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五章

  二人說著，已然走進了佛堂。

  供桌之上，幾尊神佛寶相莊嚴，半睜的眼睛慈祥得俯瞰著台下的人。

  蘇明風依然取了線香，也不朝拜，面色平靜得插進香爐里。

  待他做完這些事，才對一旁左右四處觀望的沈晴也道：「你去佛像身後右下側，最拐角的地方，看看有沒有一個小小的篆書『蘇』字。」

  沈晴也瞪大了眼睛，按他說的轉到了佛堂後面，墊著腳在佛像最下方的坐基上細細找了過去，果然，右下角，一個小小的篆體「蘇」字，只有指甲蓋那麼大，不用心很難看到。

  沈晴也驚呼：「哇，真的有耶。難不成這佛祖菩薩也是和你一樣姓蘇的？」

  沈晴也一邊說著一邊查看其他幾尊，包括兩邊的羅漢雕塑，還真的每一尊都有這麼一個不起眼的印記。

  蘇明風眉毛一挑：「怎麼樣，怕了吧？告訴你以後可不要隨便惹我，我『上頭有人』。」

  

  沈晴也從羅漢身後彈出頭來：「到底怎麼回事，還不快快從實招來？」

  蘇明風站在佛堂里，回身掃視了一周堂內的諸多神佛，他們多因為年代久遠而變得有些斑駁破舊，高處的灰塵因為很難清掃而積的很厚。

  蘇明風的眼神，像是在看多年不見的老友。

  「因為，這些都是我們蘇家的工坊里製作的。我們蘇家，就是靠製作神佛器像起家的。」

  沈晴也從羅漢身後鑽了出來：「你們蘇家老家不是在邊城嗎？生意都做到京城來了？」

  蘇明風：「是的。我們蘇家的生意已經傳承了三代。最盛的時候，包攬了全國百分之八十五以上的生意。再這樣的京城小廟見到蘇家製作的佛像並不稀奇。」

  沈晴也：「嚯嚯，厲害了厲害了……」

  蘇明風走進一尊羅漢的腳下，怒目圓睜的羅漢將法器高高舉過頭頂，身上則是綠色鑲金的彩袍。

  蘇明風伸出左手摩挲起羅蘭金光燦燦的衣擺。

  「這裡的佛像少說也有十幾年了，那時候我還小，經常跟隨父親到作坊里去玩。這上面的金漆都是繪彩師父一筆一筆畫上去的。說不定，其中還有我畫的一筆。」

  沈晴也皺著眉頭想像了一下當時的畫面，悻悻道：「那你的童年，應該還蠻好玩的。我就不一樣了，我爸爸媽媽都在教育部工作，嚴肅嚴謹。我是在高壓政策下長大的。」

  二人相視一笑，並肩走出了佛堂。

  和煦的陽光下，聊起童年的兩個人似乎漸漸得靠近了些。

  二人漫步隨行，來到一處山亭。此處可以俯瞰山下的城市，又能看到腳下的風景，視野相當不錯。

  「如果能一直在作坊里玩，跟跟著爸爸，那樣的童年應該確實會很不錯。然而……」

  蘇明風轉身看向了遠方：「然而我們蘇家生產的佛像菩薩像遍布全國各地，佛祖卻並沒有因此多給我們一些眷顧。我五歲的時候，媽媽病故了。」

  山風帶著微微涼意吹動著不多的樹葉。像是姑娘的呢喃，回應著蘇明風的繾綣往事。

  沈晴也沒有說話，她安靜得像風裡的竹林，就在那裡，卻默默不語。

  「我母親病故之後，爸爸就像變了一個人。他再也無心打理生意，也不再研究各種佛像的神態、配色，反而開始讀起了佛經。我七歲的時候，他突然消失了，沒有留下任何口信或留言，就那樣再也沒有出現。」

  沈晴也淡淡笑了笑：「你爸爸會不會是參破佛經看破紅塵，剃度出家了？」

  蘇明風爽朗一笑：「是，那時候所有人都這麼想。母親的去世對他打擊很大。董事會的成員也展開過兩次調查，查遍了國內所有在冊寺廟、道觀的信息，但是沒有他的消息。再後來，就不了了之了。反正蘇家的生意在很早之前他的副手就可以全部操作。他是我爸最好的朋友，從我爸剛接手蘇氏產業便跟著我爸一起干，肩扛著蘇氏的半壁江山。我爸爸一消失，他便扛下了整個蘇氏。」

