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六十八章紅衣
2024-04-30 06:37:13
作者: 阿冪
趙氏笑得一會,即命丫鬟研墨,自己抖開老大一張宣紙,墨汁淋漓地寫上了三個大字:知道了。寫完不等字跡晾乾就折一折往信封里一塞,寄回給蔣存孝,至於蔣存孝看見這三個字會怎麼想,管他,他還能休了她!
蔣存孝忽然要納孺人的消息,趙氏雖然沒說,可他正正經經的請封,這事兒便不是秘密,不幾日祁王妃胡氏也聽說了。
照說,而泰王與祁王也沒什麼衝突,所以趙氏與胡氏妯娌兩個應該相處和睦才是,不想胡氏自嫁與祁王蔣存禮,兩個也算得相敬如賓,十分和睦,胡氏也自爭氣,四年內生得一子一女,地位穩固,竟就刺了趙氏的心,所以兩個不過是面子情罷了。這時聽說泰王終於要納側,胡氏不獨沒同情趙氏,反有「終於來了」之嘆。
不想次日,蔣存禮就來了信,囑咐胡氏多往泰王府走動,務必要趁著這機會與泰王妃交好。
這事交代得莫名其妙,饒胡氏聰明強幹也不能明白大兄納小,怎麼做弟弟的要關切長嫂?要不是夫婦們一直和睦,胡氏幾乎要猜疑蔣存禮別有心腸了。難道是想請王妃趁著泰王妃心傷之際,與她交好?泰王做什麼事,瞞得過旁人,可瞞不過王妃。
便是這樣的想頭,胡氏還是命人將繼母殷氏接來,母女們關了門商議。
要說起政事來,殷氏自然是不精通的,可要說起男女之情來,在半掩門裡長大的殷氏可以說十分精通。看著房內都是胡氏心腹,殷氏索性與胡氏坦白了說。
先道:「王妃可別往錯處想。王爺是什麼人呢?哪怕是頂糟糕,王爺對他長嫂有憐惜之意,名分在這裡,只消小世子平安長大,誰也越不過你去,你可別糊塗了。」
又說:「便王爺不是個君子人,我看著也不是真有齷蹉心思的人。他請王妃去照拂泰王妃,多半是想叫王妃多結個善緣。」
胡氏聽說了,想了想,又問殷氏,道是泰王妃向來不太得泰王的意,而泰王能為新人請封,可見是真心憐惜她的。交好了泰王妃,只怕要得罪泰王呢,泰王在魏王跟前的臉面,祁王可比不上。
殷氏聽見,想了想,笑道:「王妃多慮了,便是泰王喜愛新人,也不過是個側室,正頭娘子之間交通哪用給她留臉,很不用擔心。」
這番話雖然也在理,可胡氏擔憂的哪裡是泰王新孺人不喜歡,卻是趙氏不得泰王喜歡,交好她又有什麼用?泰王的打算還能說給個與他相看兩厭的人聽麼?只是這話不能告訴殷氏知道罷了。
殷氏見胡氏不語,只以為他已明白,也就丟開手,又交代胡氏從前關照她盯著福郎乳母盛氏婆家的事來,「好叫王妃放心,這些日子來,也是日日看著他家呢,王妃不知道,他家又鬧騰出新聞了。」
胡氏想一想也就明白了殷氏話中所指,就問:「什麼事?怎麼不來告訴我知道?」
殷氏笑道:「也沒什麼大事,不過是小婦壞了心腸,阿婆阿翁偏心太過。」說了,便將蔡旻家新出的新聞說了,直聽得胡氏目瞪口呆。
胡氏的阿婆雖然刁鑽刻薄,以拿捏兒媳為樂,可待著孫女還有些憐憫,從來不曾刻薄著她,可盛氏的公婆,自得了孫子文郎,又有桃娘在面前討好奉承,而盛氏進了益陽候府長年不在眼前,一顆心漸漸地偏得沒了邊,不獨瞧孫女兒麗娘不入眼,連著盛氏也遭了嫌棄,怨她拋下丈夫公婆不理,實在的不守婦道。
