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九十八章岑十
2024-04-30 06:38:14
作者: 阿冪
其中小二房也有個庶子,族裡大排行都排到了十二,他娶妻龔氏,是個不入流小官的女兒。岑十二郎在上元節時偶遇龔氏,只一眼就瞧了進去,覺著這小娘子無一處不合他心意,竟叫他輾轉打聽著龔氏的父兄是哪個。
那美貌靈巧的小娘也是個庶出,只是龔家兩代都是小郎君,只有這麼一個小娘子,她自家也乖巧可人,所以不但沒礙著嫡母的眼,相反還頗受愛寵,比之相同人家牴觸的小娘子也不差什麼。
要論身份,龔家比岑家還是差了好些的,無奈十二郎自家看中的,他嫡母也有放任的意思,竟就答應了,請了媒人上門去提親。龔氏父兄聽說岑家求娶,自然答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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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郎與龔氏成婚後,夫婦們十分恩愛,唯一美中不足便是龔氏生育上艱難,好在十二郎自家不急,阿家也不曾以為子嗣計為由塞人過來,所以日子也算過得去,直至七年後,龔氏才生下一女,便是如今的小岑氏了。
龔氏是美人,不然也不能叫十二郎一眼瞧中,而十二郎相貌也頗端正,是以小岑氏自小就是個玉雪可愛的小娘子,性子也伶俐活潑,頗得長輩們寵愛,連著十二郎的嫡母夏氏待這個孫女兒也有幾分真心。
如今家裡遇著這樣的事,各房都在安排自家的愛子,十二郎與龔氏只得這麼一個獨女,又只有四五歲,正在將將懂事的年紀,夫妻們也一向愛如掌上明珠,怎麼都不忍將她留在家裡,只能到自家嫡兄求肯
說起來,小二房的這對兄弟一貫的和睦,做伯父的也不忍侄女兒受苦,所以將她交由自家長子帶著,說是他庶弟,一塊兒送到了鄉下的田莊上去了。
岑氏長房求生得快,不久後有官職的果然陸續得罪,削職的削職,下獄的下獄,不過三個月,岑氏的門庭已是風雨飄搖。要不是高暢步步緊逼,分去了晉王的心神,岑氏長房的下場還遠不至此。直到梁朝幾個宗室為了自保,逼殺晉王,扶持魯王即位,又開門揖盜,將所謂的憫太子遺孤迎進來,梁朝天下有了天翻地覆的變化,岑氏一族這才死裡逃生。
可便是死裡逃生,岑氏長房也是大傷元氣,險些一蹶不振。且高暢又和蔣璋打得厲害,他的脾氣也不比天興帝與廢帝好多少,他岑氏一族哪裡敢出頭,窩得更老實了。
直到高暢兵敗,天下落到了蔣璋手上,岑氏兩房方算是真正得出生天,才敢回京。不想他們京中的老宅早叫人占了,還是蔣璋對岑氏深懷歉疚,是以對她的母家也另眼相看,進京後就尋岑氏一族,將兩座宅邸收了回來,等岑氏族人回鄉,依舊還給他們,又額外賞了許多金銀。
即是加恩,蔣璋索性招見了兩房家主,並家裡的數得著的郎君,。
雖然家主們對兒孫言語裡不乏誇讚,恨不得一下就入了蔣璋的眼,好得個官做做。所謂世卿世祿,就是要有人在朝中做官,做高官,不然,空有個外戚名頭,一點用都沒用。可那幾個小郎君是在岑氏一族謹小慎微,樹葉落下來都怕砸破頭的時期長大的,讀書倒是讀得認真,先賢經典可以說倒背如流,偏是膽小,又兼面聖,更是期期艾艾說不出自家見識。
蔣璋不免失望,暗道如此提不起,也只好做個外戚榮養了。到底覺得岑氏一門早年也受他連累,吃了許多哭,只與散官未免對不起岑氏,實權官兒他們又擔不起,所謂德不配位,必有禍殃。
轉念又想,好在五郎還沒娘子,如果岑氏兩房裡有合適的小娘子,娶做正妃,也算是給岑家一個保障了。
蔣璋又了這個念頭,便婉轉問了家裡還有幾個小娘子,可婚配了沒有,許的又是什麼人家。
一個皇帝沒來由的問起小娘子來,難道是閒的麼?便是閒的,也不能這樣無謂,只怕是要替小娘子們做主。倆家主都有些猜測,只蔣璋沒明說,便也只好含混答應,將家裡有幾個小娘子說了。
說來,年紀合適的倒也有兩三個,即要加恩替他們擇個佳婿,總要曉得小娘子們的品性,不然兩個性情不合的湊在一起,便是怨偶,譬如蔣存孝與趙氏,再蔣璋是皇帝,也沒有這樣作弄臣下的,上一個作弄臣下的皇帝的下場怎樣,殷鑑未遠。
只是宮中無有后妃,哪怕有個什麼貴妃德妃的,雖然是妃子,領了蔣璋的旨意一樣好召小娘子們進宮說話,如今也無法,只好預備蔣苓等人進京後再做道理。
還不等蔣璋將兩個當家人召進宮說話,岑家家裡頭就出事了。
卻是岑家幾個叫當家人提及的小娘子裡有個竟十分有志氣,著小娘子出身岑門二房,在族裡大排行行九,原是該叫九娘的,無如這個九娘子很有些驕傲任性,以為九字太過平凡,執意要改為「投我以木瓜,抱之以瓊玖」的玖,族譜里自然不好改動,可在她與人詩稿唱和,書信來往中,自說自話都改成了玖字。
這樣的驕傲脾氣,自然有些目中無人,頗瞧不上其他老實安分的姊妹。等曉得她那皇帝姐夫蔣璋想里尋個小娘子賜婚給楚王的消息,便自以為出身岑家二房,祖父和元後的祖父才是嫡嫡親的兄弟,她才該喚聖上堂姐夫呢,哪裡輪到長房那些人,叔伯兄弟姐妹,叫得親熱,實際都快出五服了!
