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九十章龍瑞
2024-04-30 06:37:58
作者: 阿冪
說到這裡,蔣芳又想起薛惟幾乎好算看著蔣苓長大的,蔣苓這頭還好,她自幼心思清楚,行事冷靜,並沒有什麼逾距的行動落早人眼裡,可傅章就不定了。他自幼叫父母兄長寵壞了,任性霸道,眼耳心意全在三娘身上,要一味否認,也叫人疑惑,因此又描補說:「你也知道他們曾議過婚,後來因著傅家的問題作罷。有這樣的緣故在,三娘那樣倨傲的人,怎麼還見八郎呢。」
說完這些,蔣芳喘一口氣,「你怎地問這個?可是有人胡說了些甚?」
薛惟點點頭,道:「我自是信三娘無辜,只是石秀那裡,還要三娘與他好好分說,莫叫人離間了才好。」
蔣芳急道:「你是要急死我嗎?便是要我去提點三娘,也要我曉得來龍去脈才能說得清!你還不打算說嗎?」
叫蔣芳催促了,薛惟只得將事說了來。
前頭提過,蔣苓在蔣存信書房裡見過傅章,要用還不曾歸順蔣氏的傅泰兄弟們做奇兵,奇襲梁軍左翼,回府偏叫去看望鄭側妃的蔣茉看見了,蔣茉不獨看見了她,也看見傅章從蔣存信書房裡出來。
蔣茉與蔣苓從小就不和睦,那時不過是爭奪父母寵愛的些許小事,就是有矛盾,也不過是皮毛。真真叫蔣茉深恨的,是「代蔣苓受過」更是她代為受過之後,蔣苓一無所知。
這份厭恨在婚後古進寶待她溫柔體貼,而蔣苓與石秀兩個相敬如賓後稍減。等到劉麗華來投,看著從前樣樣勝過她的蔣苓如今過得處處掣肘,蔣茉對蔣苓的記恨已少到若有若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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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都是這樣,要怨恨的人一直過得逞心如意,這份怨恨只能越積越多,可對方要落得不如她了,反而會有一種居高臨下的快意,蔣茉當時的心情就是如此。
所以她一面勸蔣苓寬心,依著她的身份,石秀絕不能本末倒置。一面暗裡又希望石秀像他從前一樣的重情重義,不肯委屈劉麗華母子。便是蔣苓不可能屈身為妾,可雙妻並嫡也夠叫個世家貴女,國公千金,魏王郡主難堪了。
可不想,起先還一副正人君子模樣的石秀也是個勢利小人,寧可委屈劉麗華做小星,全忘了當年苦苦尋找劉麗華時是什麼嘴臉!不獨如此,蔣苓竟還有孕了,她要生個兒子,還有劉麗華母子什麼事!就是石秀心裡實際偏心他們母子,阿爹和二兄也不會答應。
難道又要叫蔣苓得意?丈夫是她的,爵位是她兒子的,她依舊平穩一生。這可憑什麼!
這樣的嫉恨之火在先後看到蔣苓與傅章,而蔣苓旋即早產後找到了宣洩的出口。福郎是蔣苓回去之後就早產的,還因此孱弱,她只不信石秀知道之後能一絲芥蒂也無。
只消石秀心上有了芥蒂,劉麗華母子才有翻身的機會,憑著劉麗華實是石秀原配,石秀要立寶郎為世子,再有世情輿情一推,便是有阿爹和二兄偏心蔣苓母子,也不得不顧慮物議。待得丈夫離心,世子位旁落,蔣苓那樣好強的一個人還不氣惱嗎?!
