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六章

  那一天，他好像確實在開機之後看到了九九呼過他三次，可是……這不是再平常不過的嗎？怎麼會……

  沈晴也繼續：「九九呼了你三次。實驗失敗，實驗室幕後之人想要滅口，把病毒注射進了九九的身體。九九在絕望瀕危之際，呼了你三次。你關機。」

  一道霹靂猛然擊中了雲瑾的胸口。

  他只覺得心頭處被狠狠一擊，一口滾燙的鮮血猛然沖胸口涌了出來，瞬間噴灑在潔白的病床上。

  「雲爺！」雲意大驚失色。

  一旁的護士急忙一邊拉扯過床頭的呼吸機，一邊按下肩頭的通話器。

  「072號床出現緊急吐血！072號床出現緊急吐血！快來快來！」

  沈晴也看著一身鮮血淋漓的雲瑾，非但沒有同情，眼神中反而出現一絲厭惡。

  「這，就是你這個男朋友作出的事！」

  「你別說了！」雲意和床頭的護士齊聲大呼！

  

  「讓她說下去！」雲瑾的聲音更高，更悽厲，仿佛這一吼已經用盡了所有力氣。

  沈晴也猛然蹲下來，以一種和床上的雲瑾齊平的高度，直視著他的眼睛。

  「一個孤苦伶仃的小女孩兒，被自己的老闆注入了自己研發的病毒，生死存亡之際卻打不通男友的手機，你知道她有多絕望嗎？」

  雲瑾一把將為她安插呼吸機的護士推到一邊，顫抖著聲音道：「所以……所以……九九她就……？」

  「不，」沈晴也猛然從病床前站了起來，而後背對著雲瑾看向窗外：「九九並沒有死。她挺了過來。」

  雲瑾眼中突然燃起希望的火花。

  「九九她沒死？」

  沈晴也的聲音開始顫抖：「是的……她……她沒死……她挺過了那支病毒……」

  「她現在在哪裡？」雲瑾滿懷希望。

  沈晴也慢慢轉回了身體，一直充滿蔑視和冷漠的眼睛此時已然飽含著淚水，她的聲音也變得沙啞和顫抖。

  「我護送著她逃過了實驗室的眼線，輾轉回到了她南城的老家，最後安頓在南城福利院裡。她昏迷了七日……醒來時……聽到了你的死訊……」

  雲瑾結巴了起來：「我……我……我沒有……」

  沈晴也打斷了他的話：「然後，她從福利院的樓頂跳了下來。」

  轟！

  整個世界頓時變成了一片漆黑。

  「來人！快來人！」是護士慌張的驚呼。

  「雲爺！雲爺你挺住啊雲爺！」是雲意帶著哭腔的喊聲。

  可是，他完全聽不到了。

  九九……

  你真的已經……離我而去了嗎？不是意外，不是被加害，而是……因為我嗎？你是為我而死的嗎？九九……你等等我啊……我不要做雲家家主了……九九……你在哪裡……

  ……

  269

  第一束晨光透過窗簾的縫隙無聲得灑在粉紅色的被褥上。

  天亮了。

  雲亦淼從回憶中回過神來。

  他溫柔的打手拂過林九矜小小的臉蛋，那麼輕，那麼柔，像是生怕碰壞了琉璃做的絕世珍寶。

  「不要去做，行嗎？九九……就留在哥哥身邊，我們只做最普通最平凡的一對夫妻，做飯，洗衣，修建籬笆和種花，好嗎？」

  林九矜注視了一會眼前的人，露出淡然的笑意。

  「這是我堅持了八年的執念。我的爸爸媽媽是頂尖的生物學家，別人卻告訴我是死於車禍。並且除了那個裝滿實驗筆記的文件夾，整個世界連一絲他們存在過的痕跡都沒有！哥哥，你不覺得這很奇怪嗎？」

  「可是你已經參加過一次研究了！」雲亦淼努力克制著自己的聲音。

  林九矜調整了一下睡姿，平躺著望向天花板上的歐式水晶吊燈。

  「是的。我自己也參加過一次研究，而且失敗了，差點被幕後人滅口。我的爸爸媽媽，大概也是這樣被滅口的吧……」

  雲亦淼聲音有些顫抖：「我不想讓你再次涉險……」

  林九矜像是沒有聽到他的話，繼續道：「但是我還沒有揪出實驗室最後的力量，我還不知道他們是誰，我還……沒能為爸爸媽媽報仇！」

  雲亦淼：「九九……」

  林九矜又露出一個安慰的笑容：「但是這次不一樣了。他們給我註冊了失敗的病毒，但是我沒有死，我成功活了下來。這說明病毒並不是無解。有極大的可能，我的身體裡已經產生了對這種病毒的抗體。我只要用我自己做樣本，繼續研究下去……我就快要成功了！」