卻不想蔣璋問的是兩房,而不只是二房,岑九娘頓時有些惱羞成怒,旁人還罷了,尤其長房那個庶孽的庶孽生的那個十娘,不過是會討她大伯伯娘喜歡,事事都要插一腳,明明是庶孽之女,卻是樣樣都要與她比,實在好不要臉!這一份不甘憤怨在見著岑十時,化作了怒火。
岑氏兩房是一個老祖宗,從前關係就好,四時八節的經常走動,這一回雖不是什麼節氣,卻也有事,明著是為商議祭岑氏的時候,家裡是不是也要祭一祭。實際卻是商議兩府里該推薦一兩個小郎君出頭才合適。
大人們說話,小郎君們一堆,小娘子們也在一塊兒玩耍。
一般小娘子聚在一塊兒說得無非是衣料衣裳香料首飾,彼此都有話說,也不會得罪人。不想那位岑九看岑十不入眼許久,便趁機挑刺,趁著十娘言語不防備,不是說岑十身為妹妹對她這個姐姐不恭敬,就是拿著長輩的款兒說十娘待幾個妹妹不用心,
岑十也是叫父母嬌寵大的,便是到了田莊上,因她性子可愛,又有堂兄偏向,也一樣沒吃過苦。起先岑九起釁,她到底知道岑九長她一歲,只能強忍。不想岑九見她不怒不急,還能和身邊的姐妹說話,不由得惱羞成怒,脫口說了岑十小家子氣的模樣是像了她身為庶孽的父母,
雖然謗及隔房的堂叔堂嬸的話說出了口,岑九便徹底落了下風。可岑九說得,岑十卻不能當面爭父母是不是庶孽,便直言要拿這些話去向二房的老祖宗請教,說了抬腳就走。
岑九會得那樣說十二郎並龔氏,實在是在父母面前聽多了,雖然知道不大好,但是氣急了還是脫口而出,不想就此被抓住把柄。她餓心知這些話私下說說也就罷了,要傳揚出去,只怕自家爹娘第一個不會放過她,所以不管不顧地來拉扯岑十,哪裡曉得情急之下動作失了分寸,兩個人竟是一塊兒從亭子裡滾落。
這一摔,岑九的額頭磕在了石階的腳上,頓時血流如注,剛才還以岑九是姐姐,她教訓妹妹沒她們說話的資格的幾個小娘子也都嚇著了,驚叫著站起來,又過來查看的,有指揮著丫鬟們將岑九先扶起來的,也有看不慣岑九方才咄咄逼人,這時有些幸災樂禍的,更有使丫鬟快去只會郎君們的。
岑九被扶在一邊,眾人又去扶岑十,哪裡曉得伸手竟是扶不起。原來岑十叫岑九墊在下頭,腰上受了傷,全用不出力道,所以扶都扶不起來,自然又是一團亂。
好在幾個小郎君離得不遠,聽到這裡動靜一起趕來,這才把岑九送去她阿娘那裡,而十娘也被扶了起來,一樣送往她阿娘處。
堂姊妹滾到了一起,還兩個都受了傷,當家的夫人們自然要查。可有在場服侍的丫鬟,也有主家的小娘子們,便是二房想回護岑九也不能,且為著兩個岑九與岑十的名聲,還得將這事掩蓋過去。
扭傷腰的岑十歇上一兩月的也就好了,並無大礙,岑九卻是可憐些,額頭破了個口子,傷得還頗深,只怕還要留下疤痕。臉上破了相又怎麼能做王妃呢?還得去回蔣璋,是以蔣璋也就知道了,分賜傷藥金銀與兩人。是以岑十傷一好了些,能下地走動了,便進宮來謝賞。
蔣璋原說了不見,也不知怎地,又改了主意,到底見了岑十。
因要面聖,岑十不敢裝飾得艷麗,只往莊重典雅上打扮,她的面貌本就有幾分像岑家人,這一打扮,晃眼看著竟與故去的岑氏很有幾分想像。
蔣璋此人,理路異常清楚,年輕時寵愛趙氏,只把岑氏當做妻子,可給岑氏尊敬的足的。他一生五子四女,兩個妾室都是一子一女,餘下的幾個兒女,都是岑氏所出,可以說安排得明明白白,毫無偏頗。可等他知道岑氏臨終遺願竟是來世再不相見之後,便覺得對岑氏不住,所以才要關照岑氏的母族。
