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百七十 到訪
2024-05-28 13:45:02
作者: 越人歌
雖然大皇子說這隻手燙的不重,喬書英心裡也覺得這燙的不重,就是大皇子生得白皙,那幾點燙出的紅痕看著格外顯眼。
永安宮裡頭人人都長著一雙利眼,燙成這樣肯定會被看出來的,就是不知道皇上和娘娘會不會追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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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此一來,眾人也沒有人心情再遊樂,明微公主精心準備的豐盛宴席也沒人有心情品嘗,用過中飯大皇子先起身告辭,其他人紛紛也說得及早回去,怕回頭再下雪回城的路不好走。
喬書英頭一回請同窗們小聚,沒想到就這麼草草收場,心裡十分沮喪。但是他又不放心大皇子獨個兒回去,若是讓明微公主知道,一定會說他太不周到。旁的客人也就罷了,對大皇子可絕不能有絲毫怠慢。
「我送殿下回城吧。」
大皇子有些意外,搖了搖頭:「書英不必擔心,我的手真沒事,現在也不疼了。車上就備有清熱膏,擦上一點兒,回宮後應該就看不出來了。」
喬書英見大皇子就這麼直接說了出來,臉上難免一熱。他確實擔心大皇子帶著手上的燙傷的印子回去,會令皇上和貴妃娘娘不悅。提出要送他回城,也是想要盡力彌補一二。
沒想到大皇子看上去象是不解人情世故,其實心裡什麼都明白。
喬書英想再解釋兩句,但是又不知道說什麼才好。說了大皇子也未必信,反而更顯得欲蓋彌彰。
他送到門前頭,大皇子身邊的太監趙福海扶著大皇子上了車,喬書英又努力試著說:「還是我送殿下回城吧。」
大皇子搖頭,語氣溫和但十分堅定:「真的不必了。」
喬書英沒有辦法,只好拱手長揖:「恭送殿下。」
待大皇子上了車,四名隨從的侍衛也翻身上馬。他們穿著齊整,馬又格外神駿,膘肥體壯,毛色發亮看上去象塗了一層油似的,喬書英目送大皇子的車馬駛離,心裡不知道為什麼忽然有些酸溜溜的不服氣。
大皇子書讀的並不如他,喬書英的刻苦在南苑書房縱然排不得第一,但排個前三一點問題都沒有。至於武,那就更不能提了。旁人練弓馬騎射,大皇子卻只能繞著小校場慢慢的走動,跟武師傅學著打幾趟養生拳。
可是文也不成武也不成的大皇子,生下來就坐擁旁人一輩子都難以企及的富貴權勢。那些佩著刀的侍根本不把旁人放在眼裡,只對大皇子惟命是從。
喬書英少年的心裡頭一次有了模糊的了悟。從前他很聽母親的話,但是心底深處未嘗不覺得母親太過熱衷於權勢。
可是現在他隱約有些明白了。
不是說他明白了明微公主這樣做的緣由,而是他現在已經感到到了皇權的威勢和誘惑。生為公主之子,他身上也有著皇族血脈,但是他又摸不著皇權的邊兒。公主下嫁之後,其實就算不得是皇家的人了,公主之子也得不到蔭封和特權。明微公主活著時,人人見他都會客氣一二。但是如果明微公主不在,那麼不管是喬駙馬也好,喬書英和喬書棠也好,他們都姓喬,誰還會高看他們一眼?
明微公主對他要求格外嚴厲,又費了很多力氣讓他做了大皇子的伴讀,都是為了他的將來鋪路。
大皇子並不知道喬書英的複雜心緒,上了車之後就靠著車壁閉目養神。馬車到了廣德門外頭該進城了,本來前頭已經有兩戶人家要進城,一見到後頭這馬車的規制,再看看跟著的侍衛,二話不說掉頭就將入城的路讓了出來。
大皇子掀開車簾往外看了一眼。
天色陰沉昏暗,看上去就象已經到了掌燈時分一樣,不知何時天上零零星星的飄起了碎雪。
馬車進了城門,大皇子吩咐趙福海:「去一趟城西的永陽巷。」
趙福海應了一聲是,馬車走到前面街口的時候就往左轉了道。
大皇子表面上鎮靜,心裡其實也沒底。
他本來並沒有拿定主意是不是要去一趟。
要是去了找不著人怎麼辦?又或者路上出點什麼岔子,回去後娘娘必定要擔心的。畢竟是娘娘向父皇說了此事,他才得到許諾出來的。要是他擅自妄為惹了禍,娘娘在父皇面前也不好交待。
在喬書英那裡燙著手確實是個意外,但是提前回來卻給了他一個機會。
他想去見一見王供奉。自從七月裡頭教坊司的人出事,他就再也沒有見過王默言了。雖然打聽來的消息是說王供奉是因為身體抱恙才辭去了供奉一職,但大皇子總覺得也許事情別有隱情,擔心王默言安危。
出來時玉瑤公主倒是極力攛掇他:「皇兄就去看一看唄,就算旁人知道又能說什麼?也就是皇兄這樣重情義的人才會惦記有半師之誼的王供奉。」
永陽巷並不難找,到了地方一打聽王家,就有人給指了道。
車子又轉了個彎停了下來,趙福海有些為難的過來回稟:「殿下,前面路窄,咱們車過不去。要不……」
要不就回去了吧。
趙福海雖然沒有這麼說,但是大皇子明白他的意思。
趙福海也是怕擔干係。
回頭皇上不追究便罷,只要追究,他趙福海肯定是頭一個罪魁。貼身服侍殿下,居然讓殿下跑到這種地方來,真是打死都不算冤。
大皇子問:「還有多遠?」
「說是前頭就是。」
大皇子就說:「那走過去就行。」
趙福海嚇得半死,只想連聲求饒。
「可是殿下,這天又下起雪來了,地又滑,又濕冷。不如還是回去,改天有機會再來吧?」
可是誰知道下一回出宮的機會在什麼時候呢?
