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兄弟反目(上)
2024-05-29 01:23:10
作者: 戴金瑤
母親在浙江路、廣場南路上的新店「田野館」頂著巨大的壓力開張了。
為什麼說頂著巨大的壓力?原來就要開張前的一周,樂天母親突然選擇了退出。為此,樂天還與他母親吵了一通,樂天給我打來電話,答應承擔一半的裝修費。至於為什麼選擇臨時退出,樂天母親的理由是沒開過茶樓,萬一虧了本,樂天以後娶媳婦拿不出一分錢,太丟人。在景市,這種父母準備彩禮的風俗,已經深深印在了負責任的父母腦海中,揮之不去。
母親很難過,正在母親騎虎難下之際,小玉出面盤下了田野館的二樓。小玉把三萬的塊的彩禮,以及這些年的積蓄,全部交給了母親。母親讓出了五分之五十的股份,說以後賺錢五五分,小玉也從母親的員工變成了母親的合作夥伴。由於樂天母親退出,原先二樓的茶樓被調整為餐館的雅座和包廂,主要還是以餐飲為主。
田野館開張之後,母親了解到大黃安保面臨高額的賠償,小玉依舊在背後支持我和母親,叫她的越南老鄉丹鳳眼來幫幾天忙。母親向小玉交待好飯店的事,然後坐上早上的長途汽車,從景市火速趕往上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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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親向上海老闆莫大盛求情,這是我萬萬沒有料到的,母親不僅認識莫老闆,而且還和他有一段特殊的往事。
原來,父親曹三寶和莫老闆是同門師兄弟,莫老闆本名叫莫元真,後改名為莫大盛。父親比莫大盛拜師早一些,當時景市最有名的制瓷大師,就是齊雅輝。父親能吃苦,加上也有悟性,父親很快就學會了制瓷和繪畫的技術。
而莫大盛拜齊雅輝為師學習陶瓷技術,是有企圖的,他知道齊雅輝是當年御窯制瓷高手齊懋的傳人,一是學習技藝,二是想得到齊雅輝收藏的名瓷。
莫大盛和我父親曹三寶年輕時有過恩怨,父親從未跟我提起過。
學習陶瓷需要耐得住寂寞,更要經過千錘百鍊沉得住氣,莫大盛一心為利,渴望得到回報。清苦的拜師生涯對他來說十分難熬,還未出師,就已經想著如何賣瓷掙錢。
齊雅輝拿起莫大盛製作的瓷器,放在日光下細細察看。
「大盛,你這個仿汝窯鳩耳尊通體青藍色,釉面色澤清潤,胎體瓷實,但是雙耳部分沒有對稱,銜接處柔和不夠,過於生硬,還是要靜下心來注意細節,不要急躁冒進啊!回頭你重新做幾個給我看。」
莫大盛聽了齊雅輝的話,瞥向我父親做的瓷器,眼神閃爍。
「知道了,師傅。」
待齊雅輝走後,莫大盛將牆角幾個「不合格」的作品一一收起來,裝進大紙箱。
「師兄,師傅說你做的不錯,我瞧著也是。我拿回家好好學習觀摩你不介意吧?」
父親以為莫大盛是真的想虛心學習,自然是同意了的。
「當然沒問題!你按照師傅說的,沉下心來,一定能做好。」
莫大盛毫不客氣地將父親的作品收入囊中。這拜師學藝太費功夫,技術學了個皮毛,齊雅輝收藏的名瓷一個也沒得到,莫大盛早已不耐煩。
那些被稱作「瑕疵品」的瓷器被莫大盛拿去冠以齊雅輝弟子的標籤,在上海北京等古玩市場出售。從父親那裡騙來的作品也淪為了莫大盛的作品,在上海等地招搖撞騙。
後來,兩人出師,齊雅輝將一對仿康熙年間的鬥彩將軍罐送給莫大盛和父親。齊雅輝解釋為什麼送將軍罐,因為在漢朝的時期,將軍罐是皇帝專門為得勝回朝的大將軍製作的,這是一種至高無上的榮譽;並告誡兩人要有將軍的氣魄和肚量,將來干出一番事業來。
莫大盛認為師傅齊雅輝太過小氣,仿的將軍罐能有什麼價值?莫大盛在年輕時看不起的仿古瓷,慢慢成了他發家致富的法寶,從而走上了仿古造假的不歸路,這是後話,後文再表。
