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阿釋,是我夫君
2024-04-30 08:25:30
作者: 長亭落雪
這是一張寬大的床榻分為兩段,兩人各自一邊,中間由屏風隔著。嚴婆婆怕雲家小公子凍到,還特意多給他一床被褥。
「阿釋哥哥——」賀南風一頓,上前道,「你不打算問我什麼嗎。」
她的出現,她對他莫名其妙的親近,難道他就半分不會好奇麼?
凌釋回頭,笑了笑,道:「我問你,你就說麼。」
賀南風也笑了笑,靠近對方坐下:「能說的,雲聲肯定說。」
凌釋便饒有興致地盤腿坐在床上,向她道:「你何時見過我。」
她之前主動靠近,旁人便都猜測凌世子曾去濟州時見過對方,所以才那般相熟,凌釋雖未否認,自己必定還是存疑的。
賀南風笑道:「就是,阿釋哥哥隨逸王府老夫人回鄉祭祖的時候啊。」
凌釋便一笑,搖頭道:「你這孩子年紀不大,謊話張口就來,我問你做什麼。」
「阿?」
「我隨祖母回濟州時才四歲,以你的年紀,那時候最多一歲,怎會記得我?」凌釋無奈道,眼中卻沒有半點責怪。
賀南風一頓,支支吾吾了半晌,諂笑道:「興許是記錯了,其他時候見過。」
「什麼時候。」
「阿釋哥哥難道就不覺得我面熟嗎?」
明明叫他問,一問就露出馬腳,現在便想著反制於人。凌釋失笑,不知對方是真的思慮單純,還是故意恁多破綻,引自己先開口,倒也不以為意,想了想,道:
「你極像一個我見過的人。」
賀南風一喜,湊了上去:「是誰?」
凌釋卻又搖搖頭,道:「可她是女子,你是男兒,全然不同的。」
賀南風便不由一頓,低頭看向自己。
她不知凌釋指的是冬至的寒枝,還是元夕夜的賀南風,當時她都是帶著面紗的,所以他並不知曉她的真實模樣。他覺得此刻的雲聲熟悉,卻又認為男女之別在,一定是自己想多。
說到底,還是賀南風年歲太小,又從小體弱,周身上下沒一點女兒身段在。雖然方便冒充雲聲吧,但也教凌釋根本不會多想,指不定就現在湊到他身上去,對方也只會詫異這孩子是否有甚毛病……
「唔,」果真男裝上身便不分雌雄,賀南風對自己木板樣纖薄的身子頗為無奈,凝了凝眉,又試探道,「難道那女子是阿釋哥哥心悅之人,因為心中牽掛才認錯別人?」
凌釋聞言一頓,抬眸看向對方,沉寂片刻,道:「不要胡說。」
「為什麼?」賀南風一笑,扎眼湊近,「是你和她身份不配,還是怕壞人名譽?」
如果凌釋說身份不配,那便是冬至日的歌姬寒枝;如果回答壞人名譽,則是文敬候府三小姐無疑。
凌釋卻對著她一雙水靈靈的眼睛,淡淡道:「都不是。」
賀南風不禁一怔:「都不是?」
難道他說的相像,另有其人?
凌釋笑道:「不關你的事。你不是冷麼,早些休息吧。」
賀南風回神,立即撇嘴道:「可是雲聲想跟阿釋哥哥說話。」
「有什麼好說的。」
她便抬起手伸向對方,神情天真:「雲聲在濟州的時候,晚上都會有嬤嬤捂暖手腳。」
她這是叫他也給她捂手麼?
凌釋一怔,看著她的模樣一時沒有說出話來。
「阿釋哥哥你試一下嘛,」賀南風又伸得近了些,繼續道,「我的手好冰的,書院裡又沒有地龍,沒有湯婆子,晚上肯定凍得睡不著。」
「你,」凌釋愕然退開了些,沉吟半晌,道,「你怎麼不同你七哥住一起,讓他給你捂手。」
賀南風見對方情態暗自失笑,面上強忍住,依舊天真道:「七哥比我的手還冷,沒有阿釋哥哥這麼溫暖,看著就想靠近。」
說完,便向前一撲,適逢凌釋滿面驚訝斷然躲開,就趴在了對方的被褥上,抬起頭時依舊滿面笑容。隨即便見後者已經站在地上眉頭緊蹙,既詫異又防備地盯著自己。
「你,你不要胡鬧。」凌釋連聲音都變了些,一面又退後一步,道,「這,這裡可是書院,你要這樣,就回濟州雲家去。」
說得好像,她這樣回濟州雲家就不算胡鬧似的。賀南風啞然失笑,又隱約覺得這話里哪裡不對,一時間沒有區分出來,正打算起身說什麼,卻忽然被外頭人聲打斷:
「阿釋,睡了嗎你們?」
是賀承宇的聲音,帶著滿滿刺探之意,跟打仗時候斥候似的,鬼鬼祟祟又小心翼翼。賀南風知曉對方意欲何為,正無奈搖頭,凌釋卻得了拯救一般連忙回答:
「沒睡——」
一面快步替賀承宇開了門。
霎時一陣冷風吹進,冷風同來的賀承宇看著自家妹妹在凌釋床上半趴半坐的樣子,臉色就越發陰沉了幾分。
「你們在做什麼呢。」他道,身旁凌釋愕然一怔,對這突如其來的一瞪十分不解。
賀南風本面色訕訕,聞言笑著站起身來,回答:「阿釋哥哥說這邊靠近爐子暖和些,要跟我換了睡。」
原是換床睡了,賀承宇面色稍和。
