米是旗政府的事。」

  巴雅爾跺著腳喊:「啥叫多事?不說你鬧不機密嗎?有我的草場啊,沒給我錢,不讓開口呀。瞎摻和的是你。」

  嘎查長說:「你哪次不是先叫?這事不能記在阿來夫頭上。順著嘎查這跟繩子走下去,吃不著虧的,琢磨著辦吧。」

  巴雅爾瞅著阿來夫偏著臉說:「已經吃虧了,還用琢磨嗎?從1706跌倒了1365,341長翅膀飛走了?咋不執行政府規定的價?這是犯法。男人的陣地在草場,看牛放羊,養家餬口;女人就不一樣了,女人的陣地在炕上,留住男人的心。」

  額日敦巴日心知肚明地笑了:「打呼嚕的人,從來不說自己打呼嚕,睡不著不出聲,睡著了聽不見聲。」

  巴雅爾跟話說:「結婚證值幾個錢,領證前生了孩子怕啥?證前證後結果是一樣的,不就一個孩子嗎,落下戶口就是啦。」

  嘎查長說:「那可是犯法的事。你是過早打算了自己,真把自己當燒麥了,腦袋尖尖的,臉皮薄薄的,肚子大大的。拿到了羊的錢,想拿到馬的錢,後天想拿到駱駝的錢。」扔掉了菸頭又說,「刀太鈍割不下肉,怨誰啊。馬太瘦了,走不了遠路,膘肥體壯還愁走不了路嗎?自己做事還不滿意呢,少一事,比多一事強,不要瞎摻和了。 」

  「我瞎摻和啥了?我自己的草場,咋的就叫瞎摻和了?孩子在別人手裡長大的快,自己手裡慢,占用了你的草場,比我還猴心。」沒等巴雅爾再說下一句,嘎查長接上了話:「看多了,也學會了。狗睡覺耳朵貼在地上,早聽聲響。」

  「我耳朵貼在桌面上,怕你從椅子上掉下來,要扶你啊。」

  「掉下來,你也是接不上位的。有些事要用慢功夫,急不得。和熬鍋茶一樣,第一個下鍋的是黃油再是風乾肉、炒米、奶皮子、奶油、奶豆腐、奶條、奶酪。」

  「鍋茶除了炒米,剩下的全是牛羊身上的東西。啥叫牧民啊,沒有了草,牛羊吃啥啊,沒了牛羊,叫啥牧民呀。」

  額日敦巴日盯著巴雅爾:「不要把自己說成一個圓軲轆,月亮也有鐮刀的形狀。瞅著人家的腳前腳後,你就沒一點毛病?伸手摸摸腚後面的屎蛋。 」

  巴雅爾說:「本來就沒有公平與不公平這一說。綠皮火車坐過,個頭1.5米以下的半票,1.5米的就要花全票,公平嗎?不公平,為啥不看年歲?可結婚呢?看年歲又不看個頭了,這是法律規定的呀,沒人敢違背的,沒辦法呀。睡別人的老婆犯法,睡過的人不舉報,說一千遍也沒用。牧場的事,就不一樣了,我不說,嘎查不會替我說的。到底是誰動了我的牧場?你說說看。」

  嘎查長想隔斷他的話:「『那達慕』去了幾天,回來有尿了。『青龍』給你帶了幾件狼皮外套?狼髀石和狼牙,大號的狼牙,還有貨手上?」

  「釣魚執法啊,想第二次把我送進『局子裡』。」

  「瞅瞅你那眉的間距,塞不進筷子的細頭。想事能寬到哪裡?不是我說了過頭話,指不定哪一天,有事求到我頭上。」嘎查長扔給他一根煙。

  「嘎查這根繩子彎彎曲曲的,岔口太多了,不問路準會迷路。有人見了錢,就是命;有人見了女人,耙子在褲襠里跳高;有人見了酒,就拖不動腿,你琢磨琢磨我是哪種人?」巴雅爾問著。

  「你呀,這三方面占全了:耙子在褲襠里不跳高,你姑娘哪來的?今天拿了羊錢,明後天還惦記著馬的錢駱駝的錢。攤上了酒,你能從畢利格飯店走出來嗎?」

  「有些人可是爬到別人媳婦的身上就不下來了,明知道是累腰累腿,一個還嫌少,味道都一樣嗎?」巴雅爾又擠眉弄眼地說,「都說遠嫖近賭,有的人近嫖遠賭,太有心機了。」

  「還有臉說我,『土律師』早把你買了。洗腳房可沒少去,拿我是瞎子,我的耳朵不聾。」

  巴雅爾從女人身上扯回了草原:「那不一樣,紅頭文規定的,粉塵落到草上,要給污染費,環保說該給錢呀。」

  巴雅爾有意提起粉塵污染費的事。阿來夫朝著額日敦巴日瞪眼:「蘇白羊只會尿尿,下不了羔子。幹了一勒勒車的壞事,能不露出尾巴?雪地上走一遍,沒腳步印算我白說了。 」

  「做啥壞事了?還一勒勒車,倒沒少說。到處亂咬呀,不用扔肉包子,骨頭棒棒就溜溜達達跟著跑了。」

  阿來夫噴著唾沫渣子:「算你有尿,讓礦山早一天把3069的差價給我,不用丟骨頭棒子,喊句話也跟著你跑。」

  嘎查長讓他給問懵了。巴雅爾瞪了一眼阿來夫,頂上一句出氣的話:「不伸手接,一分也少不了你的。怨誰啊,怨你自己。不聽好人言,吃虧在眼前。」

  「你也算好人?好人都跑到蒙古國了。」阿來夫調頭出去了。

  額日敦巴日的沉甸甸的目光落到了阿來夫的臉上,吐著硬話說:「吃完肉,放下筷子罵娘,沒有『安達』的情分!」

  阿來夫一聽「安達」眼睛亮了,紅著眼睛瞅著嘎查長:「太有尿了。羊跟著套馬杆跑,嘎查跟著礦山跑。」

  嘎查長說:「話讓你說反了,人跟羊說不通話,怎麼能學壞呢?是羊跟你學壞了。」

  「鬧不機密了,蘇木幹嘛把我的3069塊錢揣兜里啦?」

  嘎查長捏著海綿過濾嘴:「哭夜的孩子有奶吃,好的壞的你都說了,讓我說啥呀。任欽主任跟你解釋的不清楚嗎?誰私分你的錢了?那20%擱在蘇木的帳上,是協調費。說了多少遍了,揣著聰明裝糊塗。」

