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五十九章自恨
2024-04-30 06:36:56
作者: 阿冪
一個「才」字,叫寶郎抖了抖,慢慢地點頭,他的眼淚原本含在眼中,將落未落,一點頭就撲簌簌地落下來,這一回,寶郎卻是不敢再哭出聲了,模樣兒看著十分的可憐。
石秀見寶郎已被嚇住,這才道:「我也是為了你好,你日後就明白了。」說了還在寶郎肩上輕輕拍兩拍,拉開門大步流星地走出去,任憑寶郎在他身後叫阿爹,連頭也不回。
看著石秀走遠,寶郎匍匐在地上,整個身子都瑟瑟發抖。
再說松濤和竹風兩個雖然不知道益陽候同寶郎都說了什麼,可看他傷心成這樣,雖然害怕,可也曉得要是不過來攙扶,一回寶郎回過神,他們就有吃不了的虧,互相看了眼,到底還是壯起膽子進來一個一個扶住寶郎,兩人才能扶起來
竹風平日得寶郎青睞些,還敢出聲安慰:「大郎,您就聽侯爺的話罷。在這侯府,哪個能不聽侯爺吩咐呢?」
不想這句不說還好,一說正戳到寶郎痛處,寶郎一把將竹風推開,「哈哈哈,」笑兩聲,又抬手抹掉眼淚,誰敢不聽侯爺吩咐?是侯爺不敢不聽蔣氏的吩咐才是!只是這話他再不能說出口,一旦出口,他在這家裡再難立足。
又說石秀從寶郎處出來,到底是父子,看著寶郎頹喪的樣子,也自心疼,可又能怎樣呢?寶郎的糊塗性子已經養成,要不加些管束禁制,真闖出禍來,連著他也護不住他。
才走了沒幾步,石秀忽然又站住:是了,寶郎的脾性一半是劉氏養成的。她如今失了正妻身份,哪能不想翻身呢?憑身份,她自然強不過三娘,所以指望寶郎替她來爭也是有的。他以前是說過叫劉麗華不要爭,只怕她不肯認命呢。別的也罷了,只是別他這裡威嚇住了寶郎,她那邊再一挑唆,還是要生事,他又不在家,救不得他們。
那回他奉了蔣存孝之命去接蔣苓,不想去得略遲,蔣苓他們已經叫匪徒截主了,他還記得蔣苓持弓站在車廂前,一箭將匪首的手扎在車板上的模樣。惹急了她,只怕真的敢殺人。所以石秀腳下一轉,又往劉麗華房裡來。
劉麗華還未起身,聽丫鬟報說侯爺來了,心上就是一喜,她也曉得石秀要回去了,這時還來看她正是個念舊情的意思,所以匆匆忙忙的起身,對鏡梳妝更衣,怕石秀等急了,也不敢太打扮,急急出來:「侯爺。」
石秀回過頭,就看劉麗華臉上雖然薄施脂粉,可依舊蓋不住青黃臉色,不僅皺眉,「昨兒沒睡好麼?」
劉麗華抬手摸一摸臉,勉強笑道:「多謝侯爺關心,有些頭疼,想是犯了舊疾犯,不巧藥吃完了,熬一熬也就好了,沒甚要緊。」
這話聽著雲淡風輕,實際是劉麗華認為石秀對她依舊有情,所以趁機地告了蔣苓一狀。她有偏頭痛蔣苓是曉得的,這病說起來也沒什麼了不起的,死不了人,不過犯病時難受些,可要有藥,服上一丸也就好了,且藥丸炮製容易,這都沒有,可見蔣苓是怎麼苛待她的。
不想石秀根本不接這話,「那就好。你坐,我有話同你說。」
劉麗華聽了,答應一聲,側身在石秀下手坐了。
看她這動作,石秀的眉頭都皺了起來,從前的劉麗華也是個張揚的性子,為著她低嫁,她在婆母面前都沒這樣加過小心呢,現在倒是一副小心翼翼的模樣,沒的叫人又可憐她又覺著好笑。
石秀道:「你也知道我又要出去了。」
「是,侯爺這一去定能馬到功成,妾願茹素為侯爺祈福。」
石秀擺擺手:「不用。我來見你,是想告訴你,寶郎那裡我已經勸過,他也答應了,日後不同蔣氏做對。你是他娘,不要為著自家就去教唆兒子。」
「寶郎得罪了嫡母,日後還能有什麼前程呢?你可不要糊塗了。」
「只消寶郎安分守己,就是為了自家的名聲,三娘也不會委屈了他。」
「我答應你,以後寶郎分府出去過,你要願意,可以跟了他去。到時誰又能看輕你?」
劉麗華怔怔地看著石秀,當年他在兇徒手上救下她時何等的正氣凜然,為她在堂上作證時,也是慷慨陳詞,怎麼到了他自家,就是這樣的面目呢?這樣的話,他是怎麼說出口的?