這些都還罷了,那個桃娘仗著蔡旻寵她愛她,姑舅也疼她,漸漸地跋扈起來,在鄰舍中半點虧也不肯吃,常為著一句兩句的言語出入就與人爭執。
她生了張桃花面,身形也窈窕,卻是能與人動手的,還專愛下黑手,臉是不撓的,連著頭髮也不抓,偏愛掐人肋下上臂大腿等不能叫人看的地方,為的是叫被她打了的人不能當眾訴苦。所以兩個小娘子打架,一個頭髮散亂,臉帶傷痕;一個衣衫整齊拿眼睛一看,自然都說吃虧的是帶傷的那個,桃娘在蔡旻眼中,依舊是那個年紀少小,離不得他護佑的嬌軟小娘子。
可這樣的手段使多了,難免要露出破綻來,這一回桃娘是與人爭貨郎擔上最後一枝桃花。這枝桃花不過數朵是仿著內造的,,朵朵都是細紗堆成,顏色深深淺淺,猶如雲霞一般,還用極小的米珠串了花蕊,幾乎能以假亂真,只要價略貴,這麼一花,倒要七十個銅錢,缺一不賣。
桃娘以為這支花和了她閨名一眼就愛上了,又自負貌美,以為這條街上也只有她才配得上這枝桃花,只是身邊銅錢不夠,就叫貨郎替她留著,她好回去取錢。照說貨郎擔子就在門外,蔡旻與她的花銷也多,拿幾十個銅錢不過片刻,也不能耽誤了,不想叫麗娘堵住了路。
小小的麗娘瞧著文郎吃白煮雞蛋眼熱,又曉得文郎只愛吃蛋黃,便眼巴巴地跟在文郎身後轉,想著能撿他扔下的蛋白來吃。文郎這頭才扔下一塊蛋白,麗娘蹲下去撿,文郎是叫祖父母寵出來的霸道性子,又有桃娘在一旁挑唆,所以異常霸道兇橫,見麗娘撿他扔下的蛋白,竟是一腳踩在麗娘手上,還要碾兩碾。麗娘到底小,吃痛之下,使出吃奶的勁兒將文郎一推,文郎猝不及防,叫麗娘推得倒退了好幾步,險些跌倒。
桃娘便是這時進的門,看著文郎險些跌倒,便似吃人的母老虎一樣,衝上去將拎著麗娘的耳朵喝罵,種種村言村語不能入耳,便是申氏一貫偏心她們母子也聽不下去,出聲道:「你也少說兩句,叫人聽著了,不說她小不懂事,倒要說你這做阿姨的刻薄。」
一聲阿姨,真真兒的刺進了桃娘的心,她不敢同申氏高聲,卻揚手往麗娘臉上打去,可憐麗娘也不過兩三歲,哪裡當得起她這一掌,當時就跌在地上,連站也站不起來。桃娘還不足性,恨恨地啐了她一口,這才從她身上邁過去回房取錢。
不想桃娘這一耽擱,她瞧中的那枝桃花叫個穿紅的小娘子掂在手裡,正在頭上比劃。桃娘過去正好聽見她與貨郎說:「這花兒我戴著好看,也不訛你價,再饒我一束綠線我就買了。」
聽見這身量兒又瘦又小的小娘子要搶她的桃花,桃娘三步並作兩步衝上來,伸手就要搶,嘴上還罵:「哪裡來的小騷浪蹄子,買枝花兒都要搶人的,好不要臉。」
她話音才落,就聽一聲脆響,臉上已著了一掌,還不等她發作,就看這紅衣小娘子冷笑著道:「哪裡及得上你呢?盛娘子好心收容你,不叫你一家子餓死,你搶了她郎君來報恩!可真是好要臉的人兒呢!!」
桃娘做的事,街坊無人不知,可這麼明著叫嚷起來的,眼前人還是頭一個,桃娘羞得無地自容,又要重施故計,想掐紅衣小娘子肋下。哪成想,手才一伸出,就叫紅衣小娘子掐住了。更叫桃娘想不到的是,紅衣小娘子身量嬌小,手上卻是有力氣,握著她手腕就叫桃娘動彈不得。桃娘掙得幾掙掙不動,一張粉面漲得通紅,張口又是一頓罵,道是:「有能耐你放開我。」