  沈晴也露出一個玩味的笑容：「包括照顧年幼的你？」

  「沒錯。」蘇明風苦笑。

  沈晴也長長得出了一口氣：「原來是這樣啊……我好像有點了解你現在的處境了。」

  蘇明風轉過背去：「蘇氏、產業、工坊……其實，我對這些又有幾分感情呢？我只想再見見他……」

  說到最後，蘇明風的聲音有些微微發顫，冰冷的山風中，有什麼清涼的東西從眼睛裡鑽了出來，啪嗒一聲滴落在山亭斑駁的圍欄上。

  一隻柔軟的小手從後面伸來，輕輕地搭在蘇明風的肩膀上。

  沈晴也在女生中算得上高挑，但是到了蘇明風面前，卻突然顯得小巧玲瓏。

  饒是這樣小巧玲瓏的手兒，此時搭在蘇明風的肩膀上，卻傳來無盡堅定果決的力道來。

  「你這個蠢貨，想見就繼續找就行了，幹嘛在這裡傷春悲秋得像個娘們。」

  蘇明風突然笑了出來：「喂，就你他媽的不像娘們！」

  「行了行了，快把眼睛擦擦。等會被廟裡的和尚撞見了，指不定要說我在這裡欺負誰家小媳婦。」

  蘇明風：……

  沈晴也：「找爸爸是吧？那就繼續找咯。就算他去西天取經了路上還遇上幾十個妖怪呢！肯定是有人還見過他的！想找的話一定還是有辦法的。」

  蘇明風：「我這麼多年其實一直沒有停止過尋找……」

  沈晴也：「嘁，就你這蠢樣，估計就算有消息也被你那個什麼，什麼什麼……」

  蘇明風：「魏叔叔。」

  沈晴也：「對，魏叔叔，極有可能就算有消息也被你那個魏叔叔攔截了。他估計巴不得你爸爸永遠不要出現。然後就拿出一小筆錢養著你這個花花公子，然後整個蘇氏的產業就可以被他一直霸占下去了。他從來沒有給你看過財務報表吧？」

  蘇明風沒好氣得點點頭：「就算有時候我表示想參與蘇家生意上的事務，也總是被他各種藉口搪塞掉。」

  沈晴也：「那就對了。到嘴的肥肉誰還願意再吐出來。」

  沈晴也大咧咧走到蘇明風身邊，因為蘇明風比自己高出很多，略顯吃力得一把摟過他的肩膀：「好了，可憐的小男孩。以前你身邊沒人，被你什麼魏叔叔欺負。現在你長大了，也有了幾個好朋友。別人不說，我，沈晴也，一定會幫你的！」

