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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天價彩禮(上)

2024-05-29 01:21:00 作者: 戴金瑤

  原本五十萬的娶親彩禮,家中已經準備妥當。

  但在一個月前,父親手起刀落,砍斷了他自己的手指,鮮血直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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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的家庭,一籠餃子粑就能撐起熱騰騰的日子;而有的家庭,有點積蓄還想一夜暴富,父親就是這樣的人。有人說男人的夢想最初都是從女人開始的,但父親不是,他的夢想是從賭開始。

  這天,父親晚上七點多才到家,母親正在院子裡的水池前,沖洗泊陽湖裡生長的藜蒿。

  我剛和齊妙通好電話,就聽見樓下的母親在怒吼:

  「還想吃藜蒿炒臘肉?喝西北風去吧!」母親將洗好的藜蒿甩向父親的臉,父親沒有言語。

  「啊——你真輸了?輸了多少?輸了五十萬?!」母親越來越生氣,越來越絕望。

  「你這個千刀萬剮的,兒子的彩禮錢你也敢拿去賭!」母親瘋狂地操起還未上釉的花瓶,朝父親狠狠地砸去,父親在屋前的院子裡,不停地躲閃;眼看木架上晾曬的瓶、碟、碗、瓷板畫等素坯,都被母親砸碎,已經無東西可砸。

  母親跑進廚房操起一把菜刀,向父親追砍去。父親一繞圈,一隻手從身後抱緊母親,另一隻手捏緊母親拿菜刀的手腕,懇求母親的原諒。

  「我沒本事,袁野,對不起,我錯了。」

  「給我滾——你是要毀了兒子才作罷是嗎?!」

  「剛開始輸了一點點,我想著扳回來。」

  「爛泥田裡扳碓臼——越扳越深,你是個懵神,好端端的家被你毀了。」

  母親已經在景市生活了三十多年,俚語和方言常常隨口而出,「懵神」在景市方言中指的是傻子。

  「我也是想著為了我們的家,誰知道運氣那麼差?!」

  「為了我們的家?一輩子的積蓄全被你輸光了,你這是要我去死啊!」

  「老婆,我對不起你和兒子。」

  父親邊愧疚邊操起菜刀,還沒有等我明白是怎麼回事,父親手起刀落,食指被砍落到地上,鮮血流滿一地,我傻傻地瞪著,不知如何是好。

  母親又驚又嚇,慌忙到蒸籠里掀起條蒸餃子粑的白紗布,抓了把草木灰,堵住父親冒血的食指。

  這時,一隻公雞「咯咯咯」地跑來,啄起地上的斷指,大搖大擺地向外走。

  「還愣著幹嘛,你爸的手指,快去攆回來。」

  母親朝我大喊,我誠惶誠恐,再看到那隻公雞,左轉右轉,消失在我們的視線中。

  我心想:手指不是斷了嗎?找來還有什麼有?

  母親看出了我的心思,催促道:「潯林寺的和尚能接手指,快去!」

  我半信半疑,在院子裡找了幾圈,也沒有看見那隻公雞,父親的斷指,十有八九已經被公雞吃了。

  母親見我無功而返,再看看闖禍的父親,失聲慟哭:

