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獻祭

2024-04-30 07:37:47 作者: 秦越27

  即便戴著箬笠穿著蓑衣,敬王和韓松還是在雨中淋得渾身濕透,天黑了便準備回淮城去歇息,陸肖賢及其他幾位大人較他們要回去的早些,雨夜裡就只剩下敬王他們這一隊人馬趕夜路回城。

  龍吟壩及淮城之間是一片村落及山地,幾人將行至山中的一處樹林,一棵斷裂的大樹倒在了路中間,攔住了去路,馬蹄急急在那棵樹前停了下來,原本嘈雜的馬蹄聲突然中斷,換作了一聲聲沉重的響鼻。

  

  敬王的親衛們立即聚攏作一處,將主子護在中間,並警惕地按住了腰間的佩劍,更有人直接將劍握在了手中,這已不是他們第一次遭遇伏擊,來人都身著夜行衣,雖然這群人每次在刺殺他失敗之際便會不約而同地服毒自盡,叫人找不到一絲一毫的線索,但敬王知道,他平素與人無仇,除了皇后及太子,故而這些人必定都是他們派來誅殺他的,緣由自然不言而喻。

  只聽一人大聲疾呼,「小心上頭!」

  眾人急忙抬頭望去,一張大網自天而落向他們撲來,眾人急忙躍馬而下,斜刺里一夥黑衣人冒了出來,將他們團團圍住。

  這些黑衣人都訓練有素,極有紀律,看著就不像是江湖殺手,倒像是府兵,奈何敬王一直沒有證據可以證明他們的真實身份,不過他也從未放棄。

  「這次一定要抓個活的!」

  敬王放話,他的親衛們都點頭領命,頗有些躍躍欲試,特別是洛塵,每次都差一點就能立功。

  躲在馬肚子底下早就淋成了落湯雞的韓松則是露出了一臉的疲憊,心中暗罵著皇后和太子能不能消停幾天?

  本來千里迢迢跑來救災就已經夠累了,他還要負責給災民看病,看病也就算了,現在怎麼回事?他還要想方設法的保住他的小命,他就只想回去洗個熱水澡躺在床上好好睡上一覺,有那麼難嗎?還讓不讓人活啦?

  這廂敬王和他的親衛同黑衣人在電閃雷鳴中奮力廝殺,那廂韓松則是慢悠悠地拖著濕漉漉的身軀找了一棵能稍微遮點雨的灌木叢蹲著避雨,雖說這雨其實避與不避都沒啥區別,可至少能給自己一點安慰。

  一個黑衣人瞧見他那般悠哉悠哉地蹲在樹下避雨,手裡操著刀就向他砍了過去,另一人見狀也跟上來要殺他,將要近身時,他提醒了他們一句。

  「你們別過來。」

  那殺手哪裡肯聽韓松的,只當他在求饒,可人還沒靠近他,便直挺挺地倒了下去,後面那人不知原委,還沒反應過來也跟著倒在了地上。

  韓松一邊蓋上手裡的黑色瓷瓶一邊嘟囔著,「都叫你們別過來了,非不聽,這下好了,後悔都沒機會了。」

  他手裡的那瓶可不是普通的藥,那是多種劇毒混合在一起的毒汁,只需要朝人的臉上灑上一點,吸入鼻腔里馬上就嗝屁,所以又名——十殿閻王。

  韓松這裡輕輕鬆鬆就解決掉了兩個,敬王那邊的戰況也不錯,不過還是沒有抓到一個活口。

  「這樣下去也不是辦法。」

  敬王收劍入鞘,抹了一把臉上的雨水,只覺心累,這隔三差五的就來上這麼一波送死的人,真是浪費他們的體力和精力。

  而韓松比他還要累,除了夜襲,三不五時的還有人給他們下毒,虧得他這麼些年的醫也不是白學的,為敬王驗毒那是他日常的基本操作。

  韓松解下身上的蓑衣抖了抖雨水,重新繫上,又在草地里颳了刮鞋底厚厚的一層稀泥,露出了一臉的嫌棄。

  「你乾脆回去痛痛快快地給太子來那麼一刀得了,死了一了百了,省得活著也是討人嫌。」

  韓松對太子的印象極差,且不說他現在對敬王痛下殺手,就說他幼時總愛欺負敬王,連敬王的狗都不放過,單這一點,就足夠人嫌狗憎的。

  再想到太子妃一心要跟太子和離,太子這在人前耍威風的自信到底是哪兒來的,還要臉嗎?