  雲亦淼：「這樣太危險了！」

  林九矜：「不，現在，我選擇了物理系。上次失敗的時候，我就覺得有某些物理特性我搞不明白，現在我補充了這方面的知識。而且……」

  林九矜的目光變得渺遠：「而且，我要成為世界冠軍，引起全國、乃至全世界科學界的注意。這樣，就算他們再想對我下黑手也沒那麼容易。那個病毒效果神奇，他們不會那麼輕易善罷甘休的。」

  雲亦淼哀傷得嘆了一口氣。

  「我還以為，送你讀普通的學校，引導你進入娛樂圈，你就會做回一個普通的女孩。」

  林九矜貓咪一樣往雲亦淼的懷裡鑽了鑽。

  「最開始，剛從福利院被你接出來的時候，其實我是準備放棄了的。如你所言，和你做一對普通夫妻，夫唱婦隨，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可是哥哥……你不也沒能逃出雲家之爭麼？」

  雲亦淼：「……」

  林九矜淡然一笑：「我也逃不出為爸爸媽媽報仇的執念啊，這大概，就是你我的宿命吧……」

  ……

  火紅的太陽終於躍出地平線。

  熾烈的陽光恢弘得灑滿整個大地。

  薄薄的乳白色窗簾擋不住陽光的熾烈，整個房間完全明亮起來。

  林九矜：「哥哥，我該去上學了。」

  雲亦淼不捨得又緊緊抱了一下懷中的小人兒，最後泄氣一般嘆了口氣。

  「好，既然這就是你我的宿命。」

  林九矜調皮得伸出一隻粉嫩的小拳頭。

  「那就一起加油吧！」

  雲亦淼也握緊拳頭在林九矜的小拳頭上碰了一下。

  「一起加油！」

  ……

  這一世，哥哥再也不會犯那種傻錯誤了。

  是啊，或許，宿命早都被寫好了。

  上一世的雲瑾，聽完沈晴也的話，又在重症監控室躺了三日，終於還是逃不過內心的煎熬，在夜深人靜的時分，自己扯下了臉上的呼吸機。

  他希望在另一個世界還能見到她。

  但是當意識重新凝聚成一束，他欣然發現，自己竟然回到了八年前的身體。

  小小的林九矜剛剛失憶，剛剛被送回南城林家。

  而自己也只是剛剛被雲家人注意到才能，還沒有形成和云然的對立之勢。

  重生的雲瑾大喜過望。這是上天給了他一次新的機會！

  雲瑾毅然從邊城老家搬了出來，他只帶了身邊幾個親信，來到了南城一處雲氏閒置的老宅。

  他不再過問任何雲家事務，甚至不願意使用之前的名字。

  他給自己改名叫雲亦淼，改變自己之前的一切暴戾殺性。

  他按照記憶中林九矜的期待，將自己徹徹底底改了個遍。

  九九是溫和善良的，九九喜歡吃清淡養生的，九九喜歡安靜，九九最愛的是和煦的粉紅色，九九……

  於是，雲亦淼學會了做菜，學會了書法，學會畫畫，閒來無事便用毛筆抄《心經》。

  他的頭髮以極快的速度變成了銀色，他再也沒有了嗜血殺性，而是變得優雅內斂。

  一切，都是九九喜歡的樣子……

  他沿用了雲瑾的名字，在網絡上幫助九九解開了那份重要的文件。教她黑客技術，做她亦師亦友的夥伴，陪她度過艱難的童年。

  他以為一切都會改變。

  然而，事情還是沒有如他的預期那樣發展。

  九九還是在十五歲進了那家神秘的實驗室。

  雲家還是不相信他退出族內事務的宣言。

  他常想，如果這一世的九九沒有那麼早的愛上自己，沒有在最艱難的時刻聽到愛人去世的消息，也許她就不會那麼傻，選擇自己結束自己的生命。

  於是，他按捺著狂風巨浪一般的相思，悄悄地躲在網絡的背後。

  直到九九從實驗室離開，直到她被沈晴也送回南城的福利院。

  他，才終於在佛前齋戒沐浴了三日，虔誠得出現在她面前。

  可是啊……命運總是調皮而殘酷得捉弄每一個凡人。