石秀看劉麗華不說話,只拿眼看著她,些許愧疚反翻做了惱怒,皺眉道:「你也休要自私,多為孩子想想。」說了就站起身來,到底不忍心,又道,「頭疼不要忍著,讓府醫給你配些藥。」
劉麗華心下冰涼,臉上倒還能擠出一絲笑來:「是,妾知道了。妾的頭又疼了,就不送郎君了。」
石秀唔一聲,起身便走,連著茶也沒用一口,全不知,他前腳一走,後頭劉麗華就將茶盞扔在地上,摔了個粉碎。
石秀回到正房時,蔣苓正抱著福郎坐在桌前親自餵他吃肉糜羹。福郎和他混了這些日子,早熟了,看他進來,張著小嘴咯咯笑,還張了手撲,要石秀抱他。
蔣苓仿佛不曉得石秀出去過一樣,笑微微地道:「福郎一早找你呢。等你走了,怕是要鬧幾日了。」
石秀也像一直在房內一樣,抱過福郎在手上顛兩顛,笑道:「又重了些,你吃了什麼?你吃了什麼?」
福郎曉得石秀在跟他玩耍,咯咯地笑,又伸出小手去摸石秀的臉。石秀已有了些年紀,早留了鬍鬚,福郎一爪就握在鬍鬚上,用力一扯,硬生生扯了幾須下來
蔣苓連忙上來,將福郎的手一拍:「哪個許你胡亂扯的?」
蔣苓這一下下手不算輕,石秀都能聽得啪的一聲,再看福郎小嘴一扁,大眼裡已含了淚,就要哭的樣子,忙道:「他才多大,你就這樣管他。」又哄福郎,「莫哭,莫哭。阿爹給你這個。」說了,摘下腰間玉佩遞到福郎眼前。
福郎淚汪汪地瞧了眼玉佩,伸手要拿,不想半路叫蔣苓截走,這一下,福郎再忍不住,放聲大哭,還將小腦袋靠在石秀肩上,一副委屈得不得了的樣子。
石秀不免要說蔣苓:「你又作甚?我做阿爹的給他塊玉佩都不成了嗎?」
福郎會得忽然拉石秀的鬍子實屬偶然,可下頭的事,卻是蔣苓有意為之,她要以這事為引子,引得石秀自己去想,寶郎的性子到底是怎麼養成的。她瞧了眼立在一旁的阿梅,阿梅立時上來要抱走福郎,不想福郎的小胳膊緊緊地抱著石秀的脖頸,阿梅又不敢用力,哪裡抱不下來。
蔣苓只能自家上來,好在福郎雖然委屈,倒還曉得蔣苓是他阿娘,委委屈屈哼幾聲還是叫蔣苓抱過去了,蔣苓順手拍著他的後背,又同石秀說:「並不是妾不通情理。可郎君請想,福郎這頭才犯錯,叫我責罰了,您就把玉佩來哄他,豈不是叫他以為胡亂扯人是不要緊的?不但不要緊,還有獎賞呢,這還了得。」
石秀叫蔣苓那句「這還了得」引得笑了:「他才多大,連著話都不會說,又能懂什麼,你就這樣管他。」
蔣苓啐道:「郎君沒帶過孩子哪裡知道呢?再小的嬰孩也是曉得事的。譬如他要抱,真不抱他,他哭幾聲也就罷了,可他要一哭就有人抱,日後還放得下來嗎?」
「再譬如,他要什麼,起先不給他,他一哭一鬧,就給了,幾回一來,他還能不曉得哭鬧有用嗎?小時還只是哭鬧,再大些,變本加厲也是有的呢。」
「再譬如今日,他拉了郎君的須髯,我拍他的手,他剛曉得犯錯,您就把玉佩給他,他自然以為拉拉扯扯的沒甚要緊。有了這想頭,日後帶出去,哪個夫人娘子的覺著他可愛,抱一抱,叫他拉了頭髮,抓了臉呢?」
「到時人不說福郎小,不動事體,您又常年不在家的,倒叫人說我不會教導呢。」。蔣苓越說,石秀的臉色越凝重。福郎聽不懂蔣苓說甚,哭幾聲見蔣苓不理他,也只能收聲,蔫蔫地靠在蔣苓肩膀上,拿哭紅的眼睛看看蔣苓,又看看石秀,看他臉上一點笑容也沒有,倒是怕了,抿了嘴又要哭,不意忽然石秀向蔣苓作了個揖,將他嚇住,哭聲一變,長長地「嗝」了聲。
叫他這一嗝,蔣苓先笑了,石秀也笑,後撤兩步,給蔣苓長長地作揖,「是,夫人說得有理,原是我錯了。」
蔣苓閃過身子,只受了半禮,還要笑:「我抱著福郎不能還禮,侯爺恕罪則個。」只她臉上在笑,心中卻恨得咬牙。