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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14番外(一)過年了

2024-05-27 19:20:21 作者: 花小昔

  臘月三十這天,下了一場大雪,整個兒京都似是都被掩在了雪裡似得,美則美矣,冷也是真的透著骨子裡的冷。

  將軍府上下早已經掛滿了紅燈籠,襯著銀裝素裹的世界也多了幾分紅紅火火的滋味兒來。

  沈月華起了個大早,在跟祖母請了安,陪著一起用過早膳之後,她便帶著食盒去了大理寺。

  老爹和三叔今天一早去了軍營,回頭還要進宮赴宴,等回來了怕是也晚上去了。

  每年除夕宮中都有夜宴,今年是蕭玉宸登基的第一個年,自然也不例外。

  按說,有誥命在身的官夫人們也該進宮赴宴,但蕭玉宸尚未立後,整個後宮更是一個妃嬪都沒有,而太后在半個月前就「抱恙」去了洛河行宮養病,這偌大的後宮,連個主事的女人都沒有,蕭玉宸沒發話,也就沒有人張羅著要請女眷入宮赴宴的活了。

  從將軍府出來這一路,所過之處無不喜氣洋洋,到處都張燈結彩,家家戶戶都掛上了桃符,沈月華的心情自是極好的,但一想到馬上要去見的人,便是再好的心情,也有那麼一絲不耐。

  如果可以的話,她並不想去見沈月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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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東楚有個不成文的規矩,死囚臨刑前,家裡人可以送一頓斷頭飯。

  今兒個,是沈月惜臨刑的日子,考慮到她出身沈家,為了沈家的顏面,所以並沒有同一般的死囚那樣押至刑場當眾行刑,而是選在了大理寺監獄送她上路。

  想著以沈月惜做出的那麼些子事,沈月華甚至連提都不想再提她這一個人。

  但二房如今僅剩下書兒這麼個血脈,這大點兒的孩子,去了大理寺那種地方,沒事也得嚇出個好歹來。

  不適合。

  沈月惜雖然死不足惜,可臨死前沈家若是沒人去,不說落人話柄,便是祖母心裡頭多少都還有那麼點兒遺憾。

  畢竟,今天還是年三十。

  下午還得去沈家墳林去給祖宗,以及二叔他們燒紙……總不能在二叔的墳前告訴他,沈月惜死了,沈家連去送行的人都沒有。

  所以,哪怕祖母沒好意思提,沈月華也很善解人意的,主動攬了這差事。

  因為提前打了招呼,所以門口的守衛一看到將軍府的標誌,就立即跪下行禮,並放了行。

  沈月華和提著食盒的花雨一前一後輕輕鬆鬆的進了大理寺監獄。

  下了雪的京都冷到了骨子裡,而大理寺監獄的冷更甚。

  沈月華下意識緊了緊身上的狐裘,加快了步子。

  前面領路的獄卒察覺到了沈月華的動作,躬身提醒道:「郡主,地牢里不但冷,這地板也有些濕滑,您仔細些,莫要摔倒。」

  沈月華應了一聲,放慢了些步子。

  這地牢里關著的,一般都是死囚,蕭玉宸登基之後,雖大赦天下,但跟前朝卻不同的是,那些重刑重犯,並不在此列,用蕭玉宸的原話來說,這等十惡不赦之人,便是赦免放出去了,也是為禍百姓。

  這些人看著獄卒帶人進來,再瞧著沈月華這周身的做派,都道她是貴人,所以原本如死水一般的地牢突然一陣哭天搶地的聲音。

  穿過長長的地下甬道,路過一間間痛苦哀嚎的牢房,沈月華感覺自己的耳朵都要被吵聾之前,終於在最末端的一間牢房門口停下。

  而同時,那獄卒站住了身子,朝著那兩排牢房冷聲呵斥道:「吵什麼吵!驚擾了貴人讓你們提前上路!」

  那獄卒的話顯然十分有震懾力,此言一出,四下皆靜。

  只是,下一瞬,一道帶著悽厲的女聲打破了這詭異的安靜。

  「沈月華!怎麼是你!」

  「你來做什麼?」

  一身襤褸的沈月惜原是因為冷而蜷縮在牢房角落裡的,還是那獄卒的一聲呵斥驚醒了她。

  她一抬頭,就對上了沈月華那清冷無波的眸子。

  只一剎,也不知道她從哪裡來的力氣,突然躥到了沈月華面前,嘴上咒罵著,手還想往沈月華身上抓扯。

  奈何她們之間隔著牢門,便是她費盡了力氣,卻也連她一角衣袂都抓不到。

  即使這樣,也換得獄卒不滿,抬手就揚起了手上的鞭子朝著沈月惜死死往外伸出去的手打了下去。

  啪!