已經到了門口了,要是就這麼掉頭折回去,大皇子怎麼能甘心呢?
趙福海沒有辦法,趕緊取了厚斗篷伺候大皇子披上,又撐起傘來,小心翼翼扶著大皇子下了車。
這巷子確實窄,也就是並肩能走兩三個人的樣子,這兩三個人還都得是瘦子。
指路的人說王家就在巷子盡頭,那扇半舊的黑漆木門就是。
趙福海上前扣了扣門環,隔了片刻又扣了兩下,提聲問:「家裡有人在嗎?」
沒有人應聲。
趙福海一點兒都不覺得失望,反而暗暗鬆口氣。
沒人好啊,沒人的話這就可以勸殿下回去了,省得在這兒待久了真出點什麼事。
「殿下,看來是沒人,多半出去了吧?要不咱先回去吧,這又下起雪來了,怕娘娘會掛心啊。」
大皇子有些失落。
好不容易出宮一趟,都到了門前了,偏沒遇著人。
「那就……」
剛說了兩個字,前面的門忽然吱呀一聲開了條縫。
趙福海吃了一驚,本能的往前半步將大皇子擋在身後,這才定一定神看著來應門的人。
……沒人?
他視線緩緩下移,這才發現不是沒人,而是來人個子太小,才剛比他的膝蓋高一點,穿著一件舊的已經看不出顏色的棉襖,倒是漿洗的乾乾淨淨,露出一張瘦瘦的小臉,因為臉太瘦小,就顯著一雙眼睛又大又黑。
「你們是誰?」
趙福海沒想到這家居然有人,而大皇子則是對應門的是個小孩子十分意外。
「這裡是王默言、王供奉的家嗎?我……」大皇子怔了下,他還從來沒跟宮外人的說過自己的名字、身份,一時間竟然不知道如何介紹自己。從小到大他見到的人沒有一個不知道他的身份的,這樣被人當面問是誰,對他來說還是頭一回。頓了一下,大皇子才又接著說:「我跟王供奉學過音律,正好路過,就過來看一看他。」
那個孩子好奇的打量他,又打量了兩眼趙福海,看起來對陌生人十分警惕,並沒有要請他們進去的意思。
大皇子反而對這個孩子好奇起來。
王默言教導大皇子時不大說起家裡的事,大皇子也不知道這個看起來大概四五歲大的孩子是他什麼人。
王默言並沒娶妻,這孩子應該不是他的兒子吧?
想到這裡,大皇子依樣畫葫蘆問這個孩子:「你又是誰?這裡究竟是不是王供奉家?」
「我叫王……」那孩子說了一半又停住了,終於把門打開來:「請進來吧。」
王家的院子很小,一進院門大皇子就聞見一股藥味。
因為自幼體弱多病,大皇子幾乎有記憶的日子都是與藥為伍,對藥味兒比對什麼別的氣味兒都要熟悉。
「王供奉病了?」
那個孩子點點頭,小聲說:「叔叔才服了藥睡了,客人請屋裡坐吧。」
大皇子關切的問:「王供奉生的是什麼病?看過郎中了?現在服的是什麼藥?」
屋子裡傳來壓抑的的低沉的咳嗽聲,一聲一聲聽得人揪心。等屋裡人好不容易順過氣來,有氣無力的問:「小念?是誰來了?」
這聲音曾經是大皇子十分熟悉的,只是當時他的聲音聽起來溫和清朗,現在卻變得沙啞乾澀。
趙福海忙應了一聲:「王供奉,殿下來看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