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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七十三章叛臣

2024-04-30 06:37:23 作者: 阿冪

  這時的高暢雖然已經醒來,可是身體遠不如往日,已是不能上馬督戰了,連著行軍布局,思想比起往日來也顯得遲緩許多。前頭交代過,高暢所長都在軍事上,與國家政務可以說半通不通,隨著他起兵是那些將領軍士都在與魏軍纏鬥,而文官們,忠心的雖然也有,可大多數都是同王綱一樣的首鼠兩端的人物,竟都開始找退路了。至於梁朝原先的臣子們,他們從前和高暢不是一條心,現在看著高暢敗亡在即,自然更是心生去意,竟然有掛冠封印,帶著妻兒老小遠走高飛的。

  高暢雖然氣急,可拿這些人已一些辦法也沒有了。看著高暢對朝廷徹底失去掌控權,戰敗的消息還在不斷地傳來,梁朝的宗室們又生出異心來,竟打算故技重施。

  說來也難怪他們,這做起叛徒來,頂難邁出的是第一步,第一回,一朝做過叛徒,一朝一腳邁出,就再難回頭,更何況這些人已做了不是一回兩回,幾乎可以用駕輕就熟來形容,眼看著高暢氣數將近,出賣他幾乎是不用考慮的,且現在就主動降了魏軍,獻上高暢,再奉上傳國玉璽,說不得還有個歸德候好做做。

  雖然歸德候只好圈在自家封地不能擅自出行,可到底上表不稱臣,且是世襲罔替,只消老實安分,子子孫孫的富貴都是鐵的。

  可這裡頭有兩個問題,一是,高暢雖然病倒,可身邊依然有對他忠心耿耿的侍從,還都是從屍山血海里爬出來的羅剎,自家事自家知道,都是些繡花功夫,又怎麼打得過這些惡鬼!別高暢沒捉住,倒是送了自家性命。

  二來,一朝的歸德候向來只有一兩個,梁朝宗室經歷三次靖難,雖然折損了許多,可留下來的倒也不少,連著王爵也還有三四個呢,更不要說那些無職無爵,只靠著主支過活的宗室旁支,更是兩隻手都數不過來,這許多人,誰不想活,誰又肯引頸待戮呢?

  這裡就要說如今的平王,從前的平王嫡長子,當年他打著替他親娘報仇的旗號,連著他嫡親的親爹也謀算,更將他的繼母與同母異父的兄弟一併兒殺得乾淨,如今為自己謀算,自然是更盡心盡力。

  平王也曉得,依著他的身份,想見高暢並不是難事,難的是怎麼樣獲得已經草木皆兵的高暢的信賴。他思來想去,也只有獻投名狀了。

  這投名狀,自然是大梁的宗室們為了自家的身家性命榮華富貴要把他高暢的大好頭顱獻給魏王蔣璋,而他忠心王事,不惜以身犯險。

  

  說來也巧,平王這裡正想怎麼聯絡其餘宗室,才能不使人疑心,就接著信國公高巍的拜帖。

  從前太祖高祖立國之後,兄弟都封了親王,其中太祖同母異父的兄長封做了信王,三代而斬,之後便是信郡王,傳至高巍已成了國公。若是高巍這一代再沒什麼建樹,只怕未必能平級襲爵,而看高暢為人,不是個量大的,

  這獻城也有講究,不戰而降,誰都看不起,可為了全城百姓的太平,為著保全都城的繁華,甚至是不忍魏軍士兵死傷而獻城便是棄暗投明,便是心懷天下了,就是撈不到歸德候做,保全如今的身家富貴也不算難事。大伙兒商議定了,正要歃血為盟,平王忽然就道:「若聖上何?」高暢還在宮裡呢,他可是個殺人不眨眼的主兒,要叫他知道他們的打算,大約連著城門也出不去,一家子的頭顱先要落地,死個乾淨。

  從前對著廢帝,他們還敢逼宮,可對上高暢,連想都不敢想,一時竟是無人說話,有心思活絡的,竟是後悔起來:如何自家要爭著出這個頭?!

  平王見大伙兒都默不作聲,便道:「既如此,這事兒我們只當不曾見過。待他日魏軍攻城,我們自縛了降他就是。蔣,魏王諸位也是認得的,並不是窮凶極惡之徒,至多是沒了富貴罷了,性命大約是無礙的,」說了,雙手一分,就要將契紙撕碎,便是在這時,就聽一旁一個郎君的聲音道:「我倒是有個主意,只不知道成不成。」

  眾人循聲看過去,就見角落裡站了個人,身量高壯魁梧,論相貌也是威風堂堂,原該是走到哪裡都能引人注目,只他身穿黑衣藏身角落,大伙兒又商議得熱絡,所以竟是誰都沒瞧見他。此時忽然聽著他說話,無不害怕:這要是偽帝高暢的人,只消悄悄退出去,引了御林軍來拿,在座諸人一個都活不了。

  可他既然不報官,還出聲說他有主意,難不成還是自己人?諸人面面相覷,驚疑不定。

  平王將身子向後靠了靠,把袖子舉了半掩住臉,要笑不笑地咳了兩聲,這才道:「你說有主意,我們就要聽你的麼?」

  「平王殿下才是有主意的人,聽不聽的,還是快些有決斷的好。」說了走上兩步將臉露在了燈光中。他這一露面,諸人都倒吸一口冷氣,轉而臉上都露出驚恐的神色來,齊齊站起身來。