紅衣小娘子嗤笑一聲:「你這愛掐見不得人之處的手段怕是沒少在蔡家小大娘身上施展罷,這樣純熟!怪道人說,六月的日頭後娘的拳頭。哦,你不過是個小妾,連著後娘也不是呢。」說著將桃娘往身前一拉,湊在她耳邊道,「先奸後娶的小賤人,也就是盛氏無用,要是我,將這張面孔劃了,瞧那蔡郎君還愛你不愛。至於你那兒子,不過是個奸生子罷了,虧蔡家還當個寶!」
開頭那幾句,桃娘只是羞憤難當,可耳邊這兩句,聽得桃娘渾身發抖,連著話也說不出來,就是紅衣小娘子將桃花擲在她臉上,桃娘也不敢躲上一躲,直到紅衣小娘子走得遠了,桃娘才跺了幾腳,把雙手捂著臉,一面哭一面往家裡去,連落在她腳前的桃花也不及撿。
門前這一場大鬧,房裡蔡氏夫婦也隱隱約約聽著了,自覺丟了臉,不免就怪桃娘不曉事,一枝桃花罷了,幾時不能再買呢?倒叫人丟這個臉!可滿腹的不滿在看見桃娘抱著文郎哭時化做了一聲嘆息,只好由申氏上前勸解,說的是:「你真愛花兒,回頭叫大郎替你買去,莫嚇著文郎。」
桃娘聽說哭得更是傷心,「阿爹阿母愛惜文郎,是他有福氣造化。可外頭人都說我文郎是庶孽,現時文郎甚事不懂,再大些聽見這樣的話,豈不是要傷心。日後議親,又有什麼好人家肯將自家小娘子許配給文郎呢?與其叫文郎受苦,我當日就不該將他生下來。」
一番話說得申氏啞口無言,又是傷心又是懊惱,連著當日桃娘是懷著文郎進的蔡家門都忘了,全不想真要憐惜子女,怎麼可能自甘下賤,一心只疼愛文郎去了,竟是陪著桃娘一塊兒哭。
到蔡旻回來,便是看著他老母與愛妾抱頭痛哭,文郎也叫他們嚇得哭,只能過來安慰,道是:「有什麼事不能好好地說,非得哭,旁的也罷了,嚇著了文郎。」
桃娘趁機將對申氏說的話又說了一遍,更拉著蔡旻的袖子道:「我怎麼樣委屈都不要緊,只求郎君憐惜文郎。」
現在蔡家一家子已經將文郎當做了掌中寶,還要怎麼愛惜?
桃娘便道:「盛氏那婦人眼裡哪還有舅姑和郎君呢,她連著她女兒也不在心上呢。這樣的妻子兒媳有譬如沒有,這樣的娘,只怕麗娘都不認得呢,郎君留她作甚!」
一邊是申氏也幫著桃娘說話,道:「她要生的麗娘要聰明乖巧也罷了,偏是個蠢的,日日只是吃不夠!看著文郎吃個蛋都要眼熱,這難道不是因著盛氏不在身邊,無人教導她,桃娘沒有身份不好教導她的緣故?」
「你要是孝順我同你阿爹,就聽我們的話,將那不賢良的婦人休了!」
蔡旻氣得險些笑出來,抖一抖袍子在申氏面前蹲下,「阿娘想什麼呢?!要從前,盛氏那婦人休了也就休了,可今時不同往日,盛氏是益陽候府小世子的保姆。」
「那又如何?難道益陽候還能替個保姆出頭嗎?」桃娘說著又要哭他們母子命苦。
蔡旻叫她哭得頭疼,只能喝道:「閉嘴!再哭,休怪我不念往日恩情。」
只這一句,嚇得桃娘立時收了聲,淚珠兒要落不落的含在眼中,十分的可憐,申氏瞧著不忍,不免叱喝蔡旻:「桃娘小呢,有什麼錯處,你緩緩告訴她就好,作甚嚇她。」
蔡旻吸一口氣,放低了聲音道:「要休盛氏,總要有緣故,你倒是說說七出她犯了哪一條?嫉妒嗎,嫉妒還能有桃娘?無子?有文郎麗娘在。盜竊?口舌?她人都不在家裡,偷的甚??還是要說她不孝不貞?」
「益陽候是哪個?他的夫人又是哪個?為著他們小郎君選的保姆,自然是千挑萬選,你們說她犯七出,是想說平陽郡主無識人之明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