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敲打
2024-04-30 07:36:46
作者: 秦越27
郭威這事過後,郭家算是在這晏京里再也沒有了臉面,郭家人一個個都低調進了塵埃里,宣威將軍府也跟著遭了殃,當家主母郭氏如今也再沒了從前那鼻孔朝天的氣勢。
順帝表面上沒有怪罪張家的意思,暗地裡卻追究了幾回張家長子兵部侍郎張鴻飛、次子懷化司階張鴻信過去犯過的錯處,從前不提,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如今卻翻出舊帳重提,且還降了倆人的官職,明眼人都看得出來,這是順帝對宣威將軍府不滿了。
張家人也不是沒有怨言,將暗中和郭威一起分贓的張紅鑾責罵了一頓,就同郭家斷了來往,從此親戚變成了仇人,他們自然也知道這事和太子以及蔣家脫不了干係,卻又奈何不了他們,只能眼睜睜看著太子輕飄飄的禁了足,蔣家更是分毫未損,吃虧的全是自己,只能打碎了牙往肚裡咽。
宣威將軍張亘更是收到風聲後告了假連日奔赴回京,一路上跑死了好幾匹馬,到了晏京也不回府,而是直接帶上荊條就入宮求見順帝,想上演一出負荊請罪的戲碼。
御書房裡,順帝面無表情地俯視著跪在御前的張亘冷笑了一聲,「宣威將軍這是作何?」
「臣有罪!」
張亘顯然是風塵僕僕的趕來面聖,頗有些灰頭土臉神色憔悴,此時低垂著頭端端正正地匍匐在地,不敢同順帝對視。
「將軍何罪之有?」
頭頂順帝那不疾不徐不輕不重的聲音傳來,張亘心下一涼,從前陛下都稱呼他為「愛卿」,如今卻稱「將軍」,陛下是真惱了他。
即便心中再惶恐不安,張亘也必須想方設法解除此次危機,否則他的麻煩就大了。
「臣……有不察之罪!」張亘那一張黝黑的國字臉上,寬闊的額頭冒出了汗珠,仿佛就連聲音都在發抖。
這是張亘權衡利弊之後,他唯一想得出來的罪由,同郭威同流合污,他怎敢?若說自己無辜受到牽連,誰肯信?
見張亘那一副嚇破了膽的模樣,順帝甚是滿意,他就是要叫他明白,到底誰是君誰是臣,就憑郭威那等子阿貓阿狗也想自稱皇親國戚,他們也配?
順帝的臉色稍霽,卻是不肯輕易饒過張亘,依舊想著再嚇嚇他。
「郭威雖十惡不赦,但同將軍你算不上血親,若是真要算,太子側妃和你夫人才同他有血緣,朕即便要罰,也當罰她們,可不能冤枉了將軍。」
張亘豈會聽不出順帝話中的意思,他連忙磕頭求饒,「望陛下開恩啊!全是臣的錯,臣管教不嚴,陛下若是要罰便罰臣,臣叩謝君恩!」
嘴上在求饒,可張亘心中卻不服,自定北軍重創北蠻之後,經過十多年休養生息,北蠻已緩過勁兒來在北方虎視眈眈,而定北軍早已人心渙散,被重編入了蔣家軍、張家軍里,他身為戍邊大將軍,在邊疆紮根數十年,順帝為了穩定軍心,不會輕易動他,所以才會拿他的兒女和夫人開刀,想來個殺雞儆猴,拿捏住他的七寸,只因他別的不怕,就怕妻離子散,他連自己的家都護不住,還怎麼護國,還怎麼在眾將士面前樹立威信?
順帝看著嚇張亘也嚇得差不多了,該敲打的地方都已經差不多打了一遍,態度及語氣變得和緩起來。
「朕並非昏君,張將軍忠心愛國,這些年來,朕自是看在眼裡,這樣吧,念你對朕一片忠心,那郭氏同張側妃可免去刑罰,不過,要削去郭氏一品誥命夫人封賞,降張氏為良娣,張將軍意下如何?」
張亘不是沒提前想過順帝會怎麼罰他,卻沒想到只是讓他的妻兒丟個臉,這個臉他丟得起,這懲罰還沒有那莫名其妙的流言給他造成的損失大,一想到那個流言的始作俑者,他就來氣,害得他藏的私房錢都差點被家裡的那條母老虎發現。
張亘連忙感激涕零地向順帝叩首,「臣——叩謝隆恩!」
由於匍匐在地上,張亘那一身健壯的肉都堆擠在了一處,導致他的軀體格外僵硬難受,在順帝沒有發話趕他走之前他都不敢抬頭,就這麼一直叩拜著,也不知道過了多久,直到他的衣裳都被汗水濕透了,頭頂才傳來順帝略顯揶揄的聲音。
「張將軍怎麼還不走?這是等著朕留你一同用膳?」
順帝問這話時正批閱著奏摺,連眼皮都沒抬一下,張亘這才匆忙從地上爬了起來。
「臣告退!」
說著就弓腰行禮快步退出了御書房。
順帝抬眸瞟了一眼張亘的背影,口中不屑的嗤笑了一聲,張亘及蔣戟自以為遠在邊關,山高皇帝遠,凡事都可以瞞天過海,他們做過什麼他都不知道,殊不知軍中多得是他埋下的探子,這些年來為了邊關穩定,不叫北蠻有機可乘,他不過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罷了,他們還真是膽大包天,不僅在邊境搜刮民脂民膏,竟敢在軍餉上也打起了主意。
