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二章 始作俑者

  「你說，你會把我當做親妹妹一樣看待。我信了……」

  驚鴻翊唇邊浮現一抹淡淡地笑意道。

  「我怕仙門因為我的緣故，而加害於你。所以，我義無反顧地把你帶到天上天，給予你我所能給你的最高榮耀……」

  「我如同另一個自己般相信你，將天上天的一切事物都託付與你。命令暗梟暗中保護你，即便蘊凝姐姐告訴我，你身份可疑，可我還是依然選擇相信你……」

  驚鴻翊說到這兒，心中不由地生了幾分嘲諷。

  「可是我錯了，錯的可笑！這麼多年來，你一直與雲震天互通有無，暗中殘害天上天同族……」

  驚鴻翊抬頭看著前方，眼神沒有半分光亮：「可是你不該私自放雲震天進去天上天，蠱惑雲寄錦，毀了淨世。更不該殺了月光……」

  

  「你明明知道，我寧可死無全屍，也不能讓他們受到半點傷害……你明明……是知道的……」

  驚鴻翊兀自喃喃道，心中更加悲切。

  「對不起……翊兒……對不起……」

  浸溪搖頭痛哭著，歉疚之情幾近將她淹沒。

  「蘭浸溪，這是我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喚你的名字。」驚鴻翊面無表情道。

  「無論處於什麼目的，我依然感謝你，在我最黑暗無光時，給我了一絲希望。」

  「所以，你我之間所有的恩怨，在你死後，一切便止於此。我不會去追究迫害蘭家，也不會傷害玉瓊樓。這是我能夠對你容忍的最後一件事……」

  「對不起……小翊……謝謝你……」浸溪含淚道。

  驚鴻翊摸著拐杖，起身背對著浸溪，幽幽道：「你知道嗎……」

  浸溪抬頭看著驚鴻翊，內心隱隱不安。

  「我和風掠一直都是清白的。」

  話音剛落，風掠推門而入，目光落在驚鴻翊身上。

  風掠小心地攙扶著驚鴻翊，深深地看了浸溪最後一眼，轉身離去。

  冰冷的鐵門再次關閉，牢房重歸一片黑暗。

  聽到驚鴻翊最後一句話，一股從未有過的刺骨的寒冷無可阻擋地浸透著浸溪冰冷的身體，

  原來，自己才是始作俑者……

  「哈哈哈哈……」

  浸溪情不自禁地仰天大笑，淒涼而悲哀的笑聲，在牢房中久久迴響。

  「敢問尊主何時對蘭浸溪行刑？」牢門外，傅左使低首問道。

  「明日未時。」驚鴻翊下頜微抬說道。

  「那天，是我們第一次相識的日子。一切從那一刻開始，便也該從那一刻結束。」浸溪冷笑道。

  「是。」傅左使應下。

  「只是尊主，請問該如何行刑，屍首又該如何處置？」

  「許她自我了斷，屍首送回東馮。」驚鴻翊淡然地回應道，仿佛是一個無關緊要的人。

  「屬下明白！」說完，傅左使轉身離去。

  死牢道路漫長難行，風掠自始至終未出一言。

  「你恨我嗎……」

  沉默良久，驚鴻翊終於開口說道。

  風掠呼吸一滯，並未回答。

  「畢竟，她始終對你真心以待，從來都沒有傷害過你……」

  「翊兒……」風掠終於應聲，聲音沙啞道。

  「我寧可死在她的手下，也不願她傷你半分。」

  走出地牢，溫熱的彼岸花香撲面而來。

  驚鴻翊閉目感受著久違的溫暖，沉吟道：「我可以放你離開的。」

  「我不會走的。」風掠皺眉道。

  「如果有一天，你厭倦了這裡，我會毫不猶豫地跟隨，去任何你想去的地方……」

  「可是，只要你一日不走，天上天，永遠是我們的家。」

  驚鴻翊默然，情緒不明。

  「這幾日……對不起。」

  「只要你沒事就好。」風掠淡然一笑說道。

  之前的三日，驚鴻翊一直把自己鎖在絕塵殿，不召見任何人。

  絕塵殿靜得可怕，即使在漆黑夜裡，也未有一點燭光。

  突如其來的變故接踵而至，已經是讓驚鴻翊身心俱疲。

  風掠既心急又心疼，他生怕她會撐不下去而尋短見，但驚鴻翊的又如此倔強，若是唐突而至，恐怕會激化矛盾。

  所以風掠只能一味地在絕塵殿外等候，時刻聆聽著殿內的動靜，不敢半點驚擾。

  直到第三日，暗梟首領回稟了事情的原委，驚鴻翊才召見風掠，與之共赴死牢。

  這樣想著，風掠突然感覺驚鴻翊身形不穩，便立刻扶住了她肩膀，驚呼道：「翊兒！」

  幾日水米未進，殫精竭慮，憂思過甚，早已耗盡了驚鴻翊的心神。

  驚鴻翊蒼白如紙地臉上強硬地擠出一絲微笑，沙啞道：「風掠……我好累啊……」

  「好……我帶你回家……」

  風掠心酸不已，將驚鴻翊打橫抱起。

  懷中的驚鴻翊閉上眼睛，神情疲憊，輕輕地環著他的脖頸，把頭靠在他的胸口。

  此時的驚鴻翊，瘦骨嶙峋，硌得風掠手臂生疼，身體單薄地如同一片落葉，仿佛隨時都會隨風而去。

  驚鴻翊向來堅強，也甚少流淚。即使遇到再大的困難挫折，在別人面前也總是一副無所畏懼，毫不在意的模樣。

  在風掠的記憶里，世人惡毒的詆毀謾罵，她不曾在意，被仙門暗殺，浴血奮戰，傷害得遍體鱗傷時，她也沒有哭泣。

  然而接二連三地被身邊之人背叛傷害時，她卻脆弱地像一根枯黃的葦草，只要手指輕輕一折，頃刻之間，化為塵屑。

  驚鴻翊的難過和脆弱，風掠感同身受。

  他情願經受這一切的人是自己，這樣，他就可以替她忍受所有的痛苦和煎熬……

  絕塵殿內，驚鴻翊已然沉睡，風掠輕柔地撫摸著她冰冷的臉龐，痛苦地閉上了眼睛。

  翊兒，我永遠都不會離開你的。

  風掠眉眼堅毅，在心中暗自發誓道。

  初春時節，綿密的春雨淅淅瀝瀝地傾灑下來，浸潤了黃嫩的柳條。

  雲寄錦一身素白孝衣，如畫中之人般靜立在穿廊下。

  零星的雨水打在他消瘦的身體上，可他絲毫感受不到涼意。

  寄錦伸出手，接住細密的雨絲，漸漸匯於手心。

  從前，翊兒是最喜歡下雨的。

  想到這兒，寄錦臉上浮現了久違的笑容。

  他猶然記得，秋雨綿綿，他們站在屋檐下，翊兒眉眼帶笑，像一個天真無邪的孩子般，開心伸出雙手，捧起一汪秋涼。

  她說，晴朗蔚藍的天空，雖然讓人心曠神怡，但雨落如珠之時，會讓她的心中感受到從未有過的安寧和平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