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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9章 夜墜夜河

2024-05-29 01:25:12 作者: 戴金瑤

  高速公路上的大雨,並沒有下到江州,江州六月的夜晚,夜幕籠垂,悶熱無風。我駕著銀色的帕薩特,穿越江州的市區。我瞄了一眼儀錶盤,差幾分鐘十一點,油箱裡的油越來越少,距離目的地江州港貨櫃碼頭,還有十五公里。沿街店輔都已經打烊,街邊的路燈還亮著,從這一點來看,江州似乎比景市要富足。

  江州是文人墨客的勝地,李白、蘇軾、杜甫、陸游、楊萬里等文人留下過名詩佳句;江州又是失意人聚集之地,白居易被貶到江州,寫下了千古名篇《琵琶行》;宋江被發配到江州,在潯陽樓上題下「反詩」;再到近代被英國人強迫為通商口岸,成為英租界。

  江州又是覺醒之地,當我駕駛著汽車,穿過江州的老城區,一直向北,我被江州的夜景驚呆了。

  我途經江州幾次,包括六年前去泊陽湖,但從未見過如此迷人的夜景。

  八里湖的大橋上,燈光被裝飾的如夢如幻,璀璨閃耀,宛如水中仙子的飄帶。橋上巨大的三個鋼拱,被無數條五彩斑斕的鋼索拉扯著、簇擁著,宛若京城的公主駕到,氣勢冠蓋全城,卻又不失親近柔美。

  

  湖的右前方,一座流光溢彩的金頂紀念碑高聳入雲,巍巍矗立在八里湖的東岸。紀念碑目測有六十幾層樓高,不停變幻底色的LED屏上,浮動著幾個大字:建一帶一路,迎國際直航。當我第一眼目睹這座紀念碑,腦海中不由自主地聯想到景市的龍珠閣,龍珠閣靈巧而古樸,紀念碑深沉而現代。

  後來我才知道,這是世界上最高的紀念碑——勝利碑,專為中國從英國人手上收回江州租界而建,意義深遠,高度自然不能低。圍湖而建的現代化高樓,鱗次櫛比,燈光和霓虹燈點綴其中,在深夜中攜手江州的地標勝利碑,為江州里程碑式的國際直航而歡慶。

  汽車行駛在橋上,仿佛是在通向茫茫宇宙的光影隧道。橋上和堤壩上的路燈,在湖水的掩映之下,近的似金色長龍,遠的像螢火蟲,蜿蜒在無盡深邃的夜幕中。月光灑在湖面,銀色的水面,縷縷明漪,閃著晶瑩。

  齊妙見我左顧右盼窗外的風景,擰開一瓶水,塞到我嘴邊。

  「別顧著看,喝幾口水吧。」

  「此情此景,我想到了一首詩。」

  「什麼詩?」

  「你站在橋上看風景,看風景人在樓上看你。明月裝飾了你的窗子,你裝飾了別人的夢。」

  我竟然能一字不漏地朗誦完這首詩,愛好詩歌的齊妙,被我突然文縐縐的樣子逗樂了。

  「看不出來,大黃安保公司的老闆,這麼有雅興,還喜歡詩呀。」

  「愛屋及烏,誰教老婆大人喜歡呢,這首詩很出名,但是誰寫的,我倒不記得。」

  「剛誇你,就露陷了吧,這是卞之琳的《斷章》。卞之琳是徐志摩和胡適的學生,也是新月派的代表詩人,他的風格我蠻喜歡的。」

  「卞之琳?這首詩是不是她寫給男朋友的?」

  「什麼男朋友,卞之琳是男的,這是他寫給苦戀十年的女性朋友張充和的。」

  「才子配佳人,苦戀十年,他們後來在一起了吧!」

  「沒有。」

  「為什麼?」

  「張充和不喜歡卞之琳,他們一個愛恨果決,一個猶豫內斂。愛情這種東西,講究的是兩廂情願!如果不是真心喜歡對方,對方再努力,也無濟於事。」

  齊妙的這段真對愛情的見地,深深地印在了我的腦海里……

  想起齊妙寫的詩歌,我情不自禁地朗誦著:

  我有一個夢

  變成一股溪流

  嫁給林間的幽谷

  可依愜意廝守

  不必奔波飄流

  我有一個夢

  願是一抹陽光

  嫁給桌旁的詩書

  他餵我智慧

  我為他溫柔

  他餵我智慧

  我為他溫柔

  齊妙一邊微笑著回憶過去,一邊給她父親齊雅輝發去消息:爸,我和少寶去江州辦點事,明天回。

  此時,儀錶盤上的時間已經過了十一點,我加大了油門。車從大橋下來,往左是一條濱港大道,大道的左邊是一些工業園區,右邊是水渠和農田,道上的貨車來來往往,離貨櫃碼頭不到三公里。

