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父子夜談
2024-05-29 01:22:43
作者: 渡木橋
夏言跟北崑崙喝完一頓酒,再趕上樓船的時候,已經入夜了。
前面不遠就是關口,樓船今晚停靠一夜,明天一早通關入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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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言已經跟其他幾人約好,天亮之前,大家各自離開。
而這天晚上,其他人都在岸上休息,樓船的船艙里,只剩下夏雲天和夏言父子倆。
老爺子之前當著別人面,說話是一套。
這會兒身邊只有兒子了,那說話又是另一套了。
燭火搖曳中,夏雲天低聲說道:「楚王謀反,那是小風小浪。
御慶朝真正威脅,在外,是盤亘北方虎視眈眈的大涼帝國,在內,是坐擁十萬雄兵心懷不軌的西域王府。
西域王姜玉泉這些年一直在拉攏我,可我這人不識趣,這才導致夏家如今的局面。
兒啊,這番禍事因我而起,又把你牽連在內,你會不會怪爹?」
夏言搖搖頭:「爹,出事不要緊,我們把它擺平就是了。」
「很難。」夏雲天說道,「學宮論劍對你個人而言,確實是一條出路。
不過你要是想以此保全夏家,趁早斷了這個念想。
修行界跟世俗界雖然看似仙凡有別,可實際上又有千絲萬縷的聯繫。
每個世俗政權背後,都有修行宗門的影子。
咱們御慶朝現在為什麼弱,國力是一層,聖上年幼又是一層,可這些都不是主要原因。
主要根源,是御慶朝背後的修行宗門,在修行界出了變故,顧不上世俗政權了。
這才導致大涼帝國磨刀霍霍,西域王府又蠢蠢欲動。
這兩股勢力背後,也都有修行宗門支持。
尤其是大涼帝國,作為世俗界三大帝國之一,背後的宗門是修行界頂級宗門。
如此泰山壓頂,御慶王朝被吞併瓜分,只是時間早晚的問題。
所以,你要是想在學宮論劍上解決這個問題,是緣木求魚。
因為在背後支持學宮論劍的宗門,也就是御慶王朝背後的宗門,如今已經垮了。
而我夏雲天得罪的,不僅僅是西域王。
還有大涼帝國,以及其背後的宗門。」
「不是,爹,我有點兒沒跟上,咱捋一捋。 」夏言問道,「咱家因為一個鍛造兵器的技術,西域王要而不得,所以想把咱家除去,這我能理解。
大涼帝國,視御慶王朝為囊中之物,咱家這技術要是在落在御慶王朝手中,肯定會增加他們吞併的難度,所以他們要除掉咱們家,這我也能理解。
可是大涼帝國背後的宗門,不過是政權的底牌,按理說,不到政權生死存亡,輕易是不會驚動的。
咱家這點事兒,應該還威脅不到大涼帝國存在。
怎麼還能把人家背後的宗門驚動了呢?
人家修行界那麼大一個宗門,跟世俗界的一個小小夏家較真,這說不過去吧?」
夏雲天聽完這番怔了怔,瞪了夏言一眼:「你小子到底想說什麼?」
「您有事兒瞞著我。」夏言說道,「爹,咱家目前這個情況,兒子跟您一塊赴死那是應該的。可您總得讓兒子知道,咱到底是怎麼死的。」
夏雲天看著夏言,良久沒吭聲。
夏言笑了笑,去了趟廚房。
下午那四個菜,他一半裝進了食盒用來跟李巨靈喝酒,另一半留在廚房裡,就等著晚上父子倆小酌。
這四道菜熱吃可以,冷吃也行。
五香牛肉、油酥花生、涼拌蘿蔔皮、紅燒素雞。
菜不用熱,酒要燙一下。
花雕黃酒,入口得燙嘴才好,但千萬不能燒開了,否則走味兒。
燙酒不用大灶,廚房有個煤球爐子,平時燒開水的,這會兒酒壺往上一放就行。
前後五六分鐘,夏言把酒菜端上來,筷子雙手遞過去。
夏雲天笑罵道:「小兔崽子,你這是要用酒菜逼供嗎?」
夏言眨了眨眼:「最多也就是誘供,說不說您隨意。」
接下來父子倆推杯換盞,一壺滾燙的黃酒對半分了。
喝了酒吃了菜,老爺子看起來很滿意,然後頭扭到了窗外,看著月下的河面怔怔出神。
夏言不著急,雙手放在膝蓋上,低頭等著。
過了好一會兒,只聽對面老爺子幽幽嘆了口氣,輕聲說道:「你娘。」
夏言點點頭,等著老爺子繼續說下去。
前身的記憶,等於夏言的記憶。
可夏言對於母親的記憶,只有地球上自己三歲那年因病去世的母親。
她走的時候自己太小,其實也沒什麼印象,基本是後來聽父親說的。
而這個世界的母親,記憶是完全空白的,老爺子從小到大都沒提起過。
