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八章 清明

  「我不是……其實……我……」陸尋無奈地張了張口，卻發不出一點聲音，最終他沒有說出那句「我不是陸家人」，如今他羽翼未豐，根本不可能違抗老爺子的意思。表面風光的陸氏總裁，其實也是個束手束腳的傀儡。

  清明將至，同事們都在商量著小長假去哪裡出遊。只有顧影籠罩在一層淡淡的憂傷中，這是母親離世後的第一個清明節，按照家鄉的習俗，她要回家祭拜。韓曄早就想到了這一點，他特地把所有工作和會議推掉，打算陪顧影回老家荷城祭拜。上次匆匆趕去陪顧影處理母親的後事，也沒能好好地看一看、走一走她長大的地方，這一次，他想把這個遺憾補上。

  當韓曄把路線和規劃一股腦發給顧影時，她結結實實地嚇了一跳，果然是強迫症患者晚期，做什麼事情都喜歡提前規劃。雖然嘴上不說，但她心裡還是很歡喜：他在認真地對她好，用他能想到所有的方式。工作時間摸魚，顧影用內部通訊軟體發了一條，「韓總，什麼時候說要帶你一起去了？」

  「是我帶你回去，阿姨早就把你託付給我了。」

  「你這招反客為主厲害啊！」

  「阿姨看到我陪在你身邊，她才能放心，也不枉她的囑託。上班時間不許摸魚！」回家的路有600公里了，這條路她走了許多次，但唯一不同的是，這次身邊有了韓曄的陪伴。在過往的無數個時刻，她曾經也設想過陪她回家的那個人是陸尋，但終究一次都沒有實現過。過去的遺憾已經無法彌補，顧影現在只想抓住當下的幸福，她看著身邊專注開車的人，露出了甜甜的微笑。

  「傻笑什麼？」陸尋覺察到顧影一路上都在出神，這會終於開始看著路邊急速後退的樹影傻笑。

  「我在想，這麼帥的順風車師傅，待會要給多少車費才合適，張嘴。」顧影餵了一口咖啡給他提神。

  「以身相許吧，談錢傷感情。」兩人剛到達荷城的時候，韓曄就接到了一個電話，神色凝重，似乎是一件他無法拒絕的事情，「一定要今天處理嗎？」轉過頭，他對上了顧影洞悉一切的眼神，沒有一絲責怪和失落，自然而然地接過他手裡的東西。

  

  「那個……我媽的遺產交割出了點變故，我可能要趕過去處理。」

  陸尋低下頭對上了顧影的眼睛，一雙杏眼眨巴眨巴，裡面盛滿了盈盈的笑意和微微的嗔怪，似乎在說快哄哄我呀，「你去吧，我在這裡等你。」

  「怎麼這麼善解人意呀！」韓曄從善如流，雙手捧著她的臉頰搓揉，惹得她咯咯直笑，「好啦，你快去吧。」

  顧影這副樣子看得韓曄心裡軟軟又暖暖的，「對不起……不過你放心，最多兩天，我一定能趕回來，你乖乖等我。」「嗯，我知道。」韓曄匆匆忙忙又開車走了，留下顧影獨自一人。

  冬去春來，荷城的春天是洋紫荊的世界，滿樹粉色的花朵，遠遠望去雲蒸霞蔚。那是一年中最好的季節，微風不燥，陽光正好，街上的人群熙熙攘攘，他們都有各自的故事和奔赴。

  顧影一腳踏進這座城市，帶著一路的風塵和經歷，又好像回到了從前的日子。她在半山腰的民宿住了下來，方便第二天到庵堂祭拜母親。

  顧影跑了好多家花店才買到母親生前最愛的桔梗，上山的時候已經接近中午，天空中下著微微的細雨，路上的人不多，整座山都籠罩在一層薄薄的霧氣中。

  在母親的牌位前，她發現了新換上了鮮花和新供的燈油，看著這些東西，她心想：還有誰會來看母親呢？她找到管事的工作人員詢問，「您好，最近是有人來看過我媽？」

  「哎呀，每天來來往往的人那麼多，記不住咯。」顧影看著牌位前的花束髮呆，心想可能是本地的親戚朋友趁著清明過來祭拜吧，不管如何，總是一片心意。她默默供上鮮花、清酒，細細擦拭母親的照片。

  「媽，我回來了。你是不是想我啦？對不起啊，這半年發生了太多的事情，我沒能常常回來看你。」

  「原本還要帶一個人過來的，但是他臨時有事。嗯，就是韓曄，緣分就是這麼奇怪，那個時候，根本沒想到我們兩個還能在一起。一切就像是一場夢，一點都不真實，有時候我會懷疑，自己是不是在一個沒有盡頭的夢裡，是不是下一刻，我就會醒過來，就會有人告訴我，這一切都是假的，然後你就會回來。」

  「媽媽，我真的好想你啊！你離開後的每一天，我都在後悔，我沒有多陪陪你，我沒能留住你。我好怕，好怕有一天，我會忘了你的聲音，會忘了你的樣子。你留下的照片和語音，我不敢看、不敢聽，我會哭。媽媽，如果你在那邊也過得好，可不可以，偶爾也到夢裡來看看我，我真的很想很想你。」

  這一年以來，顧影幾乎沒怎麼哭過，她打起精神處理母親的後事，打起精神認真生活，努力工作，就是為了能夠在母親回到她夢裡來的時候，傲嬌地說一句：「媽媽，你看，我有聽話，好好吃飯，好好睡覺，好好生活，你不要擔心，我很堅強。」

  痛痛快快哭過這場之後，顧影擦擦眼淚，山上的天色暗得快，已經是下午五六點了，她收拾了東西準備下山。

  荷城清明的習俗是早晨祭祖，此時路上一個人都沒有，天空中又下起雨來，一時半刻也停不了，山路崎嶇難行，顧影一手撐傘，一手拎著東西，走得小心翼翼。

  「嘶！」一個不留神，她還是摔了，不僅膝蓋擦破，連雨傘也滾下山去。

  「誰？！」

  從拐彎處躥出來一個人，穿著衝鋒衣戴著鴨舌帽。夜色濃重，顧影沒有看清楚那人的樣子，心裡忐忑不安，心想不會是山匪吧。可是等那人走近，顧影才發現這個人比山匪更可惡——是陸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