  只一下,她本就已經血肉模糊的手臂又有添了新傷,當即就有鮮血滲了出來。

  然而,沈月惜卻渾然不覺的疼死的,依然死命往門外擠,想去抓扯沈月華。

  眼見著那獄卒的鞭子又要揚下,沈月華連眼皮子都沒抬,語氣冷淡:「無妨。」

  至此,那獄卒忙不迭的應聲,並退了開去。

  反倒是沈月惜,瘋了似的尖叫道:「我不需要你的同情!」

  「打啊,有本事你就讓人現在就打死我!」

  她形銷骨立,一身污穢,披頭散髮的樣子就像是從地底下爬出來的女鬼。

  沈月華壓根兒就沒將她的歇斯底里放在眼裡。

  她轉頭看了一眼花雨,花雨忙將手上的食盒放在了沈月惜的腳邊。

  對上沈月惜那雙幾乎要滴出血來的眸子,沈月華語氣淡淡道:「你想多了,我並沒有同情你。」

  「我之所以來這一趟,不過是為了寬祖母的心,僅此而已。」

  說著,沈月華轉身便要走。

  下一瞬,卻聽得沈月惜尖叫道:「那老虔婆能安什麼好心!不過就是假仁假義罷了!」

  沈月華瞧著她像瘋狗一樣,原本沒將她的攀咬放在眼裡,但聽到她這般詆毀祖母,她便有些氣不過了。

  她轉過了頭來,目光冷冷的對上沈月惜,語氣比這地牢更冷上三分:「沈月惜,像你這般不知好歹,死了就該下十八層地獄的。」

  「我承認,祖母是有偏心,但你捫心自問,你和你母親這些年都做了什麼?即使那般貪婪自私,祖母對你們母女就不好嗎?」

  「如果不是你自甘下賤入了閒王府,在你的婚事上,祖母不會為你籌謀?這條路,從頭到尾都是你自己走死了的,甚至因為祖母對你的心軟,我才會再三容忍你。」

  「你有今天的下場,怪不到任何人。」

  只能怪她自己。

  沈月華的話音才落,沈月惜眼裡的恨意卻更洶湧了,她死死的盯著沈月華,聲嘶力竭道:「說到底,你就是看不起我!你出生就是天之驕女,就該被所有人捧著,所有的人都要圍著你轉!可是,我又有什麼錯,我過慣了那種被人眼神輕賤的日子,我不過就是想要過得更好罷了!」

  「你是什麼都有,自然什麼都不在乎,所以你也瞧不起我這般的野心!但你若不是你一出生便是大將軍嫡女呢?你有什麼?你又憑什麼瞧不起我!」

  這話把沈月華聽笑了。

  她微微眯起了眼睛,她看向沈月惜:「沈月惜,橫豎你都要死了,我也懶得跟你爭,但有一點,我想讓你明白。」

  「我看不起的,不是你的野心。」

  「一個人想要過上更好的生活,想往上爬,哪怕有著天大的野心,只要不損人利己,對得起自己的良心,在我看來也沒什麼錯,我從頭到尾看不起的,都是你的心胸狹隘忘恩負義不擇手段而且還不自量力!」