他突然開始追憶起了定北侯凌述,他還在世時從未向朝廷追加過軍餉,甚至把自己的身家也貼補了進去,同北蠻纏鬥多年從無敗績,只可惜遭小人背叛,他就那樣悲壯的死了,否則大褚假以時日定能一舉將北蠻吞併,叫他們再也惹不出事端,回想當年將士們萬眾一心奮勇抗敵叱吒戰場的畫面,他不無遺憾,恐怕他這一代再也出不了那樣的帥才。
順帝收回沉思,剛要提筆重新批閱奏摺,殿外頭就走進來一位宮人,低著頭向順帝稟告,「陛下,太子妃方才往出雲殿去了。」
宮人的話讓順帝突然想起了另一件重要的事情,「太后回宮的鑾駕到哪兒了?」
一旁伺候筆墨的彭吉連忙回稟,「昨夜歇在了靈泉山莊。」
那便是後日就能回宮,順帝竟開始憂慮起來,也不知母后會怎樣對茹雲,她們一個是他的生母,一個是他的心頭所愛,他自是希望她們能和睦相處,想到太子妃可在二人之間做調和,順帝心中有了別樣的考量。
出雲殿,白茹雲一見到凌無雙就迎了上去,很是親切地握住了她的手,神情里滿是關懷。
「聽聞太子出事,沒有牽連到你吧?」
凌無雙謝過她的關心,拍了拍她的手背笑道,「我無礙,姐姐這幾日可安好?」
提到這事白茹雲的臉色突然就陰沉下來,這些日子皇后、惠妃及寧安公主總是明里暗裡找她麻煩,若不是跟前有錢嬤嬤撐著場面,她怕是要被她們欺辱了去,即便她伏低做小,她們也還是不肯放過她,難道就因為陛下對她獨有的偏愛?
光是瞧著白茹雲的面部表情凌無雙就知道這幾日她並不好過,也不知道宮裡頭都發生了些什麼事,不過那些都是次要的,她想要說的是太后就要回宮之事。
白茹雲怎會不知,每日清早去向皇后請安,皇后都會提起這件事情,話里話外都在諷刺她魅惑皇上,沒經得太后同意就被皇上接進了宮,等太后回來,定會因此不高興,還連累她皇后也要被訓斥。
被皇后當著眾嬪妃說教她都隱忍著,她自知鬥不過皇后,她背後沒有娘家的支持,自然也鬥不過蔣家,就像凌無雙說的,她所能依仗的只有皇上,即便心裡再恨皇后以及那些欺辱她的人,她也從未在皇上面前說過他們的不是,這是她姨母教她的。
見白茹雲神情頗為委屈,凌無雙不打算在此事上安慰她,而是直切主題。
「太后回宮之後定然會召見姐姐,太后雖信佛,但不信命,姐姐若是想在這後宮之中再多一重保障,那就要處理好同太后及太妃的關係。」
說到這裡,凌無雙停頓了一下,等到白茹雲著急地示意她繼續說下去,她才接著道,「太后早年在冷宮中待了十數年,直到聖上在蔣國公及鎮南王的扶持下登基後才將太后從冷宮中接了出來,那時太后已患上了嚴重的腿疾。」
潮濕蕭條的冷宮,於凌無雙而言再熟悉不過,每每回想起上一世死前的淒涼,她仍會傷懷,在冷宮裡,最難熬的是冬天,沒有炭火可以取暖,即便裹上厚重的被子,寒氣依然會從腳底蔓延至全身,那種又餓又冷又絕望的日子,她兩輩子都不會忘,她只不過待了短短一年,而太后卻待了那麼多年,她不知道她究竟是怎麼熬下來的,對這位老人愈發多了幾分敬佩。
話已至此,若是白茹雲夠聰明,就該猜到凌無雙這是讓她多多在太后跟前伺候,幫她揉揉腿捏捏背也是極好的,這也是白茹雲最擅長的。
只見白茹雲似懂非懂地眨巴了一下眼睛,問的卻是,「為何太妃及太后的關係能這般好,可以親如姐妹?」
其中的緣由凌無雙不信她會不清楚,即便她一開始不清楚,這會兒也早該向錢嬤嬤打探過了,可既然她問了,她便更直白的點醒她。
「姐姐可別想著自己能同皇后推心置腹相處為親姐妹,太妃及太后這般親密的關係那是太妃用自己的命換來的,姐姐若是也想效仿,恐怕只會白白丟了性命。」
太妃於太后有恩,是問在這後宮之中,能有多少真心相惜,可太妃做到了,當年先帝還在時,太后身為章淑妃,本該風光無限,奈何太子在她的慶生宴上暴斃而亡,且查無結果,那時懷有身孕的太妃在先帝的震怒下,用自己的命,保下了太后不死,令太后只是被奪去封號貶為庶人,打入冷宮。
不僅如此,太妃最難能可貴的是,她不僅保下了太后的命,還想方設法將當年還只是六皇子的順帝養在了自己名下,盡心盡力的將他撫養成才,甚至到了七王之亂爭奪皇位的時刻,她不想著推自己的兒子如今的鎮南王司馬崴上位,反而讓兒子助順帝登基成皇,順帝坐上龍椅那一刻,鎮南王更是請旨南下,要在那滿是瘴氣沼澤的貧苦之地,為順帝守住南方的國門。
而上一世,順帝猝然薨逝,太后氣絕而亡,太子繼位登基後,太妃便長居在了行宮裡,不久後傳來了她病逝的消息。
在凌無雙眼中,太后和太妃都是了不起的女人,這一世,她只希望她們能過得平安順遂,她只希望好人,能有好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