  越走越近,一路的爭爭吵吵到了大門口。嘎查長心裡真盼著他倆上樓找礦山理論一番,讓礦山把這3069塊錢的坑給填平了。激將著說:「不怕賊偷,就怕賊惦記。愛哭的孩子,不該有奶吃,那是老套路了。」

  「不給奶吃,賴著不走。」巴雅爾扯著阿來夫進了大門。嘎查長心裡竊喜,遞給門衛一根煙,坐在屋裡瞅著他倆進了辦公樓的門。

  巴雅爾不相信高擁華的話,蹲在樓梯上等。阿來夫在走廊里和嘎查長電話里嘰里咕嚕說著蒙語,高擁華一句沒聽懂。巴雅爾拽上了三樓,進門一腚坐在沙發上:「心裡不發虛,不虧理,咋的說假話呢?在辦公室里,偏說不在,一心把我支走。」

  我沒吱聲,瞅著門外的額日敦巴日;「多大的事,屋裡說不了,吵吵什麼。」

  額日敦巴日把阿來夫拽到了樓梯口。高擁華站在門外。我平靜地說:「爭爭吵吵的說在嘴上,沒過心,不存在誰對誰錯的事。對文件的理解不一樣,那341塊的差價跑不了,要是錯了,補回來不就是了嗎?爭爭吵吵影響辦公啊。」

  額日敦巴日的臉在發燒,知道我說的是牙外話。對巴雅爾說:「聽見了,回去吧。要是在嘎查辦公室里我說的,你會擔心不算數。」阿來夫又回來了,站在高擁華的身後,擠了兩次沒進去。

  阿來夫走了,嘎查長也跟著下樓了。瞅著高擁華的電話打了過來,又折回去了。

  高擁華拽了巴雅爾一把,他依然坐在沙發上一動不動,把岱欽打過來的電話掛斷了。

  嘎查長進門瞅著他,張著小口笑著說:「在這胡攪蠻纏幹嘛,給臉不要臉啦。耳朵眼睛一樣不少,鬧不機密事兒。」

  「哄小孩啊,一句假話就拽走我啦。不要臉了,能咋樣?我想再進去一次,讓那個姓白的來呀?」

  高擁華說:「要是你想進去,沒人阻攔你。甭把那話掛在嘴上,那不是一隻羊啊,說牽走就牽走。娶妻抱子的人了,不為自己,也要為老婆孩子想啊,那不是一件光榮的事。」

  巴雅爾提到了2.56元/平米的價格:「不光榮的事啊,做了怕丟人呀?怕丟臉,別做啊。一百個理由也鬧不機密,2.56元一平,本來就不高,咋縮水到了2.05塊?這不是丟臉,簡直是打臉。」

  嘎查長說:「那不是翻書頁啊,越翻越厚,說一千遍,還是2.56元一平,漲不了價的。錢,落兜為安,那才是你的錢。」

  巴雅爾掛著羊肝色的長臉,怨恨起了阿來夫,千怪萬怪不該伸手接錢,生米做成熟飯了,說啥都晚了:「大腦瓜子,不管用,讓人賣了,跟在後面瞎轉悠。少了3069塊,活該。」

  「有尿,你咋不去找任欽,憑啥要我去!里外都是你的理。」阿來夫也折了回來,攥著拳頭。

  嘎查長出門推走了阿來夫,衝著屋裡喊:「要打架,回嘎查去。」他仨出了大院。

  高擁華陪巴雅爾去畢利格飯店喝了一頓酒,也喊上了嘎查長。

  半醒半醉的巴雅爾扯了扯衣襟,板著臉:「我說過礦山是搖錢樹嗎?是一毛不拔的鐵公雞,搖斷了胳膊也撿不到錢。阿來夫搖了幾下,沒撿到錢,反倒少了3069塊。有『二虎』攔路,以後想搖也不敢搖啦!搖到錢,也不敢去撿呀,會被虎咬死!」

  他掃了一眼額日敦巴日:尼瑪的腰杆子就是直不起來,打一巴掌,低低頭,下生就是一身軟骨頭,見了礦山就搖頭擺尾的,對牧點的事,很少擱在心裡。大不了進去再待幾個月,乾咳了兩聲,清理了嗓子:「嘎查軟綿綿的不硬朗,嘴裡的牙都咬不響。去礦山跑了幾次,催促了幾遍?破了靴子,我們湊錢給你買,磨平了輪胎,我們也給買。」

  高擁華紅著臉:「你才鐵公雞,餵一桶米,下不了一個蛋。」

  額日敦巴日的臉紅一陣子白一陣子:「你咋罵人吶,你才『二虎』?挑頭鬧事,不怕大,天不怕,地不怕……」額日敦巴日捂著嘴在笑,接過巴雅爾遞的煙,笑嘻嘻地對高擁華說,「我的名字,漢話是『神虎』,那一虎是林虎。」

  高擁華笑了:「虎,比貓好啊。老虎不發威,不成病貓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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