夏家也算家大業大,家丁奴僕不少。
前身小時候聽到過一些閒言碎語,說他是老爺子流連花叢的結果,一位青樓女子所生。
老爺子別看對兒子挺嚴厲,可對下人一向寬厚,極少動怒。
而傳這個話的家丁,被老爺子當著家裡所有人的面,用家法活活打死。
從此之後,夏家這位神秘的主母,就再也沒人敢提起了。
前身從小到大,也曾多次問起母親的事兒,老爺子避而不談。
到今天晚上,夏言已經二十四歲,老爺子總算肯開口了。
夏言說起來也算兩世為人,可兩輩子都沒娘。
這會兒聽到娘的消息,他表面平靜,心裡其實五味雜陳。
「你娘不是世俗界中人。」夏雲天幽幽說道,「她是我眼裡是仙女,實際上,也相差不遠。」
十五天前的三江口,一輪新月掛天穹。
十五天過去,這會兒船艙之外,明月如盤。
夏元天看著天上的圓月,繼續說道:「她對我恩同再造,給了我兩樣東西。
一樣,是你這個兒子。
另一樣,就是一門鍛造秘法,以挽救我夏家當時搖搖欲墜的買賣營生。
她當年叮囑過我,此法不宜公開。
就算最後不得已要公開,也只能走御慶王朝的官方途徑,接受世俗政權的管理和約束。
若是我夏家私下公開,或者授予他人,那就是亂世之因。
所以到現在為止,這秘法只有我掌握,就連你都沒傳。」
夏言點了點頭,心中的疑惑算是解開了一半,然後問道:「那我娘後來去哪兒了?」
夏雲天臉上有些落寞,說道:「她是天上的仙女,自然是要回天上的。
之前我看你覺醒了劍種,還以為你應該繼承了你母親的修行天賦,欣喜若狂。
仙凡有別,她回天上我沒辦法追過去,可你要是修行有成,最後能找到她,那也行。
她在天上到底過得怎麼樣了,你好歹能給我傳個信呢。
結果你之後的修行進展……哎……」
夏言微微有些尷尬,摸了摸臉:「那什麼,我現在改了。」
夏雲天點點頭:「也算是天可憐見,讓我夏元天臨死之際,總算有了些盼頭。」
夏言眉頭一皺:「爹,您再等會兒,我捋一捋。」
「又怎麼了?」夏元天不滿道,「還說你這不是逼供。」
「不是。」夏言苦著臉說道,「您這說了半天,也沒告訴我咱家為什麼惹了大涼帝國背後的宗門,還有我娘為什麼回天上。您這天上一腳地上一腳的,光以情動人,那也圓不過去啊。」
「你這小兔崽子之前雖然蠢了一些,可也算憨厚可愛。」夏雲天指著夏言鼻子罵道,「怎麼一陣子不見,變得鬼精鬼精的?」
夏言翻了翻白眼:「您也不看看,我有個什麼樣的爹。」
「你……」夏雲天似是被噎了一下,然後不耐煩地擺擺手,「我這好不容易追憶一下你娘,你小子非要破壞氣氛,真是不孝!」
夏言搖頭說道:「我娘生下我一走了之,其中定有苦衷,再加上您這麼多年相思之苦。
您二位跟牛郎織女相比,那連根鵲橋都沒有。
我要是不弄清楚其中的緣由,才是不孝呢。」
「牛郎織女是誰?」夏雲天瞪眼問道,「比得上我對你娘的一往情深嗎?」
「他們是誰不重要。」夏言擺擺手,抬頭說道,「您既然不肯說,那我猜一猜。
爹,是不是那個不長眼的宗門,害你們不能團聚?」
「不是,你小子現在說話口氣,怎麼那麼大呢?」夏雲天沉下臉,訓斥道,「那是修行宗門,而且是修行界最頂級的宗門,世俗政權都可以隨意擺布,你小子這一臉殺氣什麼意思,想幹什麼?」
「沒想幹什麼。」夏言秒慫,換了一張笑臉。
「兒子。」夏雲天沉聲說道,「你娘離開二十多年了,我早就斷了這方面的念想。
我夏雲天打造過世上最好的兵刃,做過通天的買賣,睡過最漂亮的仙女,這輩子足夠了。
我沒有什麼遺憾,需要你這個兒子去彌補的。
你踏踏實實、平平安安地過你這一輩子,去追求你想追求的東西,就可以了。
我們上一代人的事情,我們上一代人了結。
就算有事情不那麼圓滿,那也是人生際遇。
月有陰晴圓缺,何況是人呢?」
「爹。」夏言喚了一聲,還想再說什麼,卻見老爺子收回看向天上的目光,直視著自己,肅容說道:
「你和你的朋友,現在就下船,該去哪兒去哪兒。
我這兒的事情,你不准再管。
若敢不從,你我父子恩斷義絕!」
「爹您別激動。」夏言趕緊站起身來,「我這就走。」
……
夏言這一晚誘供不成,被老爺子翻臉趕出了船艙。
心情自然是鬱悶的,呆呆站在甲板上。
陳文炳這時候走過來,站到了他身邊。
夏言心裡清楚,這小子其實偷聽半天了。
陳公子拍了拍夏言的肩膀,輕聲說道:「夏言,以後咱哥倆仗劍上青雲,干他娘的。」
「嗯。」夏言看著夜幕沉沉的天空,「干他娘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