有了這種想頭,蔣茉恨不能立時把這事告訴石秀知道。可旁人也就罷了,要叫蔣存智蔣存信曉得是她泄露的消息,必定記恨她。日後要是蔣存孝得志還罷了,至多兄妹姐弟陌路就是了。要得志的是蔣存智,她必然要吃虧。
就在蔣茉糾結為難時,竟叫她認識了一個父兄都在蔣璋麾下聽令的小娘子。
這小娘子姓個路,喚做雙華,生得烏髮雪膚星眸皓齒,一樣也是個出色的佳人。家裡又只得這麼一個小娘子,一向寵愛非常,要甚給甚,從無違拗,所以養得她十分任性。又因為她的父兄們向來驍勇善戰,頗得蔣璋蔣存智父子們信重,所以路雙華的驕傲之處比之幾個郡主也不差什麼,總以為上天給她這般家世,這般才貌品德,就是要她事事順遂的,竟是養出了予取予求的脾性。
這樣一個小娘子。家世比她差的不敢惹他,家世比她好的,瞧她不上,通常不與她玩。至於蔣茜蔣苓姐妹們,名為郡主,實際也和公主仿佛,自然更瞧她不上。
而變故就出在路雙華那回送她長兄出征,好巧不巧,竟叫她看見了傅章。
傅章今年也好有二十四五歲,已然長成,因長年征戰,面色不甚白皙,可劍眉斜飛,目若朗星,鼻似懸膽,唇若含朱,十分俊美模樣,更不要說他肩寬背闊,巴掌寬的鸞帶一紮顯出蜂腰來,竟是美如天神,路雙華就看入了眼。
她叫父兄們養得很有些不懂人事的天真,看著傅章入了眼,就要知道他名姓假使。也是傅章在軍中有名,都曉得他英武,路雙華一問就打聽了出來,更曉得傅章已有二十四歲,還不曾婚配。
如此,路雙華更起了憐憫,憐憫傅章無人照拂。她為人不大討喜,有不曉得掩藏心思痕跡,是以她對傅章的一點關心不久就成了小娘子們中的談資。
平和些的也要說路雙華的父兄們只曉得縱容她,不知教她些人情世故,便是傅章未婚,他到底是外男,他的名字他的終身也不是一個小娘子好頻頻提起的。
有刻薄的,便笑陸雙華不知羞,見著個出色的男子就多思多想,也虧得她家護佑她一個小娘子,不然都要叫她連累了云云。
前者說話還要遮掩些,後者即存了惡意,自然不會替路雙華掩藏,恨不能宣揚得人人知道才好,這一來二去的,輾轉傳到了蔣茉這裡。
蔣茉聽著傅章竟有了這樣一出奇遇,還一個這樣天真單純的小娘子心繫他,好笑之餘就有「天也瞧不慣傅章與蔣苓兩個,所以有意把這樣一個人送到她面前來」之喜。她動了這個心思之後,先是以路氏父子們有功的名義請來路雙華與她幾個嫂子,藉機與路雙華說上幾句,而後便做出一副青眼她的模樣,單獨下帖請她。
路雙華人生的驕傲,可心思卻是簡單,更沒惡意,叫蔣茉示好了兩回,便把蔣茉認作是個好人,還說,旁的小娘子都驕傲的很,不同她玩耍,不想郡主反這樣和氣,真真是個好人云雲。
這話正中蔣茉下懷,便做個心有戚戚然的模樣贊同,把因著她是庶出,所以嫡母冷待她也就罷了,連著只大她幾個月的阿姐也仗著嫡出身份瞧不起她的話半含半露的說一回。路雙華聽了,自然不喜蔣芳。
蔣茉見路雙華漸漸入轂,便在平時談話時有意無意說出傅章身世,道他是前鎮國公幼子,真真的系出名門,原也是要訂親的人,無如與他定親的那個小娘子不是個肯安分隨時的,常在外拋頭露面,惹著了前朝大長公主的嫡孫。那位郎君也是個輕浮人,貪圖小娘子美色,要娶她。便是鎮國公,也不敢與大長公主嫡孫爭,只好退讓,所以親事不成。
這一番話已叫路雙華對傅章多生出幾分憐憫,更是由憐生愛。所以等她再聽到,前朝大長公主嫡孫因故身亡,那個小娘子也耽擱了青春,不得不嫁了個鰥夫,婚後再見傅章,又覺後悔的話,更是對那小娘子深惡痛絕。全想不到,蔣茉是什麼身份,無緣無故的為甚要說這樣一個故事給她知道。
蔣茉看著路雙華都聽了進去,和路雙華再見時只說些京中傳聞軼事,從前流行什麼樣花紋的衣料,首飾又喜歡哪個鋪子的云云,對路雙華想知道的那個辜負了傅章的小娘子是哪家的絕口不提,使得路雙華心癢難耐,卻又不好開口問。
看吊了路雙華幾日,蔣茉便支使丫鬟僕婦在路雙華必經的路上以惋惜傅章又上了當的口吻將小娘子即是平陽郡主的消息透給了路雙華知道。
路雙華原就在蔣茉的引導下不喜蔣苓,再聽見這幾句,更是對蔣苓深惡痛絕。