如今驀然見著面目與岑氏有些相似的岑十,不免多幾分憐憫,也問他年歲幾何,家裡還有什麼人,這回又是怎麼受的傷。
前頭兩個問題,岑十回答得中規中矩,沒有什麼出色的地方,到問怎麼受傷的,整個人忽然活泛起來,眼角眉梢都帶了些笑,活活潑潑地說:「聖上,怎麼受傷又有什麼要緊呢?總歸是我傷得輕些。」
帶著岑十進宮的她大伯岑跬,岑跬向來穩重寬和,便覺得岑十這句隱有告狀之嫌,沒有世家小娘子的風範,待要阻止,又是身在御前,開不得口。
不想這句話引得蔣璋笑了出來,點著十娘道:「告狀不是?可是岑?她害你跌的?」
岑十眼眉兒都笑彎了,「這可是您說的。」
岑跬再顧不得是在蔣璋面前,低聲喝道:「還要胡說。」
岑十卻是不大肯服氣的,那個岑九還是做堂姐姐的呢,常無事生非招惹她,這會還辱及她的爹娘,又來拉扯她,這樣的人還要為她隱惡揚善嗎?可又不好頂撞大伯父,只能收了笑,低頭不做聲。
蔣璋卻勸岑跬:「十娘這樣很好,別拘束了她。」
得著蔣璋這句,原本就活潑的岑十更是得了主意,在車上就眉飛色舞起來,回到家裡說的也是蔣璋如何的氣派和氣。這樣的話難免從長房傳到二房,又傳到了岑九耳中。
岑九傷在額頭,走動卻是不礙的,可她素來愛惜容貌,包著頭就不肯出門,連謝蔣璋的賞也是推說頭疼,起不了床,上的謝表。這會子聽說岑十得了蔣璋誇讚,心下又氣又悔,悔自家怎麼就糊塗了,若是她去面了聖,只怕聖上賞得更多。這是旁話,表過不提
再說,岑十這一回入了蔣璋的眼,而後陸續又往長房二房賞了些東西,這些東西差不多一視同仁,幾乎人人有份,而到長房這裡,十娘總額外有些添頭。
在蔣璋,女兒們又不在他身邊,不免拿年紀與蔣苓她們差不多的岑十當個晚輩疼愛。可他千算萬算卻算漏了一條,他一個開國皇帝,半生戎馬,身上的威風哪裡是一般人可比,正是少年人眼裡了不得的英雄。而那麼個威風凌凌的人物偏對著自家和顏悅色,小娘子抵受不住何其的自然,岑十竟是對蔣璋有了戀慕之心。
這時蔣璋已與長房二房說了,只要他們瞧得上,只要小郎君還沒婚配,媒人他來做。岑等人也曉得九娘十娘兩個爭執的起因,深感羞愧,很不能把立時把兩人都嫁出去。
岑九傷的額頭,一時半刻不能就好,是以她的婚事暫且擱下,先說的是岑十。
要說岑跬此人也真真是個君子,雖有怪岑十不肯吃虧,可也不忍將她胡亂發嫁了。千挑萬選的,倒是叫他看上一個太學裡的小郎君。
這小郎君姓個潘,叫個自蔭,是太學裡出名的德才兼備的好學生,又天生一副芝蘭玉樹的好相貌,也就是他常年不苟言笑,端正有餘,灑脫不足,不然便又是一個潘郎。且,潘自蔭祖上也出過九卿,要不是時運不濟,一病沒了,只怕還能往上升,潘家家世也能更好些。到了他父親這一輩,因戰亂耽擱了,所以不曾做官,好在家底子也還在,並不曾空耗了。且家裡人口也簡單,潘自蔭只得一個同母妹,可見日後潘家歷代收藏的字畫書籍,田地房產自然都是潘自蔭一個的,便是潘自蔭日後沒得官做,這些家底子也能保他一世無憂了。
這樣的條件,別說配岑十了,就是公主郡主下降都不算太委屈。要不是蔣璋有做保的承諾,岑跬也不敢想他。岑跬本以為岑十會歡喜,哪裡曉得岑十竟是哭了,問她為甚哭,卻是咬死了不開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