  敬王又何嘗不想一刀把太子給結果了,可條件不允許啊,他不僅結果不了太子,還有可能一不小心反被太子結果了。

  「繼續趕路吧。」敬王也只能長嘆一聲。

  回到淮城知府專門為敬王一行人準備的別院時,下人們及時的為他們端上了熱乎的薑湯並備好了滾燙的洗澡水,這連日的在外淋雨,每日喝一碗薑湯沐浴一次熱水澡那是必不可少的。

  書房中,敬王及幾位派來賑災的大人例行會晤,各自匯報今日的災情及救災情況,另外就龍吟壩的壩基損壞一事,眾人也都發表了各自的意見,責任自然是要追究的,只不過眼下以救災為重,待災情過後再上達天聽,一查到底。

  會後,陸肖賢卻單獨留了下來,經過這些日子的相處,陸肖賢對敬王已打心底里開始欽佩,原本他以為敬王不過是個紈絝之輩,長在宮中錦衣玉食慣了,來到災區定然吃不了苦受不了累,卻沒想到他不僅能吃苦不怕累,還是個極有本事的。

  不僅如此,在陸肖賢眼裡,敬王雖為天潢貴胄,卻平易近人,就像此刻,他隨意地坐在椅子上,身子稍稍往前傾斜,絲毫沒有擺架子,只露出一派閒適的模樣問他,「不知陸大人還有何事要指教?」

  「不敢不敢。」陸肖賢略顯惶恐,忙解釋道,「下官只是近來有些憂慮,想請殿下解惑。」

  敬王這才坐直了身子,微微抬了抬手臂,示意他道,「有什麼話大人不妨直說。」

  聞言,陸肖賢頗有些語氣沉重地向敬王道出了自己的擔憂。

  「原本按照祭禮,祭天七日不見水災緩解,便要以一對童男童女獻活祭,可是臣……實在不忍心——」

  陸肖賢剛升任太常寺卿不久,獻祭活人之事他還是頭一次遇見,雖心中難安,可他在其位就要行其道,職責所在,若非要讓他做,他也不得不硬著頭皮上,但他還是希望能有迴旋的餘地。

  眼看著七日就要到了,知府也已經選定好了要用來活祭的童男童女,都是窮苦人家的孩子,父母將孩子獻出來就是為了換點賞銀,更有不少百姓甚至希望那倆孩子早日獻祭,以期能早日見晴,大災之下人命如草芥,人人都盼望著能犧牲別人保全自己。

  陸肖賢的心情敬王能夠體諒,並且為此感到欣慰,這說明陸大人是個有良知的人,這樣的人,教養出來的子女也不會差,他的選擇沒有錯。

  瞧著陸肖賢緊皺的眉頭,敬王稍作沉思,便想出了一個辦法。

  「不知陸大人覺著用紙人祭祀如何?」

  「紙人?」

  陸肖賢大為詫異,雖說紙人也是祭品,但到底同活物天差地別,這——

  不等他反應,敬王又接著道,「依本王來看,鬼神雖一個天上一個地下,但其本質上都一樣,既然可以用紙人祭祀祖先和地靈,為何就不能用紙人祭祀龍王?」

  敬王這般說也不過是因為他已經從無雙公子口中得知這龍吟壩無論如何都會決堤,既然災禍難以避免,用紙人用活人又有何區別,不過就是想個法子讓陸肖賢安心罷了。

  陸肖賢卻委實難以安心,他還有另一重擔憂,「若是堤壩出了事,災禍阻止不了,換用紙人可就闖大禍了啊!」

  這一點敬王也不是沒有考慮,不過他有信心,就算此事將來被人捅破,甚至捅上了天,要倒霉的那個,也不會是自己。

  「陸大人放心,一切後果,由本王一力承擔。」

  敬王也不是誇海口說大話,這龍吟壩本就已經破敗不堪,哪能指望著殺兩個孩子便能阻擋洪水,更何況說到忌諱,太后生辰那一日太子獻上的鳳凰泣血,才是導致這次洪災的那個不祥之兆,誰讓它恰恰就出現在不久之前。