又說路雙華也有十七八歲了,要是擱在承平年代早就說定人家了,如今大魏天下初定,路氏父子們便要給路雙華擇婿。
要說路氏父子待路雙華還真是寶愛,年少英雄的傅章便入了他們的眼。在他們父子看來,傅章雖然有些跋扈名聲,可也是個潔身自好的,且家中十分清淨,父母都已不在,兩個兄長為人又都是極爽快的,擇了這個女婿,不是招贅也勝似招贅。
只做親這事,除著皇家招婿,總要男家主動才好,便是當時蔣家看中了石秀,也是幾回試探勸說,到底還是石秀請了媒人來提親。路家也是一樣,不想傅章一向是有主意的,且父母雙亡無人能做他的主,所以回絕得乾乾淨淨。
傅章既然不肯答應,路氏父子只能作罷,回頭再來勸路雙華,只說替她找更好的。路雙華哭了一場,也是無可奈何,只能作罷,可心中到底怪上了傅章。
也是合該出事,蔣氏立朝,大臣們都要遷往都城,路家恰是第一批。
因路雙華的父兄們很是推崇石秀,以為他善領兵,有權謀,是難得一見的英雄,比幾個皇子還強些。他們雖然直率,也曉得這樣的話外頭是不大好說的,所以只在家中提上一提。
在自己家裡自然是不避人的,更不會避著路雙華。路雙華聽著石秀竟然是這樣的英雄,又想到傅章,對蔣苓更是不滿。旁的小娘子要對人不滿,也不過自家背後說上幾句,可路雙華的性子叫父兄們養得全無城府計算,自以為是得很,竟想出了匿名投書的主意。
也是路雙華雖然有些機靈,卻不是個聰明人,若是聰明人也不會叫蔣茉那等粗淺手段哄住了,更不會貿然管人家夫妻間閒事。她只想到匿名投信就不會有人查到他的頭上,卻沒想著依著石秀的身份也不是什麼信都能投到他面前的,總有文書先看過,整理了再遞到他面前。
因石秀常年不在府里,也是因為蔣苓出身高出石秀,所以益陽候多半都是由蔣苓做主,雖然不至於說上上下下里里外外都是她的人,可也差不了許多,只有石秀隨身伺候,以及回事處的人才是石秀親自挑選的。
回事處的文書要依著蔣苓石秀的身份在投來的拜帖中分出親疏緩急來,是個要緊位置,所以管事安排的是石秀的心腹趙佩。可趙佩再是石秀心腹,看見這等無頭無尾,又誹及主母的貼子,也不敢輕易遞到石秀面前。旁的不說,魏王已然稱帝,郡主自然就是公主了,若是侯爺與郡主生了嫌隙,彼此不好破臉,要出氣會衝著誰?還不是他這個把匿名信遞上去的人。所以,趙佩將信扣了下來。
只不過,回事處的文書又何止趙佩一個,他自是管事的,手下還有倆三個小吏由他差使呢,其中一個姓個龍,單名一個瑞,年紀也有四十出頭了,名字叫得有氣象,人也是個善觀鳳雲,心內有丘壑的。偏偏吃虧在老天不與他方便,容貌生得稀鬆。身子瘦削矮小卻生了個大頭,偌大的臉盤子上一雙眼細得像墨筆彈出來一半,鼻樑扁平得若有似無,下頭卻是一張血盆大口,這副容貌雖不能止小兒夜啼,也叫人看得一眼便不想再看。這還罷了,龍瑞還是個口吃,說一句話要費老大的勁。
這樣的人,便是有一肚子的錦繡也是白搭,別說做官了,就是做人幕僚也是沒人要的。也是龍瑞有些運氣,機緣巧合入了蔣存信的眼。
原來蔣存信不慎失落了個荷包,荷包本身也罷了,雖然用料考究,繡工精美,卻是王府里針線房裡的繡娘做的,裡頭銀子銅錢沒多少,也沒什麼標記,就是白丟了都不可惜。可荷包下的穗子是當年蔣苓編成,上頭墜的玉乃岑氏親手系上的,這兩樣失落才叫蔣存信心痛。便抱著萬一的念頭一路找了回去。
龍瑞的機智在這裡盡顯,他看蔣存信眉目清楚,衣裳都麗,身前身後都有扈從,可見身份貴重。這樣一個郎君同他的隨從一路走來都往地上瞧,必然是掉了東西,立時迎上去,開口就問可是掉了甚東西,兩下一對,果然物歸原主,也自此入了蔣存信的眼。
要說,依著蔣存信的身份給龍瑞一個出身不過是舉手之勞,無奈龍瑞的短處都擺在了面上,生得丑些就罷了,雖然朝廷用人也好個臉面,到底才貌雙全的少,所以也不是非挑著美人用。可口吃卻是要命的,磕磕絆絆半日說不完一個整句,哪個上峰能用他,就是做幕僚清客也不夠格,所幸蔣存信也不差多養這麼個閒人。
不想轉過年來,龍瑞就有了用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