  忽然,在濱港大道上,一輛黑色的雷克薩斯,闖進了我們的視線。

  「妙妙,快看,前面好像是高橋的車。」

  齊妙聽到高橋兩字,頓時打起了精神,緊盯著前方的車。

  「是高橋的,你跟緊一點。」

  前方的雷克薩斯發現後面有車跟蹤,於是在大貨車之間左右穿插,全然不顧變道違章。

  「你坐好了!看他往哪裡跑。」

  我說完,腳踏油門,雙手打著方向盤,向前面的雷克薩斯追去。

  子時的濱港大道,依舊繁忙。迎面駛來的幾輛開著大燈的貨車,耀眼的燈光,強過電焊的弧光,直射得我無法睜開眼。

  等大車會車而過,前方的雷克薩斯卻消失我們的視線中,齊妙惋惜地感嘆。

  「跟丟了,高橋已經發現我們了。」

  「丟不了,離貨櫃碼頭只有兩公里,他逃不遠的,你坐穩了。」

  我非常有信心,朝貨櫃碼頭的方向追去。

  果不其然,黑色的雷克薩斯再次出現在前方,就在我和齊妙所有的注意力都落在雷克薩斯之上,左邊的一輛白色貨車突然加速超車,跑在我的前面。我心想:貨車超車帕薩特,這也太欺負人了!

  白色貨車擋住了我們觀察前方雷克薩斯的視線,我猛踩油門,方向盤往左打,打算超車,豈料前方的貨車也往左變道,要命的是還突然減速。如果我立即剎車,汽車高速行駛的慣性將會掀翻車身;如果不剎車,就會撞上前面的貨車,無論哪種選擇都會釀成嚴重的後果。

  情急之下,我將方向盤向右打,選擇了硬闖綠化帶;與此同時,白色貨車的貨廂突然被撞開,從裡面滾下一隻黑色的旅行箱,旅行箱正落在我前方不遠的綠化帶中。

  說時遲,那時快,我本能地踩下剎車,車的慣性將車甩進了綠化帶邊的小河中,我和齊妙被困在車內。汽車墜在河中,車還在往下沉,水很快就淹沒了車頂。我快速解開齊妙和我的安全帶,齊妙用力推車門,無論如何也推不開。

  「我們出不去了,少寶,怎麼辦?」

  我快速地在車內搜尋著救生用品,抓起車門儲物格中的安全錘,以及點菸器邊的兩隻蝴蝶夾,將蝴蝶夾夾住我倆的鼻翼。我緊握齊妙的手,揮起安全錘,堅毅地望著齊妙:

  「聽我的,抓緊我的手,車窗破的時候,屏住呼吸,3,2,1,深呼吸……」

  我手握安全錘,朝車窗玻璃的邊緣用力砸去,玻璃碎裂之時,水流湧進了車內。我拽緊齊妙的手,正當齊妙穿過車窗時,我的腦袋也剛好浮出水面,卻無法拽動水底的齊妙。我沉入水底,發現齊妙寬鬆的白色T恤被車門卡住了。

  齊妙用力拽也拽不動,蹬了蹬不動。眼看齊妙的表情越來越痛苦,快憋到窒息。我用力往下沉,一把摟住齊妙,嘴對嘴覆了上去,齊妙雙手繞緊我的脖子,兩張嘴貼合在一起,在兩人連接的口腔中來回吸氣和呼氣,在水中渡氣來贏得逃離的時間。我騰出手來,撕開齊妙的T恤,藉助腳蹬車門的力量,衝出水面。我雙手托起齊妙的腰,像仰泳一樣背浮在水面,腳掌用力踩水,將齊妙帶到岸邊。

  當我要鬆開手時,才發現齊妙破裂的T恤還留在了河中。光著上身的齊妙緊緊拽住了我,鑽進了我的T恤中,擋住公路上貨車射來的遠光。在貨車燈光的映照之下,長長睫毛之下迷離的眼神,像是死裡逃生後的釋然,雙手緊緊抱著我,濕漉漉的文胸貼著我的胸脯,她的身體在輕輕地顫動,微涼的紅唇緩緩地蠕動,一瞬間湧出的悸動,讓我無法自控,情不自禁地被她的唇瓣吸引,於是兩人的唇再次貼在了一起。

  齊妙雙目緊閉,我含住她的唇瓣,在舌尖摩挲、纏繞,讓溫柔蔓延,任愛潮泛濫。齊妙口中桔子和石榴的香甜,沁入我的每一根毛孔,在每根毛孔里,長出火紅的石榴,我的心早已牢牢被她拴在了齊家那棵石榴樹下。我緊緊地摟住齊妙,緊一些,更緊了些,兩人的腹部和胸部緊緊粘連,如膠似漆般熾熱纏綿……