  陸肖賢瞧著面色如常處變不驚的敬王,他的勇氣和魄力叫他差點就向他豎起了大拇指,到底忍住了,同時趁著這次機會,他又提了一嘴另一件讓他擔憂之事。

  「殿下,雖說祭品可換作為紙人,可那一對童男童女如今還關在府衙里,都是可憐人,這將來怕是永無寧日——」

  這兩個孩子絕對不能再繼續留在淮城,他們原本就是要被獻祭的,若是出了事,那受災的百姓便會把怒火發在尚活著的倆人身上,再來他們既然被親生父母推出去獻祭,那便說明在家中也是受罪,故而不能再還回去。

  不用陸肖賢挑明,敬王也明白他話里的話,反正他已經做了好人,也不介意將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

  「他們也算是同陸大人有緣,待回京之時,不如大人一併帶回去。」

  「下官叩謝殿下一片仁心。」說著陸肖賢當即就要下跪。

  好在敬王眼疾手快,起身穩穩地扶住了他的胳膊,不受他這一拜,畢竟搞不好將來這位會是他的老丈人,他可擔不得他這一跪。

  陸肖賢不知敬王心中所想,只以為他敬重他是長輩,見敬王這般彬彬有禮,對他也愈發青眼相看。

  待陸肖賢起身站穩,敬王便語氣關切地勸他,「陸大人連日來也是辛苦,早些回屋歇息吧。」

  陸肖賢遂向他作揖告辭,可剛轉過身,忽又回過頭來問了一句,「若是下官沒記錯,殿下尚未娶親?」

  這猝不及防的一句話,讓敬王莫名一陣興奮,心臟狂跳不止,忙點頭應聲道,「不曾。」

  敬王懷著十二分的期待,還以為陸肖賢會主動向自己提及親事,誰知陸肖賢當即笑了起來,口中說的卻是。

  「也不知將來哪家的千金有幸能嫁於殿下,必是三生修來的福氣。」

  這還用說嗎?敬王很想馬上就告訴他,就是你家千金啊,可到底臉皮不似韓松那般厚,說不出口,只能謙遜地拱了拱手。

  「大人過獎,本王也盼著她能早日出現。」

  他這話說得直白,不僅言明了自己尚未娶親,也言明了尚未有心儀之人。

  這也不能怪敬王膽小懦弱,不敢同陸肖賢把話說清楚,畢竟陸肖賢是個什麼心思他尚不明確,他斷不能巴巴地往上貼,讓陸肖賢覺著他對自己的女兒圖謀不軌而生了厭惡。

  可理智雖這麼告誡自己,心裡卻像是數千隻螞蟻在爬那般撓心,叫他心癢難耐。

  陸肖賢若有所思地笑著拱手回禮,就在他要轉身時,敬王還是沒忍不住,問了他一句,「不知陸大人家千金可有婚約在身?」

  陸肖賢立時回過頭,睜大了雙眼,有些難以置信,他怕自己理解錯了敬王的意思,反問道,「小女尚未婚配,不知殿下這是何意?」

  既然話都已經說出去了,哪裡還有收回去的道理,敬王乾脆一不做二不休,向陸肖賢提到,「本王同陸小姐有幸見過兩面,似乎陸小姐同本王之間有些誤會。」

  這話里所包含的內容太多,一時間叫陸肖賢愣了神,好半天他才反應過來,急急忙忙地賠禮道,「怎會?莫非是小女冒犯了殿下?下官在此向您賠罪。」

  「並非如此,陸大人。」敬王搖頭笑道,「當是本王同令嬡賠罪才是。」


關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