父親被齊雅輝推薦在景市陶瓷廠工作。二十世紀八十年代中後期,父親從瓷廠出來,一個人在景市開了間陶瓷作坊,用紮實的功底製作了一批批高質量陶瓷,小作坊漸漸擴大規模。最終,父親出資建造了長景瓷廠,並且在景市做的風生水起。遠在外地發展的莫大盛聽聞父親瓷廠在景市的名氣,心有不甘,認為曹三寶能做的,他也能做。
隨著國有陶瓷廠關門歇業,民營瓷廠迎來的發展的春天;加之省政府出台了一些配套政策,大力扶持發展景市瓷器,要讓景市成為國際瓷都,讓國際上引起一波波「陶瓷熱」,數以萬計的專家學者遊客來到景市,或成立公司來經營銷售陶瓷,或同泥和火打交道,從事著陶瓷製作。莫大盛看到了其中的商機,便火速回到景市,在長景瓷廠的不遠處也開了一家大盛瓷廠。
彼時的景市大大小小的瓷廠有無數家,想要做出規模來,還是有一定難度的。起初,父親認為兩人師出同門,互相幫助是應該的,莫大盛的瓷廠生意冷清,剛剛能解決溫飽,父親便好心介紹了幾個客戶給莫大盛。
在父親的幫助下,莫大盛的大盛瓷廠逐漸做大做強,漸漸成為了和長景瓷廠可以分庭抗禮的民營瓷廠。
原本景市不愁沒有生意做,兩人倒也相安無事,可莫大盛偏偏不甘心屈居於下,也不滿足於平分秋色。
長景瓷廠的許多客戶突然提出不再續約,甚至已有的訂單也要取消。
「你打聽到什麼消息了嗎?為什麼訂單突然間紛紛取消?」
「我聽說大盛瓷廠出了比咱們低四成的價格。」
「長景瓷廠原本就是批量出售,定價不高,大盛瓷廠現在比我們價格還低四成,不考慮成本了?」
父親和瓷廠的配料寧師傅商量此事,這幾位流失的大客戶幾乎占整個瓷廠訂單的百分之七十,莫大盛這個舉動無疑是把長景瓷廠往絕路上趕啊。
「做生意的怎麼會不考慮盈利,還要做虧本的買賣?」
「一山不容二虎,這是要吃了我們的長景瓷廠。」
父親怎麼也想不到昔日的同門師兄弟,竟然要將鐮刀伸向自己。當年的大盛瓷廠要不是自己相助,還未必有今天,如今他不顧往日情分,搶走瓷廠核心客戶,太不厚道了!
「明天就去莫大盛那問問他!」
父親痛心,決定當面找莫大盛,希望他念在同門情分上,不要把事情做絕。
此時的莫大盛身上早就褪去了初出茅廬的那一點點忌憚之心。
「莫老闆,景市眾多的瓷廠,屬長景瓷廠和大盛瓷廠規模最大,一東一西,並不妨礙。現在我們瓷廠很多客戶一夜之間取消了合作,跑到你們這裡來了。」
「曹老闆,客戶有選擇的權力,我沒有理由阻止他們。」
「你的價格降了四成,不惜虧本也要搶走我的客戶?」
「你說搶可就難聽了,是他們選擇了我;曹老闆,就算虧本,我們瓷廠也是虧得起。」
「你當長景瓷廠虧不起嗎?瓷器的價格有市場標準,你這樣虧本降價容易,到時候提價就難了。」
「如果我不打算提價了呢?我們自己的事,不勞你曹老闆費心了。」
「你好自為之,告辭。」
「曹老闆,且慢!我還有一事相求。」
「說——」
「希望你能理解,我之所以這樣做,也是迫不得已,如果不做大做強,我們都會被其它大的瓷廠給吃了,與其這樣,不如兩家瓷廠合併。」
「兩家合併?難道你要吞了長景?」
「不是誰吞誰的問題,是強強聯合,共同對付國內外的廠家。」
「你想的美!」
父親對莫大盛擾亂市場規則,惡意競爭,本來就有氣;現在莫大盛又提出合併,真是人心不足蛇吞象。
「你現在不同意,以後會後悔的。你以為價格低,客戶就會跟過來?實話告訴你吧!我們的產品質量也很好,長景瓷廠的配料師傅,水平高著呢!」
父親這才意識到,瓷廠的最好的配料寧師傅,已經被莫大盛買通了。父親認為忠誠是最重要的,既然心不了長景,留在長景沒有任何意義。在陶瓷製作的工序中,無釉無料不成瓷,釉料的配製尤為關鍵,關乎到陶瓷的穩定性和發色。在沒有精密的分析儀器和高科技手段的年代,經驗豐富的釉料配製師傅非常稀缺。最後,還是父親看得開,把廠里最好的配料寧師傅給了師弟莫大盛,自己退居二線。
「人情是把鋸,有來也有去。」
這是父親曾對我說過的話,萬事不可做絕。
齊雅輝看在眼裡,對我父親的大度讚許有佳。真正的放手,不是放下別人,而是放下自己。
齊雅輝認為父親放下了自己,放下了名與利,這種人最終會從生活中得到快樂和幸福,但事實並非如此!