  蘇明風卻猛然轉身，雙手將身邊的女孩緊緊抱住。

  「謝謝你，晴也。」

  沈晴也被他這樣熱情得抱住，雙手卻有點尷尬不知道往哪裡放，她有些結巴道：「額……那個……哈哈哈，別客氣啦……都……都是朋友嘛……」

  蘇明風卻絲毫沒有鬆手，他將沈晴也緊緊抱在懷了，將自己的臉深深埋在沈晴也的肩膀上，聲音有些翁里嗡氣：「不，我不想和你做朋友了。」

  沈晴也一怔：「嗯？」

  蘇明風：「我想要你做我的女朋友。」

  沈晴也毫無準備，下意識就像從這個懷抱里逃出去，奈何蘇明風抱得很緊，推了兩下沒能鑽出來。

  蘇明風卻道：「別動！這樣你看不到我，我覺得有點害羞……」

  沈晴也：……

  蘇明風騰出一隻手，兮兮索索得在自己的褲袋裡摸索了一陣，然後掏出了什麼。

  「你先別動，你考慮一下，如果答應，你就接受我這個禮物，好不好？我從那天網吧回來就準備好了……」

  沈晴也只覺得雙頰燙的厲害，可是轉念一想，現在的這個姿勢還真的挺好的。二人誰也看不到誰。

  思索一陣之後，沈晴也咬了咬牙，拿出一隻手向蘇明風的手伸去。

  似乎是一根細細的項鍊，已經被蘇明風的手攥得熱乎乎了。

  蘇明風得到了這樣的回應，立馬像開心的孩子，雙手將懷中的女孩高高舉了起來！

  不遠處，掃地的僧人看著亭中歡喜轉圈的兩個年輕人，雙手合十喊了一句佛號。

  「阿彌陀佛~」

  ……

  「哇……這是第五封了吧……是清大的劉賢才教授哎……天哪……多少人踩破門檻想做他的弟子……九矜……我真是嫉妒死了嫉妒死了嫉妒死了！」

  張萌激動得兩手捧在胸口，跺著腳跳來跳去。

  林九矜輕笑著關掉屏幕上的電子郵件。

  張萌碎碎念道：「不認真考慮一下嗎？或者之前的張耀教授，或者是本校的王若風教授？或者你已經想好了要跟誰了？」

  林九矜真誠道：「好啦，咱們現在才大一，都還沒到做課題的時候，基礎知識都還沒讀完，還沒到選教授的時候。」

  張萌：「可是已經有這麼多知名教授向你拋出了橄欖枝！你現在回校才幾分鐘啊，一天都沒有，電子郵件都收到五封了。我感覺本校的某些教授還會過來找你親自跟你談。」

  林九矜：「我還是覺得想先讀讀基礎知識。」

  「哎呀早選晚選都是要選，趁著現在熱度正高，選一個最好的教授跟著……不對……你現在還不是熱度最高……天哪！我知道了！九矜你是想一舉拿下世界冠軍然後再選國外的教授吧？」

  張萌的眼睛裡幾乎要蹦出星星了。

  林九矜無奈道：「哎呀真的沒有啦。我什麼都沒想。那個……不是說本系給我們兩個參賽組組織了小型歡迎晚會？幾點開始啊？」

  張萌：「嗯，你們得了冠軍，乙組也獲得了第五的好成績。本系今晚為你們洗塵接風，學校很多社團和其他系的同學也來參加哦，聽說有超豐富的節目表演。」

  林九矜迫不及待的想找些話題拉開張萌的注意力：「都有什麼節目你知道嗎？」

  張萌偏著腦袋想了一會：「無非就是唱歌跳舞什麼的吧，反正我什麼也不會。不過，聽說最後會是全員大互動節目，好像是集體跳舞。」

  林九矜響了一下一伙人群魔亂舞的樣子，不禁打了一個冷顫，不過回頭再看看張萌的表情，卻發現她笑容中竟帶著些許嬌羞？

  林九矜低下聲音：「怎麼？你找到心儀的舞伴了？還是……有什麼特別的行動？」

  張萌的臉竟然刷得紅了起來：「我……我哪有什麼行動啊……大學生舞會而已，能有什麼好玩的……」

  林九矜越發奸笑：「你不對勁。」

  張萌從桌前站了起來：「我去打水了。」說完，快速拎起兩人的開水瓶逃跑似的沖了出去。

  林九矜目瞪口呆得看著張萌逃跑的樣子，越發堅定了自己的想法。

  這丫頭，不會是談戀愛了吧？這才短短几天不見，竟然有了喜歡的人卻不告訴我~哼哼，回頭一定要好好拷問拷問。

  不過，物理系這麼多男生，女生比大熊貓還稀缺，張萌快速交到男朋友也是情理之中吧……

  林九矜正胡思亂想著，突然手機上彈出一條新消息。

  是班長發來的，內容很簡短：「趙明遠教授讓你去一趟他的辦公室。」

  林九矜微微皺了皺眉頭，不會真的被張萌說中了吧？難道趙教授也想收自己做門下弟子麼？

  趙教授是本系聲望最高的導師，在學術上造詣頗高。如果能得到他的指點，或許真的可以找到自己想要的那個答案。

  但不是現在。

  林九矜當下給張萌發了一條簡訊，徑直向趙明遠的辦公室趕去。

  趙明遠的辦公室不大，滿滿當當當塞滿了各種書籍，咋一看過去有點凌亂。他的桌子很舊，桌角掉了半截，桌上的油漆斑斑駁駁，露出大塊大塊的木頭原色。

  說面上是一台款式老舊的檯燈，燈泡確是新的。除了各種書籍和紙筆，再無一件多餘的雜物。

  林九矜來到辦公室門前，輕輕扣了扣敞開的木門，趙明遠抬起頭，從眼鏡上方看到了來人，臉上瞬間綻出發自內心的喜悅。

  「來了啊？好孩子好孩子。恭喜你！」

  林九矜微微一笑：「謝謝教授。」

  趙明遠指了指房間裡的另一把椅子，又站起來，拎起一隻熱水瓶往一隻繪著水墨竹葉的陶瓷杯子裡倒了水。

  「一開始啊，我看你小小年紀又是拍戲又是直播，搞得沸沸揚揚的，還以為你是那種無心學習的小孩，對你有些誤會，老師真是非常抱歉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