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8章 陌路
2024-04-30 07:40:40
作者: 秦越27
「嗚嗚嗚……」
棲鳳宮裡的宮人們皆是滿臉驚懼地哭作一團,盛勤在得到順帝回宮的消息時,便不知所蹤,如今陪在皇后身邊的,都是一些她平日裡隨意便打罵的宮人,她們即怕被順帝處死,又怕被皇后逼著陪葬。
「哭什麼!」皇后被她們的哭聲饒得心煩意亂,「本宮還沒死呢!」
話音剛落,殿外便傳來常廣的一聲高呼,「陛下駕到!」
看到大殿外走進門的身影,皇后的眼中掠過一絲驚訝,他竟然好了,能走路了……
此情此景,讓皇后的心中百感交集,她不知道該替他高興,還是為自己的窮途末路而難過。
「蔣氏,見到朕,為何還不下跪認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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順帝一臉冷肅,就連眼神也仿佛結著一層冰霜,皇后直視著他那雙略顯滄桑的眼睛,心底發出一聲冷笑,他已經老了,再也不是當年那個讓她只看第一眼便心動不已的少年郎。
「認罪?哈哈哈——」皇后仰天大笑道,「司馬策你難道忘了你的江山是如何得來的麼?我不過是拿回原本就屬於我的東西!」
當年蔣懷最初屬意的是二皇子,因為二皇子的野心最大,做事也最狠,可是偏偏蔣懷的嫡長女看上的是司馬策,而且以死相逼非他不嫁,蔣懷為此才不得不權衡利弊,經過思前想後,蔣懷覺著若是二皇子繼位,他不一定能掌控得了,這才改為扶持司馬策,也就有了後來的九子奪嫡及靈前兵變。
蔣懷助司馬策奪得江山後,司馬策便遵守諾言,給了蔣氏皇后之位,自此開始蔣氏便在後宮之中呼風喚雨風光無限,皇后之位,太后之位,本就是蔣氏的,就連司馬策如今穩坐的江山也是蔣氏擁立的,她何罪之有?
「你簡直強詞奪理!」順帝怒不可遏,「當年許給你的承諾朕已兌現,是你們蔣家不知足!妄圖奪取我司馬氏的江山,這是竊國之罪,容不得你們狡辯!」
說著,司馬策的目光在大殿中環顧了一遍,咬牙切齒地質問皇后道,「惠妃那個賤婦呢?!」
皇后知道他想幹嘛,既然他已經知道了寧安的事,定然恨不得將惠妃碎屍萬段,只可惜,他已經失去了這次機會。
「走了。」皇后從容鎮定地整理著自己的衣冠,神色淡然道,「已經趁亂逃出了皇宮。」
「這怎麼可能!」
皇宮已經被鐵騎營占領,各處的守備森嚴,連一隻蒼蠅都放不出去,惠妃怎麼可能逃得了?!
瞧著順帝一臉震驚的模樣,皇后又出聲大笑起來,「怎麼不可能,你以為我的這個好妹妹是吃素的麼?為了活命,為了她的皇后夢,她什麼都幹得出來,鑽狗洞,又算得了什麼呢?」
狗洞?順帝這才想起先帝曾在宮內開過幾個狗洞,有一個狗洞連接東宮,從東宮便能直通宮外!
「來人!」順帝慌忙下令,「快命人守住城門,任何人都不許出城!」
如今惠妃定然已經出了宮,但未必出了城,只希望如今還來得及,不能讓惠妃那賤人逃了,否則他咽不下這口氣!