父親能忍下莫大盛得寸進尺,其實還有一個重要原因,就是我母親曾出面幫莫大盛說話。
提起我母親,父親常常笑的合不攏嘴,因為母親年輕時是長山群島的大美女,能娶到她,父親什麼都能忍,什麼都可以不要,這一點,我像極了父親。
外公曾是景市陶瓷廠的專家,後為了支援農村建設,下放到泊陽湖的長山群島。父親當年也是像我一樣,為情所困。我為齊妙,父親為袁野,袁野曾是泊陽湖長山群島的大美女。後來,母親隨著外婆返回景市,後在浮梁茶場工作。母親學著外婆,守著茶爐,用古老的方法細心地烘焙,製成純正香濃的浮梁茶。父親喜歡喝茶,尤其是酒後一杯浮梁茶,品的是茶香,甜的是回憶。
父親的瓷廠和母親的茶場,曾在上海做過「一瓷一茶」景市名瓷和名茶展銷會。當時莫大盛也參與了展銷會,對母親的美貌念念不忘,莫大盛和曹三寶兩人同時喜歡上了袁野。
有一次,袁野要從浮梁茶場運茶到上海,途徑泊陽湖時,突遇風暴,運茶船在大風大雨中不停地搖晃,運茶船漸漸下沉,袁野處於危難之際。這時,從外地回來的莫大盛發現後,撐著船來救袁野,不料莫大盛人沒救起來,還把自己給搭了進去,兩人都被困在漸漸下沉的船上。
就在這萬分緊急的關頭,莫大盛的呼救被開著手扶拖拉機的父親聽到了,那時父親正在給瓷廠運高嶺土。父親解開拖拉機兩則備用的輪胎,扛著輪胎跳進泊陽湖中。父親將一隻輪胎扔給莫大盛,一隻套在袁野的身上,袁野趴在上面,父親在後面推著輪胎,向岸邊游去,父親將袁野救到岸邊,從拖拉機上拿來雨衣給袁野穿上。
父親沒有罷休,又斜挎著輪胎返回到河中,將船上的茶葉轉移到岸邊。在生死與大災大難面前,袁野被父親的行為所感動,她最終選擇了父親曹三寶。為此,莫大盛對曹三寶和袁野耿耿於懷,他對袁野也是真心,而且他覺得比曹三寶更適合袁野,為什麼袁野不選擇他?
莫大盛心高氣傲,和父親暗中較勁,成立了大盛瓷廠,相互競爭。發展到後來,莫大盛以低於長景瓷廠百分之四十的價格,惡意去搶父親的客戶。即便莫大盛這樣,也未能把瓷廠做起來。
被金錢迷糊了雙眼的莫大盛,並沒有堅持貨好價低的初心,而是用低劣的原料充好料,最後被客戶識破,不僅沒有拿到貨款,更是被客戶以耽誤交貨為由告上法庭。面臨高額的賠償,莫大盛打算跑路,卻被客戶逮住,不願坐牢的莫大盛,想起了我的父親和母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