  雲亦淼無論如何也沒有想到，正是自己當年幫她解開的那個文件夾，才把她送上了九死一生的兇險之途……

  這就是命運的力量嗎？

  ……

  窗簾縫隙透光的陽光躍到林九矜小小的臉上，雲亦淼終於抿了抿薄薄的嘴唇。

  「好啦，起床去上學吧，做個好孩子！」

  林九矜像活潑的白兔，從被窩裡一躍而起，可愛的頭髮凌亂柔軟。

  堅定了一個信念，似乎就像開啟了一段新的旅程了。

  京城，清大門外。

  沈晴也大大咧咧得推了一下路邊的男人。

  男人回頭，原來是一臉百無聊賴的蘇明風。

  「可真夠慢的，半個小時前就給你打電話，現在才出來。」

  沈晴也笑嘻嘻道：「校園大嘛，宿舍離得又遠。你不知住邊城老家嗎，怎麼有功夫到京城來了？」

  蘇明風煞有介事得看了看天空：「有事，來出差，生意上的。剛好路過你這裡，過來看看你。」

  沈晴也笑的一臉明媚：「算你小子有良心。既然來到我的地盤，我做東，走，請你嘗嘗京城特產。」

  二人風一樣地卷進某條熱鬧的步行街，時而手裡抱著某樣小吃串兒，時而站在路邊端著頗有特色的小碗仰頭大喝，到工藝品小攤上挑挑揀揀，或者將搞怪的飾件帶在頭上，然後互相取笑。

  蘇明風以前哪裡有過這樣的經歷。

  身為蘇家長子，從小便是被一群司機保姆前呼後擁，就算是逛街，無非是在商場的高端店鋪，面對著一對一導購的職業笑容，聽著他們播音員一樣的老套評語。

  踏進熙熙攘攘的街道，他好像突然明白了，什麼是詩人津津樂道的「人間煙火」。

  在一間擁擠狹窄的蒼蠅小館吃飽喝足，二人滿足得仰在椅子上，蘇明風感覺或許不要做下面那件事更好……就相信她是簡簡單單的罌粟，就相信她是單單純純的沈晴也……

  可是……

  惡狼已經拿下了凌渡集團的電子防禦系統的，不日就要開始為他們工作。

  如果沈晴也真的有問題，那接下來的工作還要怎麼進行？

  蘇明風摸了摸撐得鼓鼓的肚子，左右虛掃了兩眼，像是不經意道。

  「啊，好撐，走不動了還是不要再逛了。我們找個網吧坐坐吧，認識你這麼久，還沒好好跟你切磋切磋技藝，罌粟小姐……」

  沈晴也一愣，旋即露出陰險的笑容：「黑客技藝啊？被我殺的片甲不留的時候，可不要不顧面子痛哭求饒啊……」

  「就你？切……到時候是誰哭著求饒還說不定呢。」

  二人就近找了一家網吧，蘇明風難得紳士得為沈晴也拉開了椅子，又貼心得為她點開了電腦的開機鍵，接著又隨隨便便胡亂敲打了幾下鍵盤，點點頭道：「嗯，鍵盤手感還不錯。」

  二人並列坐好，沈晴也扭過頭來：「你想怎麼玩？」

  蘇明風似笑非笑：「你的老窩在哪裡？」

  「嗯？」沈晴也的面色突然有點僵。

  蘇明風卻仰面大笑起來：「哈哈哈，逗你的。今天不查你的針老窩。。咱倆現在開始，各自搭建自己的虛擬老窩，然後互相追蹤，誰先摧毀了對方的老窩，就歸贏，怎麼樣？」

  「老窩」是黑客之間的獨有概念。

  身為黑客，自然每個人都有一些需要私下保存的特殊數據，有的是自己辛辛苦苦查出的某個代碼，有的是鑽研很久編寫出來的某種解碼程序，還有各種自己私有的帳戶、密碼、常用路徑，甚至某項工作的完成筆記。

  黑客們喜歡在網絡上秘密搭建一座自己的家園，用以存儲這些數據。這個秘密家園只有自己知道，多數隱藏在某款網路遊戲的深層引擎里，然後覆蓋上遊戲數據的外衣，別人很難查到，更無從解讀。

  這就是黑客們慣稱的「老窩」。

  有的人喜歡在不同的遊戲引擎里備份多個老窩，但是操作十分繁瑣，就像在現實中，也要蓋新房，然後搬家，再為自己的家安插一套嚴密的保護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