  歷史總是驚人的相似,八年前我與齊妙第一次相遇,將軍駕駛著汽車,劫持齊妙,被追趕到無處可逃時,連車帶人衝進了昌江,我跳進江中救起齊妙。如今,為了追擊高橋,我和齊妙一同隊入水中。別看齊妙有不錯的武功,但仍是個旱鴨子,幸好我有救人經驗,安保公司突發事件的訓練項目就包括汽車入水逃生。

  忽然,遠處的一輛貨車一邊鳴著刺耳的喇叭,一邊急馳而來。喇叭聲驚醒了我倆的纏綿,原來是貨車的遠光燈,正照在一隻移動的黑色旅行箱上。真是活見了鬼,旅行箱居然從綠化帶,走到了公路上!

  「裡面有人!」齊妙下意識地提醒我。

  我快速地從我的T恤中鑽出,將T恤留給了齊妙,然後三步並著兩步,衝到公路邊,趕在貨車碾壓前,提起了沉重的黑色旅行箱,有驚無險地逃過一劫。

  齊妙濕漉漉地走過來,拉著我的手,走到黑色旅行箱前:

  「打開看看,是誰在裡面。」

  「老王?莫非是老王!」

  我不停地問自己,擰開鎖死的密碼旅行箱。一個被反捆著手的禿頭老人,蜷縮在箱子裡,嘴裡還塞著一條白色的抹布。我激動地喊著,一把扯掉了老王嘴裡的抹布。

  「老王,真的是你?」

  老王死裡逃生,喜極而泣。齊妙出驚詫不已,瞅了瞅老王,又望了望我:

  「快扶他起來!老王,你這是怎麼回事?」

  在我的攙扶之下,老王顫顫巍巍地站了起來,重獲新生的老王像個孩子似的啜泣。

  「我對不住你們,不該幫高橋那畜生,我糊塗啊……」老王邊罵邊抽自己的耳光。

  果真是高橋收買了老王,將軍罐和沉船位置圖落在了高橋的手上。我伸手握住了老王的手腕,心中的怒氣被他這一招懺悔給化解了,徹底轉移到了高橋身上。

  「我看高橋連畜生都不如。」

  齊妙怒視著前方,難以壓制心中的憤怒,轉向老王,冷冷地問道。

  「你幫高橋奪了將軍罐,他怕你通風報信,所以綁架你,打算等逃回日本之後,才把你放出來,是不是?」

  老王不停地點頭,又不停地搖頭:「我不知道這個畜生會不會放我,我不想死在裡面,只有一點一點地挪動,從車廂里滾了下來。」

  「胡來!如果不是我剛才眼疾手快,貨車早把你碾成泥了。」

  黑色的雷克薩斯早已消失在視線中,我光著上身,齊妙也全身濕漉漉,三更半夜,身無分文,手機還在河裡的車內,望著河中的帕薩特,我十分地沮喪。

  難道就這樣讓高橋給跑了?不行!我們得繼續追!

  我打定主意,走到公路上邊,向遠處駛來的貨車不停地揮手,但沒有一輛車停下來,他們無一例外都從我身邊呼嘯而過。我站在了路當中,光著上身,張開雙臂,朝駛來的貨車揮舞。

  「少寶,你不要命了,快過來!」齊妙擔心我被貨車撞倒,邊喊邊跑到的我跟前,拉著我的手離開。

  「貨櫃堆場離這裡不遠,將軍罐和御窯瓷片一定還在貨車內。」

  「你站在路中間,多危險,將軍罐找不到不要緊,你不能連命都搭進去,大傻瓜!」

  「車子在河裡,我不能把你們撂在這,我要貨車帶我們一程。」

  「不要站在路中間,站在路邊也一樣。」

  就這樣,我倆手拉著手,站在路邊向來往的車輛揮手,希望有車子能停下來載我們一程。

  這時,我才發現齊妙耳朵上的豆青色的陶瓷耳墜不見了,齊妙也下意識地摸了摸自己的耳垂,望著草叢和河水,沮喪地:

  「不知道是掉到草叢裡,還是水裡了,我去找找。」

  就當齊妙要鬆開我的手,我緊緊地扣緊,一把將齊妙拉到懷裡:

  「隨它去吧,我重新做一個。」

  齊妙的臉貼在我裸露的胸脯上,沒停留幾秒,齊妙見遠處駛來一輛車,用力地揮手。

  汽車越來越近,突然停在我們的面前,一見司機,我們喜出望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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