須臾,順帝回身注視著皇后,面色一沉,揮了揮手,謹言便端著一個托盤遞到了皇后的面前,上面放著一條白綾,一壺鴆酒。
「你自己選吧。」
說完順帝便背過了身,不願再多看皇后一眼。
皇后平靜地盯著托盤裡的鴆酒和白綾,臉上無悲亦無喜,半晌後她才抬眸凝視著順帝的背影道,「司馬策,在死之前,我有一句話想問問你。」
順帝一動不動,沒有任何回應,但他還背身站在原地,皇后就當他在聽著,她笑道,「當年你總是約我外出相見,我想問問你,當時你對我可有半分真心,又或者這些年來,對我可有一絲感情?」
這個問題讓順帝低頭沉默了,他無聲地嘆了口氣,並沒有回頭,悵然道,「若是你不姓蔣,或許朕會真心待你——」
說完順帝便在常廣及凌無雙的攙扶下緩緩踱步離去,而皇后臉上的那一抹鎮定的笑容終是變成了淒楚的慘笑,接著便是放聲大笑,「哈哈哈哈……因為我姓蔣?哈哈哈……可笑……真可笑……我姓蔣……」
笑著笑著,皇后淚如雨下,在淚光中她已看不清順帝的背影,她猛然拿起鴆酒,仰頭一飲而盡……
棲鳳宮外春風依舊,凌無雙扶著順帝向前走著,雖然他們走的已經很慢,可對於她來說比這還要慢的是過往的每一步,就像是一生那般漫長。
上一世她的結局也同皇后一樣,一杯鴆酒賜死,大概這便是因果報應,上一世的因,結這一世的果,她心中的恨意就像是被一場大雨澆滅的火焰一般,悄無聲息的消失不見,心也跟著平靜了,而她的人生,會以一種全新的方式繼續走下去。
翌日皇后的屍體便被送回了蔣家,嚇得蔣老夫人當場病倒,偌大的蔣府從此開始沒落,順帝並未立即誅滅蔣氏九族,而是將蔣家主要的族系都下了獄,蔣家畢竟在大褚紮根數十年,家大業大,旁支關係更是盤根錯節,就連章家和宣威將軍府算起來都同蔣家有姻親關係,更別提還有皇后所出的大皇子司馬曄。
曾經因為太后薨逝,章家沒落而看不起章訓音的嚴府,如今又腆著臉的賣力討好她。
蔣靖已被朱起及張鴻謙聯手誅殺,其實算起來嚴家同蔣家已經沒有了干係,可他們還是怕順帝會遷怒,便想讓章訓音在順帝面前多替嚴家說好話,就連一向冷眼對她的夫君嚴復也如此,再一次讓章訓音感受到了什麼叫做狗仗人勢、世態炎涼。
可即便章訓音想幫忙說說好話她也力不從心,她同順帝的關係說不上親近,她更親近的是太后和太妃,可太后歿了,太妃不在京中,她實在找不出理由入宮去見順帝。
她的不作為看在嚴家人的眼中卻變成了另外一層意思,面對嚴家人對自己的誤解,章訓音不屑於同他們解釋,白日裡照舊出門去賢王府探望韓素英,也只有在賢王府里,她才會自在些。
晏京城中,御林軍一連多日四處搜捕蔣家餘孽,最主要是為了捉住惠妃,可惠妃就像是憑空消失一般,杳無音信,就連蔣老夫人病倒臥床不起,以及蔣家族人下了獄,她也未曾出現過。
朝堂上的蔣家死忠皆已肅清,被蔣懷罷免了的朝中舊臣紛紛受召起復,一切又逐漸恢復如常,就連一向不干涉朝政的賢王也破天荒的上了朝,起因是蔣家這次的叛亂讓他徹底明白,天下興亡匹夫有責,他不能再貪圖享樂而置身事外。
瑞王同賢王截然相反,在得知了寧妃做過的那一切之後,他便一蹶不振,整日裡閉門不出,躲在府中一醉方休,恨不得喝死自己。
關於寧妃,順帝終究還是看在如意還年幼的份上,放了她一馬,不過還是將她打入了冷宮,命她每日吃齋念佛,只許瑞王和如意去看望她。
而大皇子司馬曄,死罪可免活罪難逃,順帝廢黜了他的太子之位且免去了藩王封號,讓他終生不得離開晏京,被牢牢監視在了順帝的眼皮子底下。
其實司馬曄如今早已想通了,能做一個閒散的王爺他也樂得自在,平日裡有一群侍妾伺候著又有女兒樂優陪伴在身邊,日子過得也算愜意。
遠在沛城的敬王已受召回京,順帝當初匆忙擬的那一封傳位詔書他並未打開,仍原封不動地放在他的桌案上,這一次,他打算好好彌補敬王,修復他們父子之間的關係。
自還政之後,順帝忙於政務不舍晝夜,南境石城外的蔣懷卻如同熱鍋上的螞蟻一般,進退兩難舉步維艱。