  一口氣說了這麼多,沈月華覺得自己一定是瘋了,跑來這裡跟沈月惜做口舌之爭。

  反正她也聽不進去。

  她若能聽進去半分,也不至於落到今日這般田地。

  說完,她再懶得看沈月惜一眼,轉頭便走。

  果然,下一刻便聽到身後哐當一聲響,是沈月惜直接將花雨剛剛放下的食盒給踢翻了。

  裡面放著的祖母讓人精心準備的沈月惜往日裡愛吃的飯菜灑了一地。

  「沈月華!我不要你的假仁假義!」

  沈月華再懶得看她一眼,直接帶著花雨走了。

  她來也不是為了給沈月惜送口吃的,帶著祖母的那份心意盡到了,吃不吃是她的事。

  等從地牢出來,沈月華沒有直接回將軍府,而是去了一趟長寧長公主府。

  這個年,別家都是一家人團團圓圓好不熱鬧,唯有這淒悽慘慘冷冷清清的長寧長公主府,就像是被這冰雪封住了一般。

  從那日來府上弔唁之後,沈月華再沒有見過劉芸。

  她雖沒有出府,但想來也怕沈月華擔心,會時不時的讓人送件繡活兒來給沈月華瞧瞧,好讓沈月華知道,她在努力的活著,不必擔心她。

  有時候是一方繡著歪歪扭扭的竹子的錦帕,有時候是打得不成形的穗子。

  她本也是被嬌縱著養著的,跟沈月華一樣對女紅不感興趣,家裡也就沒逼著學,所以技藝也沒比沈月華好到哪裡去,沒想到,如今這些倒成了她打發時間,轉移注意力的東西。

  顯然是沒有料到沈月華會來。

  劉芸聽到了門房這邊的稟報,穿著一身單薄的素色襦裙就跑了出來。

  「月華姐姐!你怎麼來了?」

  她面上猶帶著受寵若驚的笑,只因這一路急匆匆跑過來,連氣息都有些喘。

  沈月華笑了笑,「來接你啊。」

  聞言,劉芸愣了愣,似是一下子沒反應過來沈月華說的什麼意思。

  沈月華揚眉,「怎麼,不想同我一起守歲嗎?我祖母可是連壓歲紅包都準備好了,你若不去的話,我可是要拿雙份了!」

  聽到這話,再見沈月華眸中的真摯,劉芸心中一動,知道自己若再拒絕恐拂了沈月華這番好意,雖然有些不好意思,但最終還是點頭道:「那好,我聽月華姐姐的!」

  沈月華笑著讓她去加了件衣服,這才帶著她上車回了將軍府。

  沈清然傷勢較輕一些,大半個月下來,就已經好得七七八八了,只是蕭淑穎身上的幾處傷口太深,還不能下地隨意走路,怕牽扯了傷口。

  所以,午飯過後,沈月華就帶著劉芸一起去了蕭淑穎的屋子,陪著她說話解悶兒。

  祖母那頭也有書兒和牛牛,還有阿兄陪著,倒也熱鬧的很,不必沈月華操心。

  傍晚時候,蕭雪柔和蕭長萍也過來了,蕭雪柔還帶著她阿娘給沈月華準備的大紅包。

  蕭雪柔比往日開朗健談了不少,也不似那般怯懦,只是在說起過了年及笄之後,她娘要替她張羅著婚事的時候,眉宇間帶著清愁。

  沈月華便看出來,她還是沒能放下當初一見鍾情的趙瑾誠。

  不過蕭雪柔已經在極力掩飾了,沈月華也當是沒看出來,笑著將事情掩了過去,跟幾人說起了其他話題。

  就在姑娘們說說笑笑熱熱鬧鬧的時候,花雲從外間進來,一臉興奮的對沈月華道:「小姐,懷遠候世子送的新年禮到了!」

  話音才落,沈月華眼前一亮。

  自從江城一別,沈月華都再沒有收到陳昭恆的信了。

  蕭玉宸的那些軍務中,沒有提及懷遠候世子的,她便知道陳昭恆肯定沒事。

  只是不知道現在過得怎麼樣罷了。

  上次離別的時候,沈月華總覺得陳昭恆的狀態有些奇怪,她一直都有些不大放心的。

  花雲的話一出,在場的幾雙眼睛都亮晶晶的看著沈月華。

  沈月華笑著擺了擺手道:「那便拿進來罷。」

  自從去了邊境之後,每一年,她都會收到陳昭恆讓人送到京都的新年禮。

  他送的那些東西,幾乎都是些稀奇古怪的小玩意兒,此時見幾人好奇,沈月華想著讓姐妹們看看也好。

  只這一次,花雲神色有些古怪,她皺了皺眉,「恐怕不大方便拿進來,好大一口箱子呢。」

  說著,她還展開雙手比了一個誇張的手勢。

  見狀,不僅沈月華了,在場的姑娘們都被勾起了好奇心。

  沈月華只好笑道:「那我們去外間看看。」

  出了屋子,打眼就看到兩個侍衛抬著一口半人高的箱子走了進來,看他們的動作,那箱子應該不沉,但這兩人走得格外小心翼翼,就好似裡面裝著的稍稍磕絆就能碎了的琉璃盞似得。

  在沈月華的授意下,兩人輕輕的放下了箱子,然後當著眾人的面,打開了箱子。

  只是,萬萬沒想到的是,映入眾人眼帘的,竟然是一床棉被!

  就連沈月華都不由得眨了眨眼睛,看著那侍衛將棉被拿開,底下還有一床棉被……

  接連掀開三床棉被之後,才終於露出一個被錦緞包圍著的一團綠色……

  沈月華走近了些許,才終於看清,這竟然是個……瓜?

  看到這一幕,心直口快的花雲率先驚呼:「小姐,這竟然是西瓜!這時節竟然還有西瓜!」

  幾個姑娘也都表示驚訝得很。

  唯有沈月華,露出了恍然的神色,她嘴角已經不自覺的上揚,眼底的笑意都加深了幾分。

  昔日那個在紫櫻花樹下,替她憤憤不平的砸瓜少年,已經帶著一個小姑娘去了那四季如春的山坳。

  其實這樣,也挺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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