  你們道這些人為甚露出見了鬼的模樣?卻是來人乍然從黑暗中露出半張臉,與高暢竟有五六分相似,這原就叫人心驚,更何況他身上不要說方才大伙兒都在商議怎麼擒住高暢,真真將人嚇得肝膽俱裂,連叫也叫不出聲了:這人是從哪裡來,又怎麼只同平王說話?如果這人是平王的安排,那平王手上捏著這樣個人到底是想做什麼?在場的幾個宗室只覺一頭的霧水,怎麼想都覺著不對,可要起身離開,又覺得手足酸軟,竟是一點力氣也沒有。

  有聰明些的這才明白自己上當了,什麼商議拿下高暢,平王現在要拿下的是他們!拿下了他們,梁朝的宗室近親也了結得差不多,到時魏王要個善待前朝宗室的牌坊,可不得選了他!

  想明白的就要出聲呼叫自己侍衛,只可惜他們開始商議的是謀逆大事,哪裡容得外人在場,便是近侍也不能叫他們放心,所以一概留在了門外,這回子身上無力,喉嚨處也似堵了一塊棉團,竟是一聲都出不來了。只能眼睜睜地看著那個酷似高暢的男子一步步走到自家面前。

  在半明半暗之中,這人和高暢七八分相似,可真真到了眼前了才看出,不過四五分相似,就連這四五分相似都是靠了衣著打扮的,若是換髮型,再脫了身上衣裳,只怕連著四五分也沒有了。

  平王輕聲笑道:「你們覺著,今上見著他,驚不驚喜,意不意外?」

  這是什麼話?難道平王還要將人帶到高暢面前嗎?他就不怕那暴君將惱怒之下將他殺了麼?

  其中就有聰明些的,瞧見那人便曉得這一回是逃脫不了了,左右是個死,索性冷笑幾聲,一聲道:「今上脾性暴戾,平王以常理來猜度,怕不是怕自家命太長!」

  平王笑著咳了兩聲,「我倒是想留著你瞧一瞧,我是不是命長。」說完,攏了雙手站起身,慢吞吞地走到門外,順手將門帶上,將驚恐憤怒的眼光統統關在了門口,也將驚恐絕望的喊叫都關在了身後。

  待得叫聲漸漸平息,屋門再度打開,平王迴轉身在房裡轉了圈,在剛才斥罵他的那宗室的屍首前停下叫,臉上露出一點笑,輕聲道:「可留著你,萬一生出事來,我就活不了啦。」說完,彎下腰理了理這人叫血浸透的衣襟,一直起腰,手就向後伸去。

  依著原先的計劃,侍衛就該將酒罈送到平王手上,哪裡想到,手這一伸,竟是落了個空。平王的心忽然往下一沉,又覺得背後生寒,連著手腳也僵硬了,緩緩轉過身,就看門外站著個男子,玄鐵甲在月色里幽幽發亮。

  看見甲冑,平王不禁倒退幾步,待要出聲,嘴張了張,竟是一聲也發不出。

  隨著平王后退,來人也一步步地逼進房,燭光照亮了他的臉,竟是高暢身邊最得用的大將,官拜徐國公,大都督的馬騰雲。見是馬騰雲,平王便知自家絕無幸理,腳下發軟,再站不住,須得撐著桌子才能站穩。

  馬騰雲臉上還帶些笑,和顏悅色地道:「聖上謝謝平王替他了了後患,不然放這樣一群朝秦暮楚,心懷異志的人放在身後,叫聖上怎麼能放心呢?」

  平王臉上抽兩抽,嘴唇也抖得厲害,過得一刻才道:「他,他甚時知道的?」

  似乎因為勝局在握,馬騰雲也十分的有耐心,也不在意平王沒叫高暢「聖上」,而是稱了他,只管自家笑吟吟地說:「平王連著自家父親兄弟也能捨棄,這樣了不起的人才,聖上自然格外看重些。」

  「平王你也算是深謀遠慮了,早早就備下了人,聖上左思右想都沒想明白,所以命我請問平王,你想用這人做什麼呢?」

  平王咳嗽兩聲,輕聲道:「能有什麼用呢?萬一京都失守,陷落在魏王手上的是真皇帝假皇帝又有什麼分別?不過到時為自家謀一個前程罷了。誰讓高暢不肯借他人頭與我一用呢?」

  馬騰雲奇道:「這就有趣了,你要借他人頭,他竟然肯答應你嗎?」

  平王瞧了馬騰雲一眼,眼光中竟有說不出的嘲弄之意,緩緩閉上雙眼,又抬起頭,露出咽喉來,全然一副等死的模樣。馬騰雲忽然笑問:「平王就不想知道,聖上怎麼知道你們在此集會呢?」

  平王又張開眼,是呀,這一番集會也是臨時起意,高暢他是怎麼知道的?他遲疑得一回,剛想問,就覺得眼前白光一閃,咽喉處一片冰涼,兩眼忽然看見了腳下的地,而後便甚也不知道了,卻是馬騰雲一刀將平王的頭顱砍下了下來,咕嚕嚕地滾落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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