  「賭又沒有本事,怎麼可以輸呢?那可是兒子娶媳婦的錢吶。」

  父親低著頭,母親將紗布裹得嚴嚴實實,當她用力系紗布時,父親發出一陣疼痛的尖叫,就像鄉下殺豬時的豬嚎,絕望而壯烈。

  這是我第一次見父親疼叫,或許是紗布剛蒸過很辣的蘿蔔餃子粑,碰到了他的傷口。

  父親不僅輸了我娶媳婦的彩禮,連我們的瓷廠和瓷器專賣店也輸了個精光,母親絕望地癱坐在地上,手拍打著地水泥地面哭訴。

  「沒了廠,沒了店,看今後我們該怎麼活啊!」

  想到齊妙母親開出的五十萬高價彩禮,母親罵道。

  「齊妙能值五十萬?我看是棺材裡伸手——死要!」

  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里。

  第二天,我走到齊妙家的門口,還未進屋,就聽見從屋內傳來齊妙母親的大嗓門。

  「敢詆毀我家妙妙不值五十萬?現在少於六十萬,免談!」

  我心裡納悶:母親的話怎麼傳的這麼快。

  「齊妙能值五十萬?」為這一句話,多了十萬,我搖搖頭,苦笑。

  齊妙家在城北,我在家城南,兩家相距僅僅五公里。小鎮上的消息很難瞞住,父親賭博賠光了家產的事,幾乎所有街坊鄰居都知道了。

  「你來了。」

  齊妙看見門口的我,侷促地叫了聲,她過來拉我進屋。

  「師母,妙妙。」我厚著臉皮打著招呼。

  齊妙的母親看到我的到來氣不打一處來。

  「你還敢來我們家。」

  「媽,我和他說兩句。」

  齊妙把我帶到她房間裡,關上房門。

  「你爸……」

  「他從家裡偷拿了彩禮,輸了個精光,連瓷器廠和專賣店也賠進去了,昨天還一氣之下自殘,砍斷了他自己的手指。」

  我低下頭向她解釋,齊妙倒吸一口冷氣,顯然是被嚇著了。

  她愣愣地看著我,握緊了我的手。

  「唉,叔叔去醫院看了嗎?」

  「早上我媽帶他去了。」

  齊妙環抱住我的腰,沒有一句責怪,只是摩挲著我的背,我心裡暖暖的,但情緒依然低落。

  「對不起,妙妙。」

  「我媽沒有那個意思,昨天是一時氣話。」

  齊妙看著我的眼睛,很認真的說道。她將頭靠在我的肩上,我們本來說好了下個月就上門提親,商議婚事;如今,這突如其來的變故,打得我措手不及。昨天只是徹頭徹尾的懵了,而此刻我卻在心裡恨,恨父親不爭氣,明明不會賭,卻還要去賭。

  十賭九輸,久賭必輸!

  這個母親常掛在嘴邊的話,我耳朵都聽出了繭子,但父親就是不聽。

  我怕失去齊妙,很怕。我緊緊地抱著她,親吻著她的頭髮,柔順的秀髮散發出甜甜的橘子香味。

  「妙妙,你相信我好不好?我回去想辦法。」

  「我相信你!這事……也不能怪你。」

  齊妙撫著我的臉,眼神里是淡淡的哀傷。雖然錢不是我輸的,但是此刻我卻在自責,母親昨天的一番話讓齊家丟盡臉面。明明是父親不對,卻遷怒於齊妙母親。

  有時候理虧的一方,總喜歡將事端歸結於他人。我喜歡齊妙,但我也愛著我母親,但父親輸彩禮這事,母親不應該怪到齊家身上。

  我握著齊妙的手,凝著她的眼睛,又心疼又自責,這件事一定讓她很為難。

  齊妙的手纖細靈巧,卻有一些粗糙,這是她長期制瓷和繪畫造成的,她的手常年都冷冷的。我緊緊地握著,讓暖流通過十指,通向她的內心,希望她的內心不像我一樣冰涼:就算世間反覆無常,世事難料,還有我曹操曹少寶,一生一世守她周全。

  齊妙的眼睛又大又圓,眼角有一顆小痣,流動的眼波掩藏在長長的睫毛之下,她有一個直鼻,山根雖然不高,鼻基底卻高的優越,笑起來的時候眼睛甜甜的,不笑的時候又帶幾分清冷。

  我將唇覆在齊妙微戚的眉頭,又親了親她小鹿般靈動的眼睛,摟上纖腰,吻停留在鼻尖。

  「癢——」

  齊妙歪了下頭,笑著躲開,害羞地看著我。

  我將她的碎發別到耳後,一隻手捧著她的臉蛋,另一隻手摟緊了她的腰。

  「我愛你。」

  我喜歡她像小貓咪一樣,在我懷裡羞紅了臉,有時溫柔粘人,有時各忙各的,彼此安好。

  她的嬌唇輕輕地湊了上來,吻住了我的下唇,酥酥的,麻麻的。

  「我也愛你。」齊妙深情的眼神中,沒有半點世俗。

  在家庭變故這個節骨眼上,「淺嘗輒止」這四個字在我腦海里盤旋。

  都說英雄難過美人關,何況我不是英雄,我躲不掉了。

  我托著齊妙的後腦勺,摟著她溫暖柔軟的細腰,捉住她的小舌頭,兩人輾轉纏綿。

  越是著迷情濃時分,父親賭輸彩禮的事就像烏雲一樣籠罩著我。我將齊妙緊緊抱住,好像只要抱得夠緊,就能永遠留住她。

  離開前,我向齊妙母親告別,卻聽到一陣刺痛心間的話:

  「你們湊不滿六十萬,就不要進我們家的門!不要影響妙妙的前途。」

  齊妙母親說話很有水平,「你們」兩字,意味著娶媳婦不只是我個人的事,我父母也得承擔。彩禮是我父親輸的,「湊」字,意味著即使我全家拿不出來,四處借也得湊滿六十萬。

  至於齊妙的前途,是指齊妙去法國留學讀研,目標學校都選好了,法國庇里牛斯大學藝術設計學院,雖然一年的學費不菲,但齊妙對這座擁有七百多年的國外學府心儀已久,學費再貴也是值得的。

  何況齊妙母親曾說過,彩禮由她來保管,她絕不會花一分,全留給齊妙去讀研。如今拿不出彩禮,就等於影響了齊妙的美好前途。

  「六兩黃金,六十萬」,曾是景市娶媳婦的民間傳言,沒想到有一天會發生在我的身上,更沒想到天價彩禮像多米諾骨牌一樣,摧毀著原本幸福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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