「賀表哥這麼晚了,還沒睡麼?」
賀承宇不理睬她,轉頭向凌釋笑道:「我想起白天讀易時有些不解的地方,想跟阿釋探討探討。」
賀南風一愣,剛想勸阻,卻聽凌釋已趕忙答應道:「端直來得正好,我也有些地方想找人說說。」
一時啞然,愣愣看著兩個少年相攜坐到另一邊,開始探討《易經》。
而這一探討,便是半夜,直到賀南風支撐不住頭如雞啄,或者索性倒床睡去,另外兩人才各自送了口氣,又相互不讓察覺一般,帶著慶幸的笑容低聲告別。
重點是這樣的場景一連續,就是十多天時間,期間白天賀承宇伴隨左右,似對這雲家小弟又極大關懷,夜裡又同凌釋討論學問半宿,似為了春闈無比刻苦……
總之,賀南風就算白天夜裡都在凌釋左右,卻根本找不到說一句私話的時機。偶爾抓到機會剛要靠近,便會被人打斷,然後凌釋臉色發紅地趁機躲開。不由一面有些後悔第一夜調戲得狠了,叫凌釋頗為忌憚——在她說手腳冷的第二天,凌釋就不知從何處尋來湯婆子放在案上,似尤其害怕她再找藉口撲向自己一般,叫賀南風暗自好笑不已。
另一面又不禁怨恨兄長看得太緊,從小到大第一回,對那無微不至的大哥,生了幾分不滿來。
如此相處將近半個月,也都稱兄道弟了,但賀南風追夫之事看著毫無進展。偶爾也發覺阿釋偷偷凝視自己,興許還是覺她眼熟,又不敢詢問,搞得賀南風內里心急如焚,又暗暗壓制自己不可操之過急,只日日溫柔乖巧地陪在他左右,事無巨細都要叫上句「阿釋哥哥」,笑容甜美地往他身邊湊。
好在後來漸漸發覺,凌釋似乎習慣和少防備了許多,嘴角笑容淺淡溫和,不再過分推拒,於是自己也才安下心來。
直到這夜,又是半宿《道德經》和《易經》的深入探討完,凌釋側眼瞥見賀承宇望著一旁雲聲熟睡的模樣,若有若無鬆了口氣,方含笑向自己告辭,便也笑著起身相送。
「明早見。」
「明早見。」
合上門後,轉身脫去衣衫,自上床安歇。不知過了多久,正慢慢有睡意時,便隱約聽得人聲輕喚:
「阿釋,阿釋。」
凌釋沉寂片刻,睜開眼來,見四周無人。只有喃喃呼喚依舊瀰漫,分辨之後,察覺是從屏風那頭來的。微微猶豫,還是坐起身來,下床向對方走去。
確實是雲聲在喚他,卻又仿佛只是夢話。對方蜷曲了身子向外躺著,眉眼緊閉,雙手摟著被子,好似把那團棉絮當做是他,一聲聲喊著名字。
凌釋看著,便不由怔了怔,站在離對方三尺外的地方,久久沒有動作。
「阿釋。」小公子又叫了聲,臉在被子上溫柔摩挲著,嘴角帶著淡淡笑意,「阿釋哥哥。」
凌釋蹙眉,沉寂道:「誰是阿釋。」
床上小公子一笑:「我夫君,我夫君阿釋……」
他一個男子,竟叫他夫君。
凌釋聞言,嚇得愕然退後一步,如畫的眉眼凝結似水,半晌,又仿佛懷疑對方裝睡,使壞戲弄自己,鼓起膽子上前,伸手在小公子臉前擺了擺,聲音有些微顫:
「別鬧了,雲聲。」
可那小公子卻似深睡去了一般,聲音逐漸弱小,再也沒有回答。
留下凌釋一人,中衫如雪立在燈影里,好似處於險境般,滿目複雜不知所措……
之後幾天,賀南風又察覺她的溫柔阿釋開始舉止奇怪,常看著自己似乎欲言又止,便想問吧又未找到合適時機。到這日起床時,對方就已然不見了。自己收拾停當,又到飯堂吃過早膳後,便匆匆往蘅香廊而去。
今日上樂藝中的琴課,先生是個姓唐的夫子,據說琴棋書畫無所不能,外頭不少財主懸賞千金求一墨寶。
蘅香廊如其名,兩側都栽種了杜若、蕪子等香草,隔著廊上繁盛垂落的紫藤花葉,香氣四溢。廊下上首唐先生一人獨坐,身邊琴台上一張焦尾古琴端放,旁白點了篆香,墨色香菸蜷蜷慢上。
下面是學生們分坐兩行,賀南風遠遠便看到她的阿釋一身淺淡春衫,坐在宋漣和另外幾個子弟之間。眼見她來時,似看見又似沒有看見般,轉過臉去望著唐先生的方向,即便這時琴課根本還沒有開始。
賀南風一下覺得不解了,她之前不論什麼課,都坐對方身邊,凌釋雖不熱情罷,也從未這樣躲避過,如今被一眾公子包的嚴嚴實實,明顯不想靠近自己。
隨即就見賀承宇向自己招手,表示他為她留著位置,便一面不解,一面還是無奈坐到親哥哥身邊,又看向凌釋,發覺對方依舊沒有回頭一眼。
賀承宇似乎心情不錯,等妹妹一坐下,就微微偏頭,低聲笑道:「我找了法子,可以叫你以後獨住。」
賀南風一怔凝眉:「什麼?」
「我和凌釋蕭琰他們,約了以後晚間在言善堂溫習四書五經。」賀承宇神色自得,繼續道,「夜裡困了便宿在堂里,這樣哥哥就不用天天到寢舍守著你,畢竟你也大了,怪難為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