他先是收到了順帝送給他的兩份大禮,打開木匣子一看,竟然是他兩個嫡子的頭顱,他只覺胸口氣血翻湧,霎時一口鮮血就噴了出來,當場栽倒在地。
他躺在病榻上尚未養好內傷,便要夜夜應對鎮南王的夜襲,營中已數次被火燒糧草截斷糧道。
然而噩夢不止如此,不久後他便得報順帝已返回了皇宮奪回了政權,且命各州府糧倉不得再向蔣家軍供應軍糧軍餉,當下他可真是窮途末路,不知該如何是好。
軍中有謀士建議蔣懷棄石城而走,率軍殺回晏京,可蔣家軍哪裡走得了,他們若是走,那鎮南軍也會一路追,那樣的結局,他們只會損失更大。
「先退守至南蠻,同南蠻王會師之後再商議對策,擇機反攻。」
蔣懷經過深思熟慮還是決定先保全自己,正所謂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他若是死了,就什麼希望也沒了。
眾謀士將士皆為蔣懷的心狠膽寒,他這一走,便是棄晏京及大褚各地的蔣氏一族於不顧,他們因為他而遭了殃,可他卻拍拍屁股一走了之,這可當真……不是人幹的事。
頓時就有謀士及將士起了二心,蔣懷能如此對待自己的族人,那麼對待他們這些外人更不在話下,只怕到時候「狡兔死走狗烹」,自己也沒能落得一個好下場。
蔣家軍接下來的作戰重心便是甩掉鎮南軍,繼續往南向南蠻的邊境走,鎮南軍一直持續追擊,鎮南王已經瞧出了蔣懷的意圖。
「蔣懷那老匹夫可真不要臉,竟然率軍南向,欲賣國投敵!」
鎮南王妃叉著腰盯著沙盤上的行軍標記亦是嘖嘖稱奇,「這蔣懷同那南蠻王到底是什麼關係?竟然這般信任他?」
鎮南王正在思索間,鎮南王妃藉機打趣道,「他們總不能是父子吧?莫非蔣懷什麼時候生了個兒子去南蠻當了王?」
「那到不可能。」
南蠻王巴頌鎮南王還算了解,他是土生土長的南蠻人,只是年少時期曾在晏京做過多年質子,那時候先帝對他還不錯,後來九子奪嫡,大褚內亂,辰王便趁亂逃回了南蠻,等到順帝繼位時,他也經常往返於大褚及南蠻之間做使者,所以絕不可能是蔣懷的私生子。
「這就奇怪了——」
鎮南王妃想不通,鎮南王同樣想不通,他們都不知道蔣懷是怎麼和南蠻王聯繫上的,而且似乎關係還不錯。
「不妨就讓他為我們揭曉答案。」
鎮南王的話讓鎮南王妃一驚,「你是說,放他過去?」
鎮南王點頭笑道,「反正同南蠻終有一戰,與其內耗,不如將他們一鍋端了,滅個乾淨。」
蔣懷拼了命地率蔣家軍往南逃,他的好閨女曾經的惠妃如今的蔣氏罪女蔣瑤也是如此,可南蠻通往大褚的必經之路已經被鎮南軍毀去,他們都只能另闢蹊徑。
蔣家軍本就都是大褚人,得知蔣懷要逃往南蠻後,三成的蔣家軍便做了逃兵,投降了鎮南軍,而剩下那七成,一路又要對抗追擊的鎮南軍,還要跋山涉水過山開路,折損了過半,所以等好不容易跨過大褚的邊境進入南蠻,蔣家軍的兵力已不足十萬。
蔣瑤的追夫之路也是頗為坎坷,順帝已下了令,要全國捉拿她,所以她只能喬裝打扮,同盛勤及在她身邊伺候的何嬤嬤一道扮作一家三口,從北方逃難到南方。
曾經錦衣華服的蔣瑤,如今只能穿上又髒又破的粗布衣裳,臉上還得抹灰,頭髮也是亂糟糟,一身狼狽,但是為了她的女兒寧安,也為了她的南蠻皇后之位,她能夠忍受一切。
因為一直捉拿不到惠妃,順帝也就泄了氣,他怕只怕惠妃已經逃往了南蠻,再想抓住她,並非容易之事,而他對南蠻王的恨意也愈發強烈,他誓要在有生之年,滅了南蠻。
不管順帝的壯志如何,藥王和梁進卻都在替他擔心,他不分晝夜的操勞,他們還真怕他把身子給熬壞了。
「不急不急,等朕將眼下的亂局再捋一捋自然就會好好歇息。」
順帝也想歇著,可他若是歇了,那朝政由誰來管,他恨只恨手中沒有可堪大用的重臣,能夠將一切都放心地交給他。
「敬王快回來了吧……」
順帝抬起頭看向窗外,真有些